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相见
姜羡鱼早上醒来时,师妹已经不在身边。
她昨夜迷迷糊糊地好像把师妹挤下去了,她睡姿也没有那么老实。但是她记得之前与祈鹤睡一张床的时候,也没有将人挤下去,她将原因归结于和师妹太亲密了。
床边是师妹给她准备的衣服,姜羡鱼换上了,随意挽了简单的发髻。伸了个懒腰,她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耳边的碎发没弄上去,又耐着性子重新打理了一遍。
“进。”
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是红姨。
姜羡鱼快步走到了桌子附近,看着红姨摆好的早饭,“辛苦啦,红姨。”
不止是今日,而是这几年,在品春楼里管着这么多的事情,如今还给她做这些吃的。
“主子,你这说的哪里的话,当年要不是主子你救了我,我早就死了,哪里还能享受如今的安稳日子。”
红姨早些年快死的时候,是这位小主子救的,那时候主子也才十三四岁,半大的孩子。如今过了五六年,她看着主子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已经嫁为人妇。
而自己也已经华发早生。
一晃距离自己丈夫逝世已经七年两个月了,红姨到现在都还会梦到他,想到那人去了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化作了一堆白骨。那时候自己一心求死,跳了河,是这位将自己救上来的。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会,只会种点菜养点鸡,她手笨,家里的农务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在丈夫死后,她宛如天塌了一般,所以跳了河。
那时候,还是小姑娘的主子对她说要好好活着,男人死了不重要,自己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主子还让她在自己开的楼馆里干事,丝毫不嫌弃她。这份恩德红姨始终记在心里,今日能给主子做饭是她的福分。
姜羡鱼正在喝粥,抬头认真道:“是红姨你自己有本事,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干活的地方,如今品春楼经营得这么好,许多没有办法生计的姑娘都在里面靠自己的本事赚钱。”
这才是姜羡鱼所欣慰所感念的。
若没有红姨,品春楼便没有今日。
“言重了,我受不起的。”
红姨微微摆手自谦,她只是干了份内的事情,有本事的是主子和那些有才艺的姑娘。
姜羡鱼没有再说了,咬了口包子,喝着一旁的粥,一顿早饭便这样吃完了。
去了品春楼的后宅,姜羡鱼见到了昨夜被自己捆在柴房的纪颂夜。
给他松了嘴上的白布,她往后一退,避开了那人的唾沫星子。
不耐烦道:“你好歹是个讳剑山庄的少庄主,江湖你也游历了好几载,你长点脑子。”
姜羡鱼摇着头,实在是不喜欢和这样的蠢货交流,一晚上都没有清醒,而且这人本事太菜了,连这些绳索都挣脱不了。她昨天的软骨散倒也没有这么大的功效,第二日还是可以动的。
“你个贱人,自己屠了我讳剑山庄满门?不是你是谁,那夜我看到你出现在了讳剑山庄,你穿着平日里的白衣,待着白玉面具,手上还拿着你的沧浪剑。”
纪颂夜挣扎着,始终挣脱不开绳子的束缚,再次放弃了。
他面色狰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曾经在江湖游历也受过这人恩惠,他知道他们两人绝对算不上好友,但也不会想到这人反手屠了他满门。
这般阴险狡诈之人,亏得他先前还夸她少年负剑,豪情万丈。
那时候自己在江湖上游历,见人被抢劫,他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但是打不过,后来刚好就碰到当时扮着男装的春和公子救了自己,也救了那被抢劫的人。
那时候,她一柄沧浪剑,可斩世间奸邪。
可如今,执剑斩宵小的人屠了他满门。
“我的沧浪剑不在我身上,在我师父那里,你见的那把应当是仿造的。那人也不是我,我这阵子都在东临皇城,没有时间去屠你满门。还有,我与你无冤无仇,也没必要害你们。”
姜羡鱼一边解释着,一边拂了拂衣袖,扒拉了一下领口。
这衣服其实是有些不合身的,她虽然个头不长了,但是吃得很好就更加丰满了,简而言之,就是她胖了。
看纪颂夜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姜羡鱼也没法了,最后无奈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从不留尸体,更不留活口。”
“不管你信与不信,你最好给我活着,我会找出证据来证明不是我所为,这么大的脏水往我头上泼,真是活不耐烦了。”
姜羡鱼转身挥手离开,关上了柴房门。
直奔红姨处,她麻烦红姨给那人准备点吃的,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他应该许久没吃饭了。
回到了顶楼,她听着春朝与秋日的回禀。
“目前江湖上都在散播,是景明楼屠了讳剑山庄满门,甚至还有人造谣说春和公子害死了青阳山那位道长,他们说道长压根不是羽化登仙,而是被人所害。”
“还打听到我们在漕州的铁器生意被人查了,正是富商萧景渊萧公子,他将这事与景王说了。”
“近日里北昭的有些药材涨价了,蓟草、三七、金佛草、当归、党参等价钱都在上涨。”
“西泽皇朝内部出现了叛乱,还未平息。”
听着这一连串的事情,姜羡鱼想了片刻,缓慢沉声道:“我不日要去往南川与西泽边境参加武林大会,讳剑山庄的事情我亲自调查。漕州的事情让他们探查就行,必要时给他们透露点消息。北昭涨价的这些药材都是行军打仗会用到的,春朝你查查有谁大批量买了药材。至于西泽皇朝内部叛乱的消息,透露给刘宏,他该知道。”
“是。”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那几味药材昨夜已经交给了谢姑娘。”
“不错,你俩办事我很放心。”
姜羡鱼点头赞叹,这是她景明楼里的左膀右臂,以一当四的那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将药材都拿到,还带到了东临,这已经是神速了。即使是一路直走抄近路,也很难两三天就抵达东临。
这般厉害,姜羡鱼自然是不吝啬夸赞的。
看着他俩人走后,姜羡鱼起身,走到窗户处看了眼外面。这个窗户是正对着街外的,大街上依旧热闹,人来人往,买糖葫芦、算命看病的到处都是。
室内还是寂静如初,师妹摆的花正在散发着幽幽的香味,扑鼻而浓郁。
姜羡鱼只神思了片刻,便用着轻功纵身跃到了对面的屋顶,又一路使着轻功,来到了自己今日要去的地方。
北昭使臣所在的驿站。
她是从后面用轻功跃进去的,仿佛穿梭了很多次那般,行动自如。
内里的布局她是知道的,四皇子与姜侯爷的住处她已经提前打探过了,在二楼的最左边。
她看了一圈,本想在后面巡逻的士兵里挑一个,自己换了他的衣服混进去,但是最后看到一个身影就做罢了。
是姜侯爷身边的谋士夜蕴,她之前称呼他为夜叔。
“夜叔,好久不见,你昨日怎么没随使团进皇宫呢?”
姜羡鱼自己主动跳出来打了招呼,一大群士兵也上来围着。
“你们都退下。”
夜蕴挥手示意士兵去别处巡逻。
姜羡鱼走上前,更近距离地打量这位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的人。四年没见,岁月在夜叔脸上留下的痕迹更重了,他眼角那道疤依旧还在。
“你要去见侯爷还是四皇子?”
夜蕴打量着对面的姑娘,他自然是早就认出来了,羡鱼丫头更加淡漠冷血了,从前这丫头脸上还有笑意。今日虽然嘴角也有一丝笑意,可是假得很。
他也明白,之前的事情到底是让她伤心了,时至今日仍旧挂怀。他放在衣袖中的手伸了出来,挥拳而出,拳头带风,直直呼向对面的人。
姜羡鱼往后一退,避开了夜叔带着阵阵劲风的拳头。
“下这样的狠手,夜叔,你也忍心。”
一边说着,一边躲避,姜羡鱼施展轻功,离地蹿起,身形极快,几个起落之间就跑到了远处。
双足一顿,姜羡鱼腾空跃起,身子轻盈如飞,霎时间拔高而起,在二楼稳稳站住,衣袂翩然。
她今日自然不是来与夜叔比武的,转身她朝着那扇门走去,敲了门。
“进。”
一青年男子的声音,这间房间是姜肆的。
姜羡鱼推门而入,正看到那人在穿外衣,里面穿着白色的中衣。
“日上三竿了,你现在才起来?做贼去了?”
语调闲散,姜羡鱼看了一眼就挪开了,坐在了椅子上,目光盯着桌子上的葡萄,有几颗葡萄已经坏了。
她语气毫不避讳,没有丝毫介意。
反观姜肆倒是有些不自在,姑奶奶啊,这不是景王妃吗?他青天白日里见鬼了,她怎么在这。
穿好了外衣,姜肆微微拍着胸脯,虚惊一场。
他转身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北昭公主?景王妃?姜侯爷之女?我现在称呼哪一个嘞。”
他打心里有点畏惧这位,这人虽然之前在北昭不怎么出名,但是姜肆是一直都认识她的。他小时候被这女魔头打哭过,自那以后他就害怕了。四年前听到那人淹死了,他还有些幸灾乐祸,昨日里一见,那种恐惧感又上来了。
也是他小时候不懂事,嘴欠,他非要骂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然后那天,被这十岁的女魔头打了,自此五年,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就一句话,这人记了好久,真的很可怕。
“入乡随俗,我现在是景王妃。”
“那什么时候能不是呢?”
姜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没话找话似的。
“你诅咒我!”
姜羡鱼上前敲了一下姜肆的脑袋,声音还怪清脆的。
姜肆呲牙咧嘴道:“哎呀呀。”
他也没有躲避,任由这人敲自己脑袋。
“好了,姑奶奶,咱言归正传,你这四年在东临过得如何?东临一向多雨,不如北昭物候适宜,你可还习惯?”
姜肆正襟危坐,认真地询问对面的女子,此时才发现对面已为人妇的女子也没有当初那样凶巴巴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五官仍旧是如同往常那般精致,眉眼愈发温柔,四年里她变了很多。
递了一个葡萄过去,他却撇到葡萄皮已经破了,内里的葡萄肉已经烂了。
他颇为尴尬地收回了手,此刻心里不知道为何涌上一股落寞。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中发生变化。
“很习惯,祈鹤待我很好,敬我护我善待我。”
姜羡鱼知道姜肆误解了,他以为自己这四年一直待在东临,但是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姜肆看着对面的女子提起自己夫君之时脸上的柔和,与那时候的女魔头完全判若两人。他也知道自己那日初见为何没有认出来,因为女子愈发温柔,该站出来时也有自己的凌厉。
他问的是物候,她答的却是人。
“既然这样,那便很好。我父皇希望我娶东临的公主,为了与东临稳固关系,我年幼的时候与这位昭和公主有些隔阂,但是我也不会娶她来报复她。我没有喜欢的女子,也不想早早成家,我也没什么大的志向。他们希望我去争夺皇位,我也去尝试。”
姜肆也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何提起这些,他感觉有些话自己此时不说,以后没有机会说。
他接触的女子不多,此前一直被这女魔头压制,他不敢冒犯。
“同我说这些做甚?你是觉得我与祈鹤成婚这件事,解了你的围吗?姜侯爷指出我的身份为北昭公主,那便是两国联姻,对北昭极其有利,那便也不需要你娶东临的公主。”
“姜肆,那位昭和公主,我接触过是个很好的姑娘,有想法有主见,同北昭的公主不同,她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若是没有我与祈鹤的婚事呢?你就要执意破坏人家的幸福吗?”
“你不小了,你做事情要有自己的决断,有自己的主见,你要做你自己,而不是他人口中怎样的你。”
不仅仅是在感情的事情上,更是有关于未来皇位之争上。
姜羡鱼搬出了一番说教,她以前从未与姜肆讲过这么多的话,那时候总是揍他,前些日子她还觉得他是有些阴险的。
自从昨日寿宴之后,她才发现他变了,不是记忆里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