第10章 六三，从王事
见众人有了准备，吴大哥告了辞，回去他那边守着了。
现在天色已晚，不太方便，众人说明天就去拜祭掌柜的，吴大哥黯然称谢。
等吴大哥走得远了，铁头拍了拍赤玉法阵，称赞道：“弱弱，亏得你聪明，让我把这宝贝背上。”
弱弱道：“你们看。”她捏印诀，在法阵东南、西南两处拍了拍。顿时，一阵清风从法阵中吹出来，风中可见一颗颗银色尘埃悬浮着。
这清风在众人头上打了个旋儿，然后裹着尘埃，向四面八方扩展，向外吹到了十来丈的范围，才又向内回旋。
一直回到法阵银光闪烁的中央，再向外，由此周而复始，不停循环。
看着营地及周围很大一片都被清风包围着，风中缀满了一颗颗上下左右随机翻动的银色尘埃，而那尘埃其实是一团团缠绕着的银色符划，正释放着妖物不可触摸的威严，
李小白几个不由叹道：“真漂亮，连吴大哥都说是顶级法阵，我们今晚肯定是安稳了。”
小黑哥道：“弱弱，你之前借鼎就答应了郝老，要学三式落神鞭。这次改装法阵，还用了秘银，你说说，你不会答应了郝老，直接当他徒弟吧？”
弱弱哼了一声，道：“当他徒弟不能睡懒觉，我才不干呢。”
“那你答应了什么？”几人奇怪道。弱弱看了他们一眼，小声道：
“郝老是这么小气的人么？没有什么条件就不愿意帮帮我了？”
“那是当然。”三人齐声肯定。
郝老修为深湛，已近元婴，掌管楼下大小事务那叫一个细致周密，一粒丹渣都不可能从他手里漏掉。他本身事情也多，不可能从库里提出秘银还有空帮忙镶嵌上。
还有，弱弱穷的响叮当，哪来十五个仙玉买旧货，更没仙玉买秘银。
三人估摸着，弱弱欠了一屁股债，这辈子可能都还不上了。
唉，众人想到弱弱的凄惨，不由得纷纷拍了拍弱弱的头。下定决心，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凑钱帮她还债。
弱弱左让右让，也没躲过三人的摸头铁掌。
她眼睛一瞪，正要发火，忽然感觉到这摸头动作里面的深刻含义，赶快住了嘴。
她默默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先说动了郝老，花十五个仙玉为楼里添置了一件宝器，然后再说动他，用库里的秘银加他的独门手艺把宝器变强，再然后，我把需要学的落神鞭，从三招加成了五招，哦不，好像最后谈成六招，就把宝器借出来用几天呢？
篝火渐渐微弱。这一夜，有赤银法阵护持，连放哨的人都不需要安排，四人自行入定修炼。
李小白的心神渐渐内敛，直到静守丹田气海。
自从有了长枪不语，丹田中渐渐开始些微妙的变化。
往日，气化为虚，因虚而入神，继而神气交融，不停壮大，直至摸到筑基障壁，这就是炼气阶段的主业。
不语来了之后，小小一根针一般，亮亮的，停在丹田之上，时不时有一道清光从那细微至极的枪尖中迸发，击在丹田上方，气海中的某处。
那里本来充盈着紧致浓厚的先天神气，是李小白炼气这么久，一分一分存起来的，未来就要靠这些先天神气去撞击筑基障壁，令修为更上层楼。
现在，从不语长枪中迸发的清光，击中气海哪里，哪里的先天神气就没了，成了一团真正的虚空，其余的先天神气只好挪过来，补足那里的空白。
左一个空白右一个空白，清光迸发不了几次，就把先天神气拉下去了好一截。第一次看见这个时，李小白心中大震，惊得险些出定。
他的心念赶紧扑到被击出的虚空处，无比心疼地抚摸着：我的先天，我的神气啊，这这，都是苦苦熬修来的啊。
心疼得整个气海都在收缩、颤抖，猛然回转，正要去质问丹田上的不语：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来坏我修为的吗？
刚刚回转，他发现不对，自己的神气怎么变得轻盈自如了，运转这么灵活通泰了，比之以前那种时不时的滞碍艰涩、心到意不到，有了很大改观。
向上一望，看那朦朦胧胧的筑基障壁，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算去冲击障壁，都从以前的五成六成的成功把握，略微升了半成。
这，这就是大惊喜了哦！入定中的李小白仿佛傻笑了起来。
他先向不语笑道：还是你厉害，以后听你安排。
不语根本不理他，好像这种事情，完全就不值得一提。甚至，不语根本就还在睡觉，这些动作，都是他自然而然的习惯而已。
睡吧睡吧，李小白自顾自继续傻笑：
成功筑基的把握整整升了半成，这不相当于吃了颗青州李家的顶级筑基丹么！还有这种好事，为何会有这种好事？
李小白的心念覆盖住自己的先天神气，认真研究起来。
嗯，神气少了些之后，是不是好像纯净了些？
看了好久，李小白的心中对这个答案不太肯定。
恰好这时，不语长枪又迸出一道清光，就在心念当前，击中了某处的神气。
这块地方他之前就有所注意。这里气机交缠，应该是哪一次修炼时心念不静，从虚入神时出来的神气，有那么一点点瑕疵，一点点纠缠，可能与冥冥中的造化大道，有那么些不相通。
正说顺便体会体会这种不相通，看看能不能纠正过来，不语的清光就击中了这里，把那不相通的神气，彻底归于虚无。剩下的神气慢慢合拢，弥补了空处。
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修为的精纯度，随着这个堵点的消除，又涨了那么一点点。
李小白终于知晓，不语感知了他先天神气的的瑕疵不足，直接予以点破，甚至清除，这让他的修为更加扎实，更加可靠，所谓炼气圆满，这才是圆满，去除瑕疵成美玉的圆满。
不语每帮自己清除五六个神气瑕疵，就相当于服了一枚顶级筑基丹的功效。
什么叫一日千里，这才是真正的一日千里。
过去几天，每次入定后，不语都自行运转，将神气的中的瑕疵一一清除。
李小白这次数了个总数，共清除二十九处，成功筑基的希望提了一成半，已有接近八成的把握可以成功筑基。
今晚已入定，丹田气海处，长枪依旧。
李小白心念融入气海，纯净的神气应念而升腾变化，一会儿浓厚如雾，一会儿清淡如风，收缩，弥散，无不随心所欲。
或者，他心念运使炼气心法，领着先天真气结修炼法印绕着丹田缓缓流动，体内经络随之秩序舒展，呼应着星辰天道，将莫可名状的气机纳入体内，汇集在丹田，再一一炼化成自身神气。
这一夜，不语纹丝不动，不再以自身清气点破神气不足。
而李小白发现，这次入定后修炼的神气，竟避开了以前经常出现的瑕疵，内在纯净无比。
这次修炼，修为只微微厚实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一点点，但这一点，让李小白无比满足。
心知，从今夜起，自己筑基必成，无需多虑，甚至闭不闭关，都无所谓了，自己成为筑基，将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天未亮，众人收功出定，收拾好法阵和一应物事，轮流去往吴大哥那边拜祭逝者。
小黑哥铁头先去，回来以后李小白和弱弱再去。弱弱到了坟前，免不得又陪着几人哭了一场。
李小白恭恭敬敬拜了，从一旁找了块合适大小的青石，以食指引出的枪气为尖，刻了一把长枪，摆在掌柜的坟边。
我家不语，其轮回群妖的决绝，当与掌柜的一样。让这块青石代表不语，陪掌柜的一起看这荒野日落吧。
众人默不作声，在营地里呆了好久。弱弱终于起身，将两大包裹再次捆扎结实，道：“我们向下走。”
李小白拎着那个最重的，问道：“我们不害怕，还是继续么？”
铁头小黑与弱弱互望一眼，齐声道：“不怕。”
李小白点点头，道：“那我还是走前面。”说罢，一手提枪，一手拿着包裹，沿着一条时有时无的碎石小道，向地底下走去。
那条路昨晚扎营前就探过，和弱弱的地图上标注一致，通往地底深处。
天不亮，风青衣就到了门口。
摘星楼门口。
此时夜色渐渐褪尽，这栋凝满蓝冰的小楼，看着没有夜里那么耀眼了。
风青衣抬头，端详着门楣上的大字，心里有点打鼓。
昨晚他就回来了。先到客栈里梳洗打理了一番，然后恭恭敬敬去了河边，就那天寂寞离场的那里。
摘星盛会已经结束，奔流不息的通天河又恢复了往日的漆黑。
“在哪里呢？楼哥？”
风青衣在河边上下走了好几圈，一直在呼唤着。他用的是神念呼唤，在家里学过的秘法。
没有回音。
他不甘心，又落下了本命法瞳。法瞳里，到处都映不见摘星楼楼哥的影子，那已经恢复往日常态的河水里，只有冷冰冰的通天河杀机，一点其他的都没有。
看来我楼哥不在这里。风青衣思索到：他这几天把这么多星星搞成宝器碎片，必须累了啊，肯定休息去了。
风青衣于是来到摘星楼正门口，天还没亮，等着开门吧。等着等着，他猛然想到：
这个蓝冰小楼是我楼哥本体，但平常吃饭那么多人，不可能在那里休息的。应该是在……
风青衣离开大门，转个弯，到了楼后面的院子门口。
应该是这里面某个地方。风青衣肯定。
看看天色，刚亮，院子里能够听见有人在活动了。
嗯，可以敲门了。风青衣正正衣冠，正要拍门，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风公子，这么早，来我这里找酒喝么？”
风青衣回头一看，正是摘星楼主冰无忌。
风青衣大喜，躬身行礼道：“楼主楼主，我正要找您，可打扰到您，方便说一会儿话不？”
冰无忌回了礼，微笑道：“贵客来访，不亦乐乎，请到我小院一坐可好。”
风青衣欣然答应，与冰无忌来到她独居的小院。这里紧邻通天河，甚为幽静。
两人落座后，冰无忌亲自上了两杯冰茶，一盘点心。
风青衣微微揭开杯盖，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闭目叹道：
“自我离家以来，暗落界的极山冰茶就再没喝过了，哎……”
冰无忌见他极陶醉，笑道：“难得风公子爱此茶，我还当您只爱喝酒呢。可惜，这极山冰茶总共就十片，是我楼中祝师五年前带回来的，这是最后两片，要不我就悉数送给公子您了。”
“要不得要不得。”风青衣再喝了一口，急声道：“就这一片都承情啦，哪里还敢多要。”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我的正事还没说，就先喝到这么好的茶，太不好意思了。我其实，其实……“他忽然提高音调 道：
“楼主，其实我是来道歉的，还请您行个方便，通融通融。”
他这话，看来是憋在心里很久了，现在说出来，感觉畅快多了。
冰无忌奇道：“风公子，您要给谁道歉，给我摘星楼里的某个人么？”
风青衣脸一红，指了指窗外。害羞地道：“是给他，给他道歉。”
冰无忌看看窗外，没人啊。她看着风青衣这么害羞的样子，正想笑一句，忽然想到了要害，叹道：
“你要给摘星楼道歉！”
风青衣闻言，大大地点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冰无忌。
冰无忌暗暗称奇：这风青衣胆子真大。摘星楼是无上城中最神秘最至高的存在，自己这个摘星楼主都只负责经营生意，很多事情，是摘星楼自己做的。比如这通天桥，比如这荒野退让，比如这摘星夜。
很多时候，自己这个楼主只是和摘星楼走得最近的人，不是真正的主人。
整个无上城都是摘星楼的护佑下建成的，谁都不敢招惹摘星楼。
当然，除了这栋蓝冰小楼，也没人见过摘星楼还有什么存在形式，意念？气机？大家都没接触过，也不敢随意接触。
这个风青衣也够厉害，才来几天就得罪了摘星楼了？他是怎么得罪的？单单就这件事来说，都是个大机缘。
冰无忌缓缓道：“风公子，你想道个什么歉，能不能先给我说说。”
风青衣老老实实把怎么抢东西，怎么被威胁，怎么差点被干掉的事情说了一遍。
冰无忌都惊呆了。
摘星楼什么时候出手干过这么细致的事情！它都是以晦涩的方式，默默影响着自己，让自己去悟，悟出来了，就去做事情。从来没想到，摘星楼会具化成一道气机在河里。
当然，这么多年，大家应该也是心照不宣，没有过多深究很多事情。这其实也成了无上城中默默存在的规矩：涉及摘星楼的事情，都别多想，别多问，跟着做事情就对了。
摘星楼存在着，即是天道，即是合理。无论什么事情，无上城自当追随。
所以摘星夜李小白得了道器，城里也没做多大的反应，一些年轻人羡慕羡慕就过去了。
结果还没完，听风青衣说，那晚居然还有一个龟壳，也是大宝物，被摘星楼亲自出手送走。
这个宝，无法想象，会是什么宝。
冰无忌并不知道那片龟壳已经被李小白笑纳，那晚她先走了。
宝物去哪里了，用不着她操心，摘星楼自有安排。只不过风青衣提出要给摘星楼道歉，可把冰无忌难住了。
百年来，她都是听凭摘星楼的安排，自己可从来主动沟通过。这个道歉……
冰无忌忽然有个办法，于是笑道：
“风公子，直接联系摘星楼说话，连我都做不到。但我有两个建议，还请您斟酌。第一个，您在河里遇见的一切事情，不能再对第三个人说起，能做到这一点，我想摘星楼肯定满意。“
风青衣马上答道：”绝对做到！“
”第二呢，再做一件让摘星楼高兴的事情，不就对了！”
“什么事情，还请告诉我，我一定做到！”风青衣开心地答应着。
冰无忌缓缓道：“您知道，我摘星楼这些少年伙计们，都是我在荒野或者城镇里带回来的。但有一人，是摘星楼用了明确的方式，让我某时某地去带回来的。您说，这个人对摘星楼重不重要。“
”那肯定太重要了。“
”我就是请您保护这个人。保护的方法就是，把您那晚在空中留下层层残影的身法，教会给这个人，让这个人打不赢就跑，永远不会有生命危险，您看怎么样？“
“好！没问题！”风青衣痛痛快快答应道。稍后，他又补了一句：“身法可以教，但不一定有我这么快，我可是有本命法宝的哦。”
冰无忌笑道：“那无妨，我们这就说定了。现在教身法的时候还没到，等时候到了，我就去请您来这边教。”
风青衣满口应承。他满心欢喜，心里又试图和摘星楼用神念联系联系，但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
但无论怎么怎样，现在从我法瞳望出去，我楼哥明显对我脸色好多了。风青衣想。
因此此时，太阳初升，摘星楼正将一缕阳光，反射到风青衣的脸上，照得他俊美的小脸，多了一分颜色。
一旁的冰无忌看见此景，暗叹：这个风青衣，果然不同寻常。摘星楼平时，就喜欢这样和自己打招呼。
初升的阳光里蕴含勃勃生机，这应该不是怪罪，是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