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抄手
“有没有我的手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姜羡鱼有些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女子太精明了,算计心思太重了。与人为敌为友都不好,最好关系一直这样淡然。
也就是各自为王,互不干扰。
“景王殿下似乎对姜姑娘尤其看重,他喜欢你。”
陆观月的语气有几分笃定,情爱的事情她自己也经历过,爱与不爱的眼神是不一样。
“话说得太满了,祈鹤只是祈鹤,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情,就算他再喜欢我,也不会听我的,找我是没用的。”
姜羡鱼还是起身了,这些事情太没劲了。
她找自己无非是因为昭王一党想拉拢祈鹤,如今党争已经很容易决断了,璃王愚钝,六皇子母家势力弱,且已经归顺了昭王。
有人专注党争,有人专注于揭穿十二年冤案。
生于天地间,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活法。
姜羡鱼不会去干涉其他人的活法,她支持每一个专注于道义的人,失了本心的,她自会敬而远之。
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有卖馄饨的,也有卖包子糕点的。
姜羡鱼去了街角的那家馄饨铺,正在经营的是一位大娘。
“大娘,一碗笋蕨抄手。”
姜羡鱼乐呵呵地点了一碗抄手,抄手也就是馄饨,因为更拟人形,取暖交手。
“好嘞,姑娘慢坐。”
大娘招呼着,将馄饨下锅,又去端着茶壶给那姑娘倒了杯热茶。
姜羡鱼笑着接过茶,道了声谢。
这大娘人很好,但是生意有点惨淡,处于街角的位置倒也不算偏僻。
该不会是抄手的味道一般?
填饱肚子也就行了,姜羡鱼饿极了的时候对吃的并不讲究。
目光凝视着走在街上的人,有衣着华丽的妇人正在买着胭脂水粉,也有算命先生在桥头支了个摊给人算命,还有学馆里有儒生正往外走。
街头市角,极为繁华。
就是不知道这般的繁华能享受多久了,或许十年或许百年。
正思忖着,抄手已经端了上来。
是一贯的鸡汤煮的馄饨,倒是很清亮的,汤贵清色。
姜羡鱼又咬了一口,皮稍微厚了点,有些影响口感。
“大娘,你这馄饨铺一直这般惨淡吗?”
姜羡鱼喝着汤,准备暖暖胃,实在是饿极了。尽管早上已经吃过了红姨备好的早膳,但是现在是午时了,她该饿了。
她不是这般喜欢管闲事的性子,但是看到了有时候便忍不住习惯打探一下,世间苦难人极多,能渡一个便渡一个。
“这倒也不是,去年的抄手还是很多人来吃的。自从前面的长街支了家抄手摊,这里便鲜少来客人了,一天也就十来个人,少得很。”
大娘说到此处,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是预备过几日就不开了,还不如去主顾家干点私活。
如今生意实在是太惨淡了。
“大娘,我有个法子,或许能使生意好起来。”
“做抄手,讲究的是汤贵清色,馅贵细嫩。清汤虽然很少,但未免还是太单一,不妨试试红油、酸辣、海味等汤底,这样就有很大的选择余地了。因为要皮薄嘛,和面的时候加点鸡蛋进去,这样抄手皮仍旧是薄的,但是更有嚼劲。”
环视了周围一圈,姜羡鱼才说出了这些,她在《食谱》上看祈鹤写过批注,所以这些地方很清楚。
书上写的是“汤贵清色,馅贵细嫩”,但是祈鹤在一旁圈出了“汤”和“细”两个字,在一旁写了批注。他那般研究食谱,倒给了姜羡鱼一种他立志当大厨的感觉。
不过有一说一,以祈鹤做饭的手艺,若是在酒楼饭馆当大厨的话,只怕是要排起一条街的长队。
姜羡鱼看着大娘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听懂了。
喝完了碗底剩余的汤料,姜羡鱼舔了舔嘴角,又走到这位大娘身边附耳道:“抄手的口味上去了,还需要一些吆喝话术宣传一番,要不然只靠来此的老客他们口口相传,那自然是不够的。”
“照姑娘的意思是,应该怎么宣传呢?”
大娘此时有些不解,她做生意多年,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吆喝方式,自然是没有出错的。
只是别家的口味更好,她比不过。
“等你的抄手换了汤底和做法,你就说景王妃也喜欢吃这家抄手,我和她是朋友,别人要详细地打探起来,你就说是景王妃的朋友喜欢吃,你记错了。”
姜羡鱼又低声附耳说了句。
酒香也怕巷子深,正如同名才也怕被埋没,毕竟伯乐少有。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嘞。”
大娘听懂了,此刻也明白了这个法子,不由得万分感激。那位景王妃的名号她听过,听说那人敢和皇帝当庭对质,是个有主见的姑娘。
如今见了景王妃的朋友,再看眼前的人,她愈发敬佩这样的姑娘,这般年纪,懂的真多。
姜羡鱼笑了笑,便也离开了。
……
言太师府上。
正是午膳时分。
一番三请四请,言胥才将堂弟从藏书阁拉出去用午膳,这堂弟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钻书眼里了,说那一页策论没看完便不下去吃饭。
“你这么急干甚啊,三堂兄,咱们又不是赶着去投胎。再说了,饿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去吃饭,如此催我,我可太惶恐了。”
言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昨夜睡久了,以至于今日早上起得晚了,他今日安排看的策论没按时看完。
早知道昨夜就不应该与萧景渊去乐馆里鬼混的,玩也没玩尽兴,还耽误了自己今日的功课。
他此时只觉得格外懊悔。
不该贪图一时的享乐,而误了自己今日安排的任务。
“你再不去,祖父该训你了,今日祖母也在,她难得思绪清明,今日一起吃个饭。”
“祖父这么疼爱我,肯定不会训我的。”
“你就显摆吧,就仗着祖父疼爱你,早知道我不拉你去用膳了,就让你在藏书阁待到晚上。”
“别啊,三堂兄,你这么好。”
等两人到了膳堂,这才噤了声,在一旁站着,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又到婢仆那里净手漱口。
等祖父祖母,还有长辈们入了座,他们才相互落座,跪坐在几案前。坐好之后,婢仆们才来摆食,饭食摆在了左侧,羹摆在右侧,蘸料酒水也都放在了右侧,极为讲究。
凭俎案而食,人各一份。这也是言羲不喜欢一块吃饭的缘故,又讲究又费时,倒不如那种合桌共餐,那般多自在。
他不是没有反驳过,最后被骂了,说是礼不可废,吃饭要讲究规矩,讲究尊卑有序。
食物开吃的时候,还有一堆讲究。
诸如先吃什么后吃什么,先吃饭食后喝茶水,先吃蔬菜后吃肉食,再吃果品。不要大口喝汤,要慢慢喝不能发出极大的声音,不能当众剔牙以及咂嘴。
极其讲究,言羲总是觉得这样食而无味,礼制不符合现今的要求,应当更改。
等好不容易用完这顿膳食,言羲又被祖父叫到书房了,问的是今日的课业策论。
言羲也算是对答如流。
只是在一道题目上卡住了,问的是如何看待刑赏忠厚,言羲一时未曾想起自己背过的策论,且脑子里也是很空的,没有很快对答上来
思索了片刻,他又道:“儒道圣人,向来主张仁厚治法,以忠厚仁爱去施行刑赏,固然好矣。可此般无法短日以达教化百姓之效。不若以严罚严刑去罪,即罪疑不可惟轻。”
言羲是不大喜欢儒道的,总觉得条条框框过于束缚。
忠厚仁爱固然是君子的品行,但是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忠厚仁爱,而且一味忠厚仁爱就很软弱。
倒不如用严刑严罚来教化百姓,让民众不敢再犯罪,这样很好地杜绝后患。
言太师只淡淡地睨了眼,微微摇头,“这道刑赏忠厚的策论你再去看看,明日我再考你,不准询问他人,也不能询问你父亲。”
言羲点头应声,然后向祖父行礼拜别。
出了祖父的院子,他兀自走着,撞见了父亲,行了礼问好。
“怎这般失魂落魄,可是遇见了什么伤心事?”
自己的儿子,言相爷自然是极其清楚的,他微微皱眉,他就能看出他心情不佳,应当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言羲摇了摇头,勉强撑起了一个笑脸,“没有啊,父亲大人,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呢?我天天吃得好睡得好,看书也极有精神。”
“真的是这样吗?心里憋着事的话,跟我说就好,怎么大了反而如此生分。”
“没有的,父亲。”
言羲拜别了父亲,又向着藏书阁走去,再去翻翻里面的策论。
其实他也知道祖父想让他怎么说,无非是夸赞儒道忠厚仁爱,夸赞当今盛世需要忠厚。
……
午后下了雨,地上还有些水迹。
姜羡鱼给红姨留了句话,让她带给师姐,她便回景王府了。
她的毒药也只差一个收尾的事项,天下第一毒药花了许多日,也该好了,不然对不起她毒医的名声。
从后门进府的时候,门口的守卫罕见地换了一个,不是清墨。
而是悬烛。
他面相比之清墨更加严肃些,不苟言笑,看着像是那种很难开得起玩笑的人。
“悬烛,清墨去哪了,怎么今日换了你在此处?”
姜羡鱼有话便直接问了,毫不顾忌。
“奉了王爷的命令,他去漕州了。”
“倒也不用如此实诚,漕州好啊,是个富庶的地方,他要有点私房钱,那可得捎点好吃的好玩的,送给他心仪的姑娘。”
姜羡鱼没想到这位回答得这么坦诚,她因此说话也随性了几分。
“什么心仪的姑娘?清墨那小子有心仪的姑娘?”
悬烛此时严肃的表情有一丝震惊,难得能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这回是轮到姜羡鱼诧异了,“你居然不知道?清墨居然没给你说过,他要知道是我透露出去的,我不就惨了,非得被他心里怨怼一顿。”
姜羡鱼还以为清墨有心仪的女子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此时有些烦闷,她果然是不适合保守秘密的人。
“属下不会告诉清墨是王妃透露的。”
悬烛此时迅速反应过来,补了一句,当作没听到这个事情。
他也是今日才与王妃正式打交道,说上一句话,从前都是从清墨嘴里,从日常的事情中,那时候探知到只知道王妃武艺高强,是个不简单的人。
如今亲自搭话,才知道王妃是个极为爽朗的,性情随性,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奴仆那种,似乎是站在对等的位置上。
“算了,等他回来我要是还在就与他说,要我那时候不在你给我跟他道个歉。”
姜羡鱼想了想,最终可能还是得叨扰这位了。
“行的。”
“对了,帮我给王爷说声,我晚上想吃红油抄手,嘴馋了。”
“行的。”
悬烛再次点头,才反应过来王妃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王爷说呢?昨日两人虽然闹了矛盾,但今日应当该和好的。
王妃看着不像这般容易置气的人。
最终他将原因归结为王妃可能是有些好面子,姑娘家面子薄,不肯先低头。
看着王妃疾步的背影,悬烛也转身再检查了门锁,然后便走了另一条府道。
一路穿花拂柳,到达了王爷书房外,他倒是有些犹豫,在想应当如何禀报,他已经揣摩了一路的语气,还是拿不定主意。
“进。”
悬烛走了进去,见到温词神医也在里面,他开口便说了王妃让他跟王爷说的。
“好的,我知道了。”
祈鹤正在书上写着批注,听到这事便也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微微笑意。
悬烛退下之后,温词看了一眼好友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清宴,你有没有觉得你刚才笑起来很不值钱的样子,你收敛一些,当心勾得人失魂落魄。”
他自然熟知祈鹤的笑颜,这与他平日里的浅笑不同,如今是发自内心的,是少见的欣喜。他算是知道好友昨日晚上为何那般落魄了,原来是那人与他闹情绪了。
“你干什么去,不看书了?”
温词见祈鹤站起身,合上了自己的书,便又问了句。
“钻研红油抄手,准备糕点与羹汤。”
温词竟然从这短短的话语里听出了得意,不由得摇摇头,早知道就不问了,自讨没趣。
执书卷与长剑的人,若为人洗手作羹汤,那人必是极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