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二 ，有攸往
是心魔。
最近几日，每次入定修炼，心魔就来了。
来的时候，李小白会做一个怪梦。
梦里，他坠落坠落，在漆黑的深海里不停坠落。
他无法呼吸，想伸出手，向上游，但赫然发现，自己没有手！
自己竟已不是人身，而是一支银白的长枪！
棱角分明的枪尖无比锋利，绘满无数玄奥法阵的枪身无比坚硬。
但是这一身足以洞破九天的神力，全部用不出来。于是他知道，是什么把自己封印了，故意让自己不停坠落，直至无尽深处的海底。
他怒火中烧，想要呐喊。但这滑腻腻的海水，呛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被滑腻冰凉的海水纠缠浸泡着，无论怎么奋起，都只能虚弱地继续坠落。
这个梦太真实了。李小白每次在梦醒之后都难受很久。
他不敢深究，这枪是什么，海又是在哪里。
这种心魔，来得这么真实，这么强烈，一深究就会被带走了，很难再回来了。
应该是和快要冲击筑基有关系。李小白想。
这种修炼时的魔障，为什么来，怎么来的，全都因人而异，实在是没办法和别人交流。只能自己悟，悟通了就过了。
李小白的处理方式就是，既然炼气的心法不能驱赶这个心魔，那就把它忘了。
忘了就断了，断了就没了，千万别去天天挂念着。
所以，如果不是这个白鱼的粘液强行反复地刺激他，他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又记起这个魔。
幸好，现在不是在修炼，这魔还是不能入他神念。
他仅仅是想起了这个事情而已，还来得及。就在想起的一刹那，他幡然醒悟，一定要忘了这个，别去深想！
李小白强行中断了回忆，终于，从魔怔中醒来了。
自己站在井边，手里拎着鱼袋子，袋子都装满了，连封口都已经封好。
弱弱在对面的墙边，好着急，脸都急红了。她弯着腰想冲过来，但又不敢。
因为，自己身边还有个人，李小白一看，是楼主。
楼主静静地看着自己，满脸关切。但她没说话。
李小白脸一红，抱歉道：
“不好意思啦，刚才做事入神，走偏了。”
原来摘星楼兄弟们有个习惯。
为了抓紧修炼，又避免过多修炼反落下乘的危害，他们习惯在洗菜切肉、扫地搬运等日常差事中入个神，走个心，也算一个小炼气。楼主鉴定过，方法可以，不无小补。
入神讲究专注，炼气初期的时候容易三心二意走偏。没想到李小白一个后期圆满的炼气，也犯了弱弱这种初期才犯的错。
李小白提了提鱼袋子，坚定地说道：“没关系，楼主，我今晚回去好好熬炼熬炼。”
知道原因就好啦。楼主没再追问入神的事，指着井台笑道：“没发现么，这里变高了。”
这时候，墙边的弱弱终于抓住机会，委屈地说道：
“这一袋才摸了五十条就开始啦，我喊小白哥，理都不理我。”
李小白向弱弱抱歉地笑了笑，顺着楼主指的看过去。
可不是嘛，井台不知道怎么回事，拱起来了好高。本来就几块青石垒起来的高度，现在差不多半人高了。
“不是我捞鱼弄坏了吧。”李小白紧张了。
“你还没这么厉害。”楼主笑道：“我刚才看了，可能是今年鱼儿太多，涨起来的，不影响你捞鱼，放心。”
李小白看看弱弱，两人放下心来。
他们两个，加上铁头小黑，四人组成的荒野小队，可指着这次发财机会积累第一笔资金呢。
楼主道：“今晚就歇歇吧，小白。弱弱说你们都送了十趟了，今晚第一夜，很不错啦。明晚再来。”
“遵命。”两人笑嘻嘻答应着。算上这一袋，明晚再捞九百条就够了份额，美得很。
“弱弱要注意，离开井台再远些。河水千万别碰。”
“嗯。”
收拾好东西，李小白和弱弱去后院地窖交货了。
看着两个小朋友飞跑的背影，摘星楼主冰无忌觉得真好。前几年，刚刚领回来这两小的时候，他们可没现在这么开心，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现在，摘星楼就是他们的家，大家互相关心着，成长着。真的很好，不枉自己和祝师，倾注了百年心血，护着这楼，这个院子。
回楼上去要经过厨房。冰无忌招呼了一声正在忙碌的少年们：今晚为了做好摘星盛会的饭菜，都辛苦了。
少年们哈哈笑着回应，朝气蓬勃地，继续各忙各的。
冰无忌含着微笑，缓步走上楼梯。
楼里这些少年各具天赋。有些能围好摘星楼最有名的一灶冰火，以做出来真正的修真美食。有些善于搬运，能挥动沉重的工具炒菜炒肉。有的善于分辨，能将各种奇异食材，不伤灵气地切好。
他们加起来，可比当初自己接手摘星楼能干多了。那时，自己厨房跑堂一个人，还要拉住祝师，不让她流浪天涯，帮自己记账。
唉，想起祝师，她就快回来了吧，这都五年了，去个楚天界而已，用得着这么久么。
刚到三楼，冰无忌就看见小黑从听风桌那边急匆匆跑出来，嘴里念念有词：
“红烧鱼，红烧鱼。”
冰无忌拉住小黑，笑问道：“沈姑娘这么着急？今天就要吃李小白才捞起来的鱼了？”
小黑嘿嘿嘿傻笑着，道：“我刚才一多嘴，说今晚星星这么大，我们楼里捞的白鱼肯定也肥美。沈姑娘一开心，就点了三条。这边听风桌吃一盘，再给送到清正沈家的观景楼两盘。”
冰无忌点点头，让小黑去厨房下单了。
她走向听风桌，隔着屏风，欣赏了一会儿正在听风桌聊得开心的两个人。
一个是沈傲雪，清正沈家的三姑娘，从来心高气傲的。今晚还特别着男装，非要来会会用极品宝物换了我五支逍遥醉的人。
她说，城里都传疯了。逍遥醉再现江湖，而且一次就五支，还是一个筑基独自在喝，都连喝四天了。最后这一天，她非要来帮她家老大来看看，是谁面子这么大，能让我破例拿这么多逍遥醉出来。
冰无忌想到这里悄悄笑了笑，心想：我看她不是帮她家老大看酒，是帮她自己看人来了吧。拒绝了这么多提亲的，现在终于对这个听风桌酗酒的风青衣公子感兴趣了。
不，冰无忌暗自摇头，这位风青衣公子不是酗酒。虽说我逍遥醉酒力强劲，等闲元婴都不敢喝多了，但这位公子，筑基修为，还真是没醉，硬靠着酒量喝完了五支。
唉，冰无忌心中叹气。我摘星楼从来就是诞生奇迹的地方，喝我五支幽冥冰酒又如何。
我摘星楼李小白，五年前一个凡人来我楼里，那时都十三岁了，早过了修真启蒙的年龄。当时他在阴山荒野胡乱走，神智都不清醒。到了楼里，短短五年时间，成了炼气圆满，马上冲击筑基。
就凭这一点，也不比筑基修为喝元婴酒的风青衣差了。
只不过，两人的家境差太远。这位风青衣公子，一出手就是极品火性魂晶，我还能说什么，必须帮祝师换下来。
冰无忌还在想着这些，听风桌的沈傲雪终于发现了一袭白衣的摘星楼主就在屏风后面。她兴高采烈地喊到：
“无忌姐姐，你快来，快来！”
冰无忌绕过屏风，到了桌前。沈傲雪引着她坐下，小嘴一嘟，怨道：
“姐姐，你在门口也不进来，青衣公子欺负我，说我骗他。”
冰无忌眼神有趣地看向对座这位着青衣的风青衣公子。他一来就说，他喜欢穿青色，朋友都叫他风青衣。
对面的风青衣老老实实道：“我哪里敢欺负人。就是沈姑娘说，二楼那座跨越通天河的廊桥，是我们吃饭这里的摘星楼自己长出来的。我可不敢信。冰楼主，楼是您的，您来说，这可是真的？”
冰无忌无奈地笑笑，看来，这个摘星夜，又要把摘星楼通天桥的事情说一下咯。这前后一百年了，今夜都未必说得完。
此时，门帘掀开。
小黑端着夏季名菜红烧白鱼到了。
冰无忌一看，嗯，真没说错，今年的鱼肥美极了。
天色将明。
李小白周身出体的灵气自行回纳体内，缓缓向丹田灌注。
丹田中，藏着一点本命真火本来在温和起伏着，受这灵气回补，立时壮大了好几分，就连那火焰的颜色也从深红泛起了几分紫色。
紫火已现，还等什么！那本命真火一个激动，直接往上蹿了出去，所向，竟是丹田上空那无形障壁。
破，破了那障壁！真火无比渴望着。
这时，一股清凉从方才回补的灵气里渗出，如甘露般滋润着久旱的大地，将躁动的真火安抚了下来。
还早还早，嗯嗯，不慌不慌。那真火褪了急躁，重新回归本位，继续温和地起伏着，等待着。
李小白也恰在此时出定，神思慢慢苏醒。
他內视发现，这次入定，灵气又出体逛了一圈，饱吸了夜间清凉返回，将丹田里的真火再次圆满了些。
这次不错，没有怪梦骚扰，完全按照炼气心法所说，灵气出体十周，回纳九阳一阴滋养本命，效果好得很。
可以感知，笼罩在丹田上方的障壁多多少少轻了一点点，自己距离破壁筑基，又近了一步。
修行艰难。三个月前，已经是炼气后期的李小白，终于感知到丹田上方那无形障壁的存在。
破壁即筑基，近在眼前了！他激动了好几天，后来再三翻看心法，知道这个时候反而不能急躁，必须望而却步，反复熬炼本命真火，将真火充盈到最圆满，才一举破壁，成功筑基。
这期间，稍微一急躁，就会破壁失败，或者破壁之后，落个下三等的命格，那就惨了。
筑基筑基，筑的就是未来之基。筑个小破漏的下三等命格，终生无望元婴，甚至结丹都困难，那完全是浪费资源，还不如不筑基，快快活活到老算了。
所以，这段时间的修炼，尤为重要，一定要自然而然，不能贪功，不能入邪。
就这样，慢慢来，今日目标是把白鱼捞好。昨天一千一，今天要抓紧，趁着修为长了，结结实实多捞一些。嗯，具体捞多少也不说，捞个高兴就行。
李小白整衣起身，轻手轻脚收拾东西出门。同屋的几个伙伴还在入定，他今天早了些，别吵到别人。出了院子，照例先去河边练练。
这几日通天河水碧绿，几分清澈下，还挺秀美。
面朝东方，日之将出，李小白先把破禁、封印两样手法练了几遍。
河边水雾浓重，又有些气机飘荡，破、封几个法印使出来，先在空中结出了冰凝，随即又将之化掉。
看着冰凝在空中化得干干净净，李小白很满意。这两个法印一起用时，需得这样干净利落，不着痕迹。
然后是摘星十二式。每一式有拳法、腿法、身法，既能强身健体，又能打架御敌，这是楼里祝师说的，练好了，出门在外就不怕了。
每日清晨，李小白练这套功夫最上心。他一直想，筑基之后就是历练，到时候，我们荒野小队，怎么也要去摘星河两岸，掏几个大坑，弄点宝贝回来看看。
一套十二式打完，初升的阳光已经照进河面了，弱弱居然还没来。
今天又睡懒觉了？李小白笑了笑，又开始打第二遍。这趟打完，她还不来，我就去抓她起床，罚她今天帮我扫厨房。
可惜，才到了第七式，踏出凌霄三步，到了空中轻转身，再握雷印在手，向下猛击。
正要猛击，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弱弱惊惊慌慌从里面跑过来。：“小，小白哥，不，不好了！”
她跑得挺快，话音未落，人都到了近前。李小白只好收了拳劲，吐口长气，慢慢落回地面。
“怎么啦，别慌别慌，一大早的，你做梦了？”
“我又不是你，我才不做梦呢。”弱弱抽了抽鼻子，奇道：“咦，什么味儿，你拿什么好吃的了？”
“我哪有什么好吃的。”李小白拍了拍衣兜。
弱弱不信，小翘鼻子在李小白袖口脸上到处闻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地方。正想拍手笑他，忽然发现不对。地方不对，那里是手臂根部，出汗的地方。
等了一会，弱弱不说话，李小白道：
“你不是说，什么不好了么。”
“哦，”被香味分神的弱弱这才想起该说的：
“吓人的很啊，小白哥，出人命啦，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