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九，无交害
天谴日，斩缘台。
黄昏时分，仙界九个太阳将要一一落下，正是落刀的好时候。
“这就动手了？”
手握剔骨仙刀的黑衣人，问向身边的老者。
老者高冠华服，相貌清癯，正手拿一本绢册，缓缓地翻着。
“我们还可以等多久，无伤。”老者问道。
那个叫无伤的黑衣人，望了望极远处的天山，那里，第九日已经落入了一大半。
“吾师，还可以再等三十六息。”无伤回道。
此时，第九日的日光，射到了剔骨刀的刀锋处，那隐藏在刀锋里的无数仙法，一一闪现，并激起万千刀光，映射着斩缘台各个角落。
也映射着，跪在台前的一个少年。
这少年十三四岁，浓眉大眼，英姿勃勃，正微笑地看着斩缘台上一段段龙飞凤舞的仙文。
“唉，痴儿，撕一页天书又不是什么大罪，你现在求饶，他们十息内就可以改了这轮回簿上的判定，留你一身仙骨一场仙缘易如反掌啊！”。
老者终于不忍心，看这万年难遇的仙骨仙缘被剔掉被斩掉，提醒了少年一句。
他将手中轮回簿垂下，上面赫然写着“斩仙缘，剔仙骨”六个鲜红大字。
“何必如此倔强，向他们认个错不就行了？你这个万年都遇不上的仙灵基，他们还真下手不成？”老者温和地劝道。
少年看向老者，又看向无伤手中的剔骨刀，笑着问道：
“仙师，这刀，快不快？”
天逸界。北方荒野广袤无垠。
天下十大凶地，这里独占了三处。
流沙魂海，刺泽，通天河。
通天河又是其中之首。
它绵延几万里，贯穿整个荒野。通体漆黑的河水，浮不起半根羽毛，照不见半点影子。
那汹涌的暴虐气机，不但在河水里翻滚，就连河水上方的百丈空间内，都是杀机纵横。
结丹修为掉落河里，立刻被杀得骨软筋麻，没人相救，就只能去轮回了。
元婴过河，都要小心翼翼，法宝全开。
没有船能渡河，搭桥就更别想了。
直到摘星楼的出现。
通天河两岸深藏异宝，时不时有些寻宝队伍出没在通天河边。
百年前的一天，寻宝者们发现，寸草不生的荒芜河边，忽然多了一幢斗脊飞檐的挺拔小楼。小楼门楣牌匾上两个古篆大字：摘星。
顺着半开的门进去。楼内窗明几净，一楼二楼，几十张黄花梨桌椅家什摆放得井井有条。
上了三楼，紫檀雕花板隔了七八个雅间，正是一个妥妥的饭馆格局。
但，伙计呢？老板呢？楼主呢？
没有，到处看了，都没有。
甚至半年一年后，这些寻宝者再来看，这摘星楼还是一座没有主人的空楼。
于是有人起意了，想要霸占这座楼。
可惜，无论你把什么东西放进去，都会被原封不动扔出来。一阵清风裹着，就扔出来了。
就连人也不能进去太久。最多停留一盏茶的功夫，那清风就把你送了出来。
有几个元婴老祖想联手硬上，拿着法宝来镇压摘星楼。
无一例外，下场都很惨。法宝全爆了不说，几个元婴肚子也爆了，险些把道基葬送在这里。
只能来软的。大家到处找机关。搬椅子翻桌子，上房梁的都有，全部失败。
只有某个机缘对了，这楼才会认主。有人断言。
后来果然是。一个流浪在河边的少女得到了摘星楼认可。一瞬间，摘星楼满布蓝色寒冰，认了这位运使冰系法术的少女为主。
一直到了现在。
这位少女主持摘星楼一百多年，看着大大小小的街巷店铺依靠着摘星楼建好，慢慢扩大，兴盛。
摘星楼自己也在不停长大。长出了很多个房屋院落，花草树木，甚至还有个极深极大的地窖。
更厉害的，少女入主摘星楼后的第二十年。一天夜里，摘星楼咔嚓咔嚓，从二楼延伸几根木头，横跨通天河，长了一座小桥出来。
桥面很窄，最多两个人并肩过，上面顶个烂草棚勉强挡挡风雨。但这可是万里通天第一桥，通天桥。也仅此一桥，再无第二。
从此，两岸的寻宝队伍不用跋涉数千里之外，翻越阴山以过到对岸了。
以后的年间，通天桥雕梁画栋，越长越宽阔，越漂亮，以它和摘星楼为中心的两岸，日新月异地繁华着。
筑厚墙，开馆所，各势力家族纷纷派人开荒通天河，挖湖堆山，种树修路，不亦乐乎。
再后来，人多闹起了纠纷，各大势力家族联手订规矩，设立无上城。取意通天河两岸无尽富饶，正该青云直上，摘星九天。
今夜，繁华的无上城，又逢盛夏第一个月圆夜。一年一度的摘星盛会快开始了。
两岸成千上万的寻宝者，早几天就来了，翘首期待着盛会。
从今夜起，未来三夜，通天桥上下几百丈的河面上，会如约喷出无数的宝器碎片，挂在半空。
带着各种禁制光芒的宝器碎片，就那么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任君摘取。
不论你来自哪里，无上城都允许在场的筑基阶段的青年，闪避着通天河暴虐的河风，去破除禁制摘取星星。
注意，去摘星的只能是筑基，不是结丹元婴，更不是炼气。
因为通天河暴虐，宝器碎片又带着禁制，筑基以下摘星星太危险。
而另一方面，这些星星都是些碎片，卖也就卖些小钱，结丹元婴去摘，实在是没必要。让广大的筑基青年一展身手吧。
摘了的星星自己收着，可以做纪念，也可以卖些零花钱。最重要，城中各家族借机观看各筑基青年的身手表现，选拔身手好的进家族发展。
所以每年，摘星之夜是两岸筑基青年的大事。能不能就此不再奔波，谋得稳定发展的机会，在此一举了。
至于通天河为什么会在盛夏第一个月圆之夜喷出星星，大家习以为常，已经不关心了。
万事皆有缘，缘来了，顺其自然就行。
今夜，又是盛夏的第一次月圆。
天色尚早，两岸已纷纷点亮灯火。
珍宝、食肆、销金，各色店铺高悬招牌，明亮烛火。必须比一比，哪家的更亮堂、更红火，更能把这盛会里来来往往的人吸引过来。
有以暗界五火装饰成彩色灯笼的，金赤紫白青五色旋转，好是漂亮。
有以深海幻虫拼成几十朵硕大白牡丹，沿街怒放。如你靠近些，那朵朵牡丹竟立时化作俊男美女，簇拥你，纠缠你，各种欢喜姿态不一而足。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求你进她们家冰饮店牡丹亭，喝一杯以深海幻虫精华，调玉洛界玉髓，再辅以青田花露，喝了据说可以今夜升天的神奇冰饮：云裳。
今夜可乘青云，褪尽九天霓裳。只需三枚仙玉。不算贵，也绝不算便宜。
毕竟，三枚仙玉够寻常人家大半月的花销了。就仅仅为了一夜仙梦，这其中有多值得，只有用过的才知道了。
软玉温香，销魂蚀骨。
堪堪逃离白牡丹的纠缠，抬眼望去，两岸灯火中，说不尽的迷离。每一盏灯火下，都是可以花钱、值得花钱的地方。
可囊中仙玉，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枚。又要修器物，又要起新方，愉快了这一夜，下月可就只好吃别人丢弃的废丹去修行了。
收拾好被云裳撩动的情绪，顺着长街漫步。
有以丹食为货的铺子，门口铸一口大鼎，鼎身七彩云雾翻滚，各种珍稀花草虫鱼时隐时现。
鼎下柴火旺盛，奇门八卦的图案在火焰的焰尖跳跃翻腾，正要捕获那稍纵即逝的天机造化融入鼎中。
从空中隐隐回荡的仙鹤清鸣判断，又一批上好的丹食要出炉。
快出炉时，可一定记得来这家奇香斋守住。若鼎盖掀开，正是一炉上品好丹食，奇香斋秦老板一开心，免不得大手一挥，一把免费丹食就撒给门口众人。
当然，撒出来的不会是服一粒就能凝气聚神、补养修为的上品丹食。
但奇香斋的下品丹食，也是得了几分罕见天机浸润的，论斤卖，值不少钱的。
好歹抢几粒在手，三五天的丹食用度不就有了。用这几天来苦坐练气，修为增长总能快那么一丝丝，不无小补。
在无上城，修真生活想要长久顺遂，修为递增不减，能省得一些，就是一些。
奇香斋向北，就是各种器物云集的杂货巷。
有形制不一、各具神通的兵刃宝甲，有来自诸界、神幻玄妙的款款配饰，或明亮耀眼、或晦暗如墨。凡在修行上用的上的东西，杂货巷都有的卖。
为了招揽生意，各家店铺在招牌上费尽心思。
法宝、神通、灵兽、异怪，有什么用什么，务必要把本店特色在通天河岸的夜空中尽情展示，勇夺第一。而通天河岸迷离梦幻的美名，就在各家争奇斗艳中逐渐远播。
到了后来，无上城每逢摘星盛会，人们蜂拥而来，除了看筑基摘星，还有就是要看看这通天河两岸入夜，究竟是有多迷人的夜景。
但无论多么迷人的夜景，都不敢冲撞那蓝冰闪耀着的三层小楼和画廊高桥。
摘星楼通天桥周围的三百丈内，炫目的灿烂决不会进入，以表达谦逊、尊敬。
世间繁华都在其外，摘星楼中自有天地。
李小白今夜很忙。
送了这壶酒，摘星盛会开始的时候，他就要去井边摸鱼了。
不是偷懒，是真的摸鱼去。厨房后面的井里，今晚要出鱼。
五年前，李小白刚被楼主领回摘星楼的第一年，楼里的井里开始喷鱼了。
时间点和摘星夜完美重合。人家在外面喷星星，这边在井里喷鱼。人家喷三天，这边也喷三天。只不过，满城的井里，就摘星楼这口井喷鱼，独一份。
大大小小的白鱼，像银子一样从水里蹦出来，带上破禁手套，抓就是了。
不过楼主有斟酌：二十多个小伙计，筑基以上的不用说，早出去历练了，不会回来抓鱼。
剩下炼气期的，初期和中期的不能抓鱼。一来因为白鱼本身带着禁制法术护体，修为不够，带上破禁手套也抓不到，没必要。二来喷鱼的时候，井水会变成通天河水，那河水可是不能随便沾染的，太危险。
就让炼气后期圆满的去吧，楼主最后决定。先抓够楼里的配额，多的就是自己的，楼里回收，一金一条。
这就是送给炼气后期的福利啊。主要是这个阶段的少年们，也确实需要福利滋润了。
摘星楼的少年们不比各修真家族的少年。
他们哪里有这么好的补给供着，想什么有什么。
他们小时候都在凡人间过苦日子，凭运气捡了几句半通不通的修炼心法、得了几件别人不要的废旧装备就懵里懵懂踏上修行之路。实在不知修行之路，比凡人间的疾苦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年纪大了，过了启蒙期，各宗派家族是不要的。白天只好在城里打些零工，混些丹药吃食，晚上挤在背街小巷里修炼。熬了好些年，还是个炼气小子，筑基遥不可及。
全靠着摘星楼主冰无忌，每次在各处走动遇见他们，就领回摘星楼，安顿下来。
给他们一份差事，指点他们修行，让他们通过努力可以向上走得好些，快些。
很多少年从此努力奋斗，筑基成功走出去了，她也打点一份装备和盘缠，送他们。
然后，又有新的流浪少年加入摘星楼。
从炼气初期，到中期，楼里一直有固定的补助。
到了后期圆满，最需要钱来备置丹药等必需品的时候，除了楼里的补助，再来抓鱼吧，多个几百金一千金，总能再买些有用的。
李小白今年运气特别好。
今年摸鱼，摘星楼所有伙计，炼气后期就他一个，独享发财机会。
“没办法啊，兄弟们，承让承让。摸完鱼我请大家喝粥，正宗奇香斋的丹渣药粥，滋阴壮阳的很，每人一碗！”
李小白给众兄弟拱拱手，许了个下血本的大承诺，一溜烟就跑去准备了。
先检查装备。
破禁手套，七副，全都好的，昨晚才用药液重新描了一遍。这次就他一个人抓，必须火力全开。
装鱼的大布口袋，好的，结结实实没破洞。上面的保鲜冰符也贴好了，上中下各贴了三张。
今夜进出地窖的密符，更是好的，郝老亲自描在了自己的右臂上，方便进出地窖交货。
现在万事齐备，就差最后一趟差事，把这瓶娇气的逍遥醉送上三楼听风桌。
一百仙玉一支的逍遥醉，从地窖里取出，到三楼听风桌客人手中，一共一千零三步。
需要八分到九分不等的力度，运使封印诀罩住逍遥醉。因为这段不长不短的路上，既要挡住通天河的暴虐河风滋扰，又要引入摘星楼的一分生机滋润。
这样，逍遥醉到了听风桌，装酒的玉壶上，正好沁满九滴酒汗。
多一滴不行，少一滴也不行。这就叫九重幽冥冰，一点回阳意。
这是楼主亲自酿这幽冥美酒的本意，可能符合她当时的什么心情吧。所谓逍遥醉，不过是后来喜欢此酒的人取的名字而已。
目前，除了李小白，没人能把封印诀使得这么恰到好处，完美体现了什么叫幽冥美酒。
最后三步、两步、一步。
好，漂亮极了！九滴，不多不少。
李小白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每天黄昏，都要运送一支逍遥醉给听风桌，每一次运送，都像一次全力以赴的大考。
他感觉，运了几次酒，功力都圆满了些，更向筑基靠近了。
现在，任务完成咯，客人已经喝上咯！
那位叫风青衣的客人，还是这么着急，冰封都不开，直接以嘴就壶，咕嘟咕嘟灌。
一百仙玉啊，几口就灌没了？
李小白一面心痛，一面下楼，正好和一位上楼的客人擦肩而过。
咦？好面熟，是沈家的三姑娘？对，就是她，怎么今天男装打扮，险些没认出来。
李小白回头一看，沈三姑娘向听风桌走去。
“哎，沈……”李小白刚喊了一个字，看见楼主从雅间走出，向沈三姑娘迎了过去。
李小白赶紧住嘴。
他本来想提醒，听风桌客人，风青衣公子，不喜欢别人去打扰。现下楼主都去了，那就妥了。她和沈姑娘熟得很，处理这件事最好。
李小白风一般下了楼，经过厨房就到了前院井台。
时间刚刚好，天色近黄昏。
墙外桥边，有数千人熙熙攘攘，正在翘首期待摘星盛景。
墙内，李小白把各种装备在井台边一一摆好。然后呼吸调匀，平和心情。此刻，除了等摘星喷鱼，就是等弱弱了。
弱弱是楼里最小的伙计。年龄最小，刚满十三，个子也最小，瘦瘦的。
但弱弱是女孩儿，大家都要照顾她一些。
李小白来楼里后第二年，她被楼主从街上带回来，跟个小猴儿也差不了多少。楼主亲自为她沐浴梳洗，换上新衣服，让她一起在楼里做事。
她天资一般，楼主专门请了方师为她调理炼气心法，修为还是慢得可以。
修了这几年，居然还是个炼气初期。但她不在意，每天稀里糊涂地，跟着李小白几个做事玩耍，过得挺高兴。
李小白话多，善于与人交往，和楼里的小黑哥、铁头几个伙计关系最好。
弱弱来了楼里，他们见她不喜欢说话，就强拉着她一起玩耍，还给她起个绰号：弱弱。笑她修为之弱，全楼第一。
弱弱很开心，就喜欢当全楼第一弱。慢慢的，大家都喊弱弱，忘了人家还是有本名的。
今晚，小黑铁头在楼上当值，就弱弱一个人来给他捧场。
本来也不行的。楼里要求抓鱼自己抓，其他人不用在场。
但弱弱嘛，大家都宽容些。她想看白鱼出水的样子，那就让她看看吧，站远一点就行。
黄昏转瞬即逝，夜色降临。
墙外忽然人声鼎沸。李小白知道，星影入河了。
这是摘星夜的第一场好戏：
河水忽然清澈，从纯黑变成浓绿，天空的星星也能够将影子投进河水里了。
平常的通天河，不着羽，不落影，也就是摘星这几个晚上，通天河才有几分河水该有的妩媚。
井台边的李小白看了看井里，井水也开始变颜色了，等到全部换成通天河水，就要出鱼了。弱弱肯定去哪里玩耍高兴了，把我这里给忘了。
李小白摇摇头，带上破禁手套，准备随时抓鱼。
”小白哥，我到了。”喧闹的人声中，弱弱的声音由远而近。
李小白一回头，果然是她。
小小身影，拎着一个篮子，从厨房那边飞奔过来。
“怎么样，还没开始吧！”弱弱额头贴着几缕湿发，上气不接下气。
“还没还没，才刚刚星影入河，正好。”
“那太好了。喏，小白哥，看我准备了什么，不错吧！”
弱弱跑到近前，把草篮子放在李小白身边，然后退出了五六丈，直到院墙边才坐下。这是他们说好的，弱弱隔得远些，安全。
李小白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嚯，里面好东西不少！
大半碗丹渣清粥，两个离火咸蛋，闻香气，是奇香斋出品的丹食。
早听说他们家今晚有赠送活动，想不到弱弱去抢到了一份，真不容易。
奇香斋的丹食，最能调理补益，自己今晚干体力活，正用得上。
“真心不错哦，弱弱，奇香斋那么多人排队，也被你抢到了。”李小白大声赞扬道：
“还有这根风肉哪里来的，看样子是长山记的山货啊，他们今晚也在派发赠送么？”
“哈哈哈，当然不是，哪有这么多大方的老板。怎么来的你猜不到吧，肯定猜不到！”弱弱用手帕扇着风，汗津津的小脸上挂满了得意：
“我先去牡丹亭遛了一圈，捡了一堆别人不要的空瓶子，凑了二十多滴云裳。哈哈哈，二十多滴，够长山记老刘过一次瘾了，他就大大方方送了我这根风肉。”
“这是好货啊，弱弱，好像是黑山狂猪的腿肉呢，闻着就香，吃着肯定更带劲。”
李小白简直佩服弱弱。虽然修为才炼气初期，但太聪明了。
这几日城里来了很多有钱的外地人，听说牡丹亭的冰饮都险些卖断货。弱弱居然能想到这个办法去赚一笔外快，真是聪明。
“快快快，小白哥你快把肉吃了汤喝了，就更有气力捞鱼啦。”弱弱在后面催促道。
李小白摇头，道：“现在还早呢，我肚子不饿，气力有的是，一会儿不济了，我们一起吃。”
此时，墙外又是一阵喧哗。
嗯，落星已碎，马上出星星了。李小白暗道。他回头看看弱弱，弱弱也在竖着耳朵听。
“来了！”
“对，来了！”
话音未落，噗噗，几条小白鱼出了水。
然后是五六条、七八条，最后像倒着下雨一样，不断向外喷。
弱弱开心得又蹦又跳，喊道：“小白哥，快快，捉它们，快！”
李小白没回头，沉声道：“淡定，别慌，这些还是小鱼，一斤半以下的，楼里不要。”
“对对。小鱼不要。“弱弱想起来了。
摸鱼规矩第一条，鱼不能出楼，只能自己人吃了，或者做成摘星楼夏季名菜：红烧白鱼。第二条规矩：一斤半以下的小鱼不要，让人家再长长。
第一波小鱼没持续多久。
待墙外出水的星星越来越像模像样，这边井里就开始上大鱼了。
中！
终于看见一条合适的。李小白破禁出手，轻轻松松破了鱼的小小护身禁法，将那滑腻的鱼儿抓在手里。
封印之力紧接着跟上，把一团碧绿的通天河水和鱼儿一起封住，稳稳当当放进保鲜冰袋，好好装了起来。
李小白含笑看了一眼弱弱。两人相视一笑，开始认真计数。
一，十，十五……九十，一百！
李小白双手出击，很快就装满一整袋。
麻利地将袋口扎好，李小白向弱弱招呼了一声，赶紧去后院地窖交鱼去。
手臂上的密符打开地窖门，郝老居然在里面。
独自一人面对着玄冰墙，背上还背着那条黑黢黢的落神鞭。
”郝老，我交鱼了哦。“
”嗯。“郝老没看他。
李小白把鱼倒进角落的冰水池，又道：
“郝老，一百条整，我走了哦，井里鱼还跳着呢。”
“嗯。”
李小白锁好门，抓紧往回跑。心想：每逢摘星夜，我们地窖就要招惹一些偷东西的小妖，看来今年郝老又要捉几只。
回到井台，弱弱正着急地跺着脚：
”小白哥，跑了好多大的了，好可惜！“
李小白迅速套上破禁手套，心中豪情万丈：
”弱弱，看我的！“
这次，李小白熟练多了，封印破禁如呼吸一样自然，随手挥出。有的时候，一个破禁出去，同时破开两条鱼的护禁，而且还是大鱼。
当然，封印诀立即跟上，接着双击入袋。
”小白哥，厉害！“弱弱双手举天，大声欢呼。
李小白傲娇地一笑，心想：可惜铁头小黑两个人今晚当值楼上，不能来领略我的风采。
就这样，李小白跑了十趟地窖，把今晚一千条的任务抓满了。
他换了副破禁手套。看看墙外，那些筑基们正摘星摘得欢呢，看来还有时间。
”怎么样弱弱，我们继续？“李小白问弱弱。
”累了吧，小白哥，要不要喝口粥再继续？“弱弱把草篮子又提了过来。
“不用。”李小白道。“我的气力足得很，这点鱼不是事儿。今晚摸够楼里的份额，明天我们就纯赚钱啦！”
“嗯！”弱弱高兴地答道。
李小白调匀了气息，继续开始左破禁，右封印。
今夜已到后期，鱼儿越来越肥实。有些特别大的。居然中了破禁还能扭几扭，摆几摆。
这和鱼的护身禁术无关。纯粹是因为鱼身滑腻腻的粘液沾满了破禁手套，沾得多了，手套当然就打滑了。
随着这样的大鱼越抓越多，李小白手感越来越滑腻。他慢慢的，慢慢的，心中浮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那回忆很痛苦，很真切，就是和这滑腻腻的感觉密切相关。
是什么，是什么呢？这像潮水一样把自己淹没的痛苦。
在痛苦里无法呼吸，无法挣扎，还有，无法支持下去的绝望。
这时，弱弱在墙边喊了一句什么，他完全没听见，已经被内心无边的苦痛淹没。
终于，在苦痛中坠落了许久，李小白想起了：这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