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奢靡
东临皇寿宴那日,京中格外热闹,百官休沐,各国来贺。
景王府里,言小公子早早在院外等候了,辰时就候着了。
今日难得如此热闹,普天同庆,百官相贺,他自然是得出来凑凑热闹的,背书看策论准备这次的秋闱,他感觉自己背书背到不识字了。
如今出来透透气,倒是好了很多。
内室里,姜羡鱼还在挑选今日应该穿的衣裳,自然是宫装,但是规格都是有要求的。今日是东临皇帝的寿宴,他们自然不能着明黄正红,最后她挑了一套藏蓝云锦宫装,深色款式,极难出错。
寿宴的主角自然是东临皇帝,其次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以及太后。
她跟着祈鹤的辈分,还是无需过度引人瞩目,极其博眼球的事情让那些世家公子贵女去做即可。
还有一点则是,她怕太显眼了,北昭那几位一下子认出来了。
穿好宫装之后,姜羡鱼由着红烛给她挽了妇人发髻,斜插了珠玉簪子,既不俗气奢侈也不简单随意。
通知了祈鹤今日挑选的宫装,姜羡鱼在用好早膳之后,才出了卧房,甫一出去,正看到院子外面的言羲。
“言小公子,你来得倒是早,怎么不与你父亲他们一道呢?”
姜羡鱼率先开口,打了招呼,并没有称呼这人为表弟。
今日的言小公子穿着一袭青色锦袍,腰系着墨色宽带,熹微晨光照在这人身上,金质玉相,好一个玉面郎君。鲜红唇瓣微微上翘,勾勒出年轻人特有的俊俏。
不得不说,这位是继承了言相爷当年冠绝皇城的俊逸。
“上午都是些世家公子贵女们的活动,招待三大国的皇子公主们,是年轻人特有的贺寿同庆。而中午和晚宴则是四品以上大臣才能参加的。”
言羲语调认真,面色沉静地回答,既然表姐不愿意相认,那也不能一直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
如今看着表姐这般自在也挺好的,他有些不懂父亲为何执意要让他去接表姐回去。
“原是如此,那等会我们便一道入宫看各样的热闹活动。”
姜羡鱼微微感慨,这样一看东临皇帝寿宴倒是极其奢侈的。她记得北昭皇帝的寿辰这几年都是小办,也没有其他国家特意前往祝贺。
其实倒也不是奢侈,与国力强盛有关。
东临虽然朝政错综复杂,但是守国门的都是老将大将,是四大国中最强的,自然使得其他三国臣服前来祝贺,亦或者是和亲求娶。
这些都称之为邦交手段,东临主要是以武力压制,联姻和亲为辅,南川主要是以德服人,广开君子求道之门路,以文和礼来吸引联合。
订立盟约,通商贸易,飨宴,遣使礼,使臣出使游说,这些都是四大国之间通用的邦交方式。
一阵早晨的清风,以及传来的脚步声,使得姜羡鱼转头回望。
晨光熹微中,她只能窥见一人自院中阔步而来,雍容疏冷,眉目清朗,身姿硕长,温润雅致。一袭藏蓝色宫装,不会让他显得深沉,
反而使得整个人有着玉树临风的儒雅风姿,将满庭艳花都压了下去。
姜羡鱼发觉自己失礼,微微回神,浅笑相迎。
跟在祈鹤身边的自然是温词和几个暗卫,她认了出来,是秉烛,悬烛与清墨三个暗卫。
温词神医也是气度翩翩,容止端净。
“你们三人前去即可,今日宫中应当不会发生大事,不需要我出手,我得去药园给我的药草浇水。”
温词站在原地,语气轻柔,目光格外温和。
他自然是去给药草浇水,还需要继续找谢神医探讨金针刺穴之道。
故而今日他不需要前往皇宫。
坐在马车上,言羲话极多,像是要把憋着许久的话都说完。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从藏书阁出来,那一日晚就听得父亲告诉我太子被废,以及小嫂子在宴上的一席壮举。”
“还有前两日,五皇子被贬去岭南,那个人嚣张好久了,真的看不惯。也是他自作自受,将主意打到了一县百姓身上,可怜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
“城中最近好热闹啊,我都不能参与进来。”
“……”
一路全是爽朗澄澈的话语充斥了马车。
姜羡鱼对于这人的话自动忽视了,靠在马车上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热闹。东临皇寿辰万民同庆,还给城中每户百姓都赏了一两银子。
百姓们感念圣恩,也有前往皇宫外叩谢的。
这热闹程度堪比年底的市集,吆喝唱曲声,铁器敲打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姜羡鱼透过被风掀开的帘子望了一眼,街旁茶肆坐满了人,那点头婆婆满头白发,头上戴着红花,拍板吟唱,叫卖自己的茶汤,似乎是在说喝了茶汤也能像她那般精神健硕。
一路来到了通往宫墙的街道,驶来的马车络绎不绝,有平民清官的黑油马车,还有富贵高官的金漆马车,更有甚至琉璃装饰的马车。
景王府的青幔马车停在了宫道上。
言羲率先下了马车,一旁看着的世家子弟也不奇怪,这言小公子与景王府的景王殿下交好,这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众人将目光看向马车里率先伸出来的一只手,根骨分明,藏蓝色袖子,应当是景王殿下。
掀开了马车帘子,却是出来了一位女子,她没有踩着步梯,而是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带起来一阵衣袂翩翩。
这女子他们有些三品世家的子弟们一下子也认了出来,是景王妃。一身藏蓝宫装,梳着妇人的凌云髻,身姿高挑,面容绝美。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古书所言当不虚传,且这般女子也让人看不透,只看得出有几分凌厉,有几分清冷,还有几分温婉。
姜羡鱼忽略众人的目光,将手伸了出去,扶着祈鹤踩着步梯下了马车。
对于这位景王殿下,众人早知他金相玉质,风华万千,但他们颇为讶异的是,景王妃与景王殿下站在一起,竟然极其般配,各有风华。
前来的公公识趣地打破了众人的瞻仰,道:“景王殿下,景王妃,奴才给二位带路。”
众人也跟了上去。
在人群里观看了许久了的顾琼枝有些失落,并没有看到那位温词神医,难道今日的皇帝寿宴他不会来吗?可是往常,那人都会跟在景王殿下身边。
“琼枝姐姐,还不快跟上。”
在一旁的虞荞气愤道,如今这人也不听话了,看着自己上次被欺负还以为她顾琼枝就好过了,这不可能的。
只要顾大人得巴结着她父亲,这人就不会踩在她头上。
“好,虞妹妹。”
顾琼枝百般无奈,本以为自上次之后便能摆脱虞荞,可是父亲还是需要尚书大人的倚仗,她必须得与虞荞交好。
年轻人齐聚贺寿的地方是千秋园,取自千秋百代之意。
进献寿礼贺寿的地方在长春殿,取自万古长春之意,于午时开始。
千秋园外,一路庆仪,彩坊接连不断,连缀着彩墙彩廊,还有用彩绸结成的“万寿无疆”“天子万年”等大字,极尽豪华。
“东临国库是不是很充足啊,这也太奢靡了吧。”
姜羡鱼靠近了祈鹤,低声感叹,第一次见这般奢侈的贺寿,难免心惊讶异,她仿佛是那乡下人家初入京城一般。
“这几年无战事,各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商贸畅通,国库尚可。主要还是个人品性,有人慕奢华,有人尚节俭。”
祈鹤侧着头,微微靠近低声解释。
言下之意,就是东临皇帝较为奢侈,喜欢彰显国威。
姜羡鱼了然,不得不讶异于东临皇帝的奢侈。
皇宫据说是近几年重新修葺的,宫殿金顶、红门,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一行人来到了千秋园内,置身于这天地中。
千秋园中,金吾引驾骑,北衙四军陈仗,列旗帜,被金甲,太常设乐,教坊大陈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又引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隆饰入场为戏。
真是热闹非凡,贺寿隆重。
众人分散,青年才俊大多去吟诗贺寿,舞剑耍刀,世家贵女则去看杂技表演,也有前去参与百戏的。
言羲也跟祈鹤两人道别,自己寻了处看杂耍热闹,与自己堂兄他们相会,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有些叨扰他们两位。
千秋园极大极其热闹,姜羡鱼却顿感奢侈不已,光是兴建这样的园子需要费多少人力财力,难怪东临税赋很高。京城豪贵世族奢侈享乐,地方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祈鹤拉着了身旁的女子,去往了较为僻静的地方,以免被人撞到。
他侧声问:“可是觉得过于奢靡了?”
这般场景自然是会觉得奢靡的,祈鹤几次上书劝谏都是无果,毕竟帝王的贪恋是他劝不住的。
姜羡鱼扬眉道:“这可太奢靡了,我记得他上面的皇帝都是崇尚节俭的,他这般奢侈享乐,也就是仗着前面的盛世根基和雄厚兵力。”
她察觉拉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又摆摆手,跟着那人绕过人群。
祈鹤看着周围的杂耍奏乐,平淡道:“帝王贪恋,亦是人性的贪欲。深深宫邸,纸醉金迷,一道圣旨,一张龙榻,一方玉玺,将人性腐朽殆尽。”
姜羡鱼点头:“附议,真的太奢靡了。虽是与民同庆,与国同庆,但是过于铺张浪费。”
她看了眼一旁展示的青瓦雕刻的玉石浮窗,微微摇头。
二人走到了场上教坊司表演技艺的地方。
百家杂技,竞相亮相。
正看着,旁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景王殿下,景王妃,可介意吾在此观看?”
那人正是姬砚,他拱手作揖,穿着淡青色暗纹的锦袍,面容俊秀,身材修长,腰间佩戴着纯白无暇的玉佩,风姿出众,儒雅至极。
“自是可以。”
祈鹤同样拱手作揖,二人此时装作不熟识的样子。
姜羡鱼也跟着行了礼,眼神扫了眼姬砚,这是演起戏,倒也不算,在世人眼中他们交集不多,这般表现得不熟才是好的。
否则人多眼杂,让各方势力都瞧得他二人关系甚好,那自是不好的。
几人一同看着技艺表演,正在表演的是竿技,分为顶竿与爬竿两种。园中百戏竞争新,惟有长竿妙入神。是以看杂技的人有许多都会来看竿技,但是今日千秋园中看杂技的也才十几人。
青年才俊,世家贵女,大多可以趁此时机联络结识,往往赏花观鱼之际,便可以敲定世家姻缘,有时候还能影响到朝中官位晋升。
故而青年才俊大多去了球类博弈类的活动,诸如马球蹴鞠,藏钩双陆等,展示各自的本事。世家贵女要么观看这类活动,要么赏菊抚琴,要么赏鱼对弈。
而杂技竿技这这类来观看的相对较少。
场上正是教坊司的一位老妇在表演竿技,她是教坊司从民间请进来的,听周围人说这位是王大娘。
姜羡鱼在心里暗自猜着应当还有一位王大爷的。
曾有记载这位王大娘:“戴百尺竿,上施木山,状瀛洲方丈,令小儿持绛节,出入其间,而舞不辍。”
戴竿技艺相当绝妙,民间多高人。
“妙极了,真精彩啊。”
“不愧是京城中名声远扬的王大娘啊,今日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见。”
“也亏得教坊司本领大,能将民间的这位古怪技艺表演大师王大娘请进来。”
“……”
周围都是些看热闹的声音,极其嘈杂,但是并不影响上面的表演。
姜羡鱼环视了一圈,正看到一位很端庄典雅的女子,穿着官服,有着女子特有的温和秉性。
她看的人物画册上也记载了这位,她正是陆侯府上的大姑娘陆新月,教坊司的女官。
极擅奏乐古曲,进了教坊司,已经是教坊司的教坊丞,是教坊司内的最高女官。教坊司隶属于太常寺,而那位太常寺卿则是这位的夫婿,二人感情甚好,姻缘美满,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一对良缘。
京城中有传言说这位是在与太常寺交涉事情时,与那位太常寺卿结识,最后相爱。还有小道消息则是另一种说法,这位的夫婿是对教坊司的这位女官一见钟情,为了与她结识有话题故而去了太常寺,成为了太常寺卿。
坊间也有些话本专门记载了这二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