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谣言
明月宛若弯玉,高高地悬在院中柳梢头上那片深沉的夜空中,清冷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身上,似笼了层薄薄的纱。
“各山各水各有灵,各人各有各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平生志,水投石。”
沈彧垂睫,眸光微冷又道:“自在饮酒不如游山玩水。”
他这是拒绝了慕摘星的合作请求。
慕摘星站在原地,也不气恼,面色沉静道:“圣人不改志向,我们不是圣人。”
月色下,他离开的背影极为落寞。
沈彧站在原地,看着人推门离去,不由得觉得好笑,圣人愚昧,圣人所言也不是金科玉律,他们本来就不是圣人。
夜色沉沉,一切归于寂静。
翌日,京城中又传出了几件大事。
一是北昭使臣所在的驿馆有人行刺,北昭四皇子身负重伤,已是将死之状。
二是前任刑部尚书徐知元于天牢自尽,新任的刑部尚书是之前的刑部侍郎周济,是个年轻手段狠厉的人。
三是民间有传出歌谣,“帝王将相一夕换,粉红凤凰欲登台。问得皇城民心向,离散终归须离散。”,不知是何处传出的,无厘头的歌谣传遍街头巷尾。
这些事情发生倒是无妨的,只是一夕之间,未免过于巧合。
东临皇帝寿辰将至,还发生这般大事,自然不会是巧合,看着像是阴谋诡计。
在朝堂上听到此消息的东临皇帝自然是勃然大怒,这歌谣的意思他自然是能懂,意思是东临要换帝王。
散朝之后,他将钦天监召去了养居殿。
“张监正,近日星象可有异常?”
坐在黄梨木椅上,东临皇祈谙捋着自己胡子,面色沉重。
这些事情绝非空巢来风,定然是有人要借机捣乱皇朝安危,引得皇城大乱。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那还不死的病鬼祈鹤,他是最觊觎这东临江山的,第二个怀疑的便是废太子昭王,他一直看着皇位,唾手可得之时却被老五害了。
也有可能是那两个人同谋合作,妄图造反。
祈鹤那里高手如林,想闯入驿馆刺杀北昭的使臣那是易如反掌。
面色凝重,他等着张凌云的答复。
“臣于观星台夜观天文,见西北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想大雨将至,西北慈县旱灾可解矣。”
张凌云极为恭敬,看着上方的皇帝,道出自己前几日夜观天象的结果。
“如此大好。”
祈谙面上喜极,若真是寿辰前发生诸多事情,还有乱臣贼子叛乱,那真是扫兴。
等监正退下之后,祈谙又叫来了禁军统领和皇城司,近几日要加强城中巡守。
将交给二子璃王的驿馆之事,又让昭王去招待防守,二子本事委实是不如原来的太子。若还是让祈礼招待防守,他只怕驿馆里的各国使臣死了,到时候三国对阵东临。
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是,那个歌谣上的内容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孤记得当年璃王画了一幅粉红荷花,王侯将相的王,离散的离,这合起来正是……”
祈谙仔细想着歌谣的内容,觉得有些思绪,便询问着旁边的大监,最后他想到自己的二字。
好啊,要造反的是他。
景王府书房里。
三人也正在讨论今日发生的大事。
昨夜姜羡鱼和祈鹤离开天牢之后,那刑部尚书徐知元还是安然无恙的,但是三更时就自尽于天牢。
姜羡鱼在席上翻着手上的星象书,她自然不会怀疑是祈鹤动的手,祈鹤那般悲天悯人的人,不会置人于死地。而且要是他想害那人的话,早就害了,也不会等到昨夜。
最终,她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缓慢道:“我认为是东临皇下的手,虽然不知道前任刑部尚书为他做了什么事,但若是我的话趁人一朝入狱赶尽杀绝,只有死人不会隐藏秘密。”
这推测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温词翻着手中的医书,看了眼祈鹤,又看了眼位于席上的王妃,他摇了摇头,微挑眉冷声道:“不不不,我觉得是那位新晋的礼部尚书干的,他升职前,可是一直与徐知元政见不和。而且呢,此次徐知元又残害自己的儿子然后冤枉到礼部尚书陈平儿子的头上,他必然是极其气愤的。”
他面色沉静,一边说一边看着正在练字的祈鹤。
说完了,他还点点头,觉得自己猜想的极有道理。
“是东临皇帝,陈平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将手伸到刑部天牢里,皇帝与徐知元曾有过一些密谋,他担心将死之时徐知元为保命将那些都说了,更害怕一路流放夜长梦多,故而让他毙于天牢。”
祈鹤停下了正在执狼毫的手,语气淡漠分析道。
姜羡鱼斜睨了温词一眼,那人果然是不擅权谋的。
她双眼有神地看着祈鹤,微微颔首接话道:“你想啊,东临皇帝都没有调查是否是自尽还是什么,也没觉得其中有蹊跷,这就很奇怪。”
她又给出了一个可以推测的点。
与祈鹤不同的是,她是全靠窥人心来猜测,而祈鹤是知道他人不知道的。
温词垂着头,接着看起了自己手上的医书,这本书是那位谢凌月神医写的,专门讲金针刺穴之术。他必须学会,因为解毒之日不知会发生何种事情,定然会很艰难,多一个人会金针刺穴,保障便大一分。
为了祈鹤的病情,他是必须学的。
三人互相看着,最后又提起了今日怪事中的第三件,也就是无故传出的歌谣,已经派暗卫出去打探了。
“这歌谣是谁传的,这看起来是要让城中大乱。”
温词靠在书架上,一边翻着医书一边分析道,在东临皇帝寿宴之前传出这般事情,自然是极其不好的。幕后之人心思还挺歹毒的,让东临皇帝过不好这个寿辰。
“反正不会是东临皇帝,也不会是璃王五皇子六皇子。”
姜羡鱼只能排除这几个暗地策划谣传的人选,并不能确定是谁在百姓中如此造谣的。
因为东临皇城中汇聚了各方势力,相互勾结,这已然是在下一盘大棋,谁都是下棋的人,可谁也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温词听到这话,立马接上:“那就是太子和陆观月了吧,粉红凤凰是二皇子,因为他画过粉红荷花,从前也穿过粉红衣服。而且歌谣中的帝王与离散,这不恰好就是璃王。五皇子被贬岭南,六皇子因为上次的事情一蹶不振,放眼东临皇朝,太子和陆观月是最希望看璃王落败的。”
一番推测,温词最后自圆其说。显然,那个歌谣中暗藏的玄机他也看了出来。
因为粉红那两字确实怪极了,凤凰是传说中的一对鸟类神兽,有雌雄之别,颜色上可分为五种,红黄青紫白这五色,哪里会有粉红凤凰这一说法呢?因此,他便想到了曾画过粉红荷花的璃王。
姜羡鱼站了起来,摇头,一阵不语,然后走到了祈鹤背后,看着那人执笔题字。
她扯了扯唇角,慢条斯理道:“看似是如此,可东临城中有北昭西泽南川三方权贵之人,还有摘星阁阁主慕摘星,以及其他人。多方势力错综复杂,一时之间没任何线索。”
其他人自然是她的师兄沈彧。
甚至,祈鹤以及她师妹,她自己,她们都能算作一方势力。
她将目光往下看,看到祈鹤纸上一个大字“等”。
倒是极有道理,只能等。
等时间过去,等敌人露出马脚。
……
长春宫中。
昭和公主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并请求太后为自己的婚事做主,进去的时候发现皇后娘娘也在太后宫里。
因为她的婚事就交给了太后和母后斟酌。
“卫国公之子卫江陵,瞧着画像倒是极好的,我记得他父亲封地在漕州,你若嫁过去,哀家可见不到你了。”
太后看着画像,倒是挺满意的,与自己养着长大的公主自是极般配的。但是想一想,漕州太远了,故而她也不是很满意。
祈敏容上前给太后捶着背,乖巧道:“皇祖母,可以让父皇下旨等我们成婚后让他来京城任职,那时我就能常伴皇祖母左右了。还有啊,不然我就要嫁给北昭那个四皇子了,人生地不熟的,我岂不是会受人欺负啊。”
她一脸委屈,佯装做流着泪的样子,梨花带雨,让人看了极为心疼。偏偏这人一边哭着一边给人捶背,极尽孝义,像是担心以后便不能尽孝了。
皇后适时拿过帕子上前给这孩子擦着眼泪,边擦边道:“敏容是太后您养大的,自小娇惯极了,若是去了北昭,没人护着,那可真是受苦。”
太后一听,慈祥的面色都变了。似乎是想到自己的皇孙女在他国受苦的样子,而自己老了身边也没人侍奉。
那几个公主表面上和善,背地里却指不定如何骂她。
“这自是不能去北昭的。”
太后沉声道,感觉筋骨极为舒缓。
祈敏容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看向一旁的皇后带着感激的目光,宫里也只有皇后这般仁慈,会给人说着好话,所以她从小也很粘着昭王哥哥。
“卫江陵倒还行,你父皇那里我给你去说。”
太后柔声道,示意自己的皇孙女别给自己捶背了,并让一旁的嬷嬷倒了杯茶。
皇帝如今是越来越没有主意了,总是听着淑贵妃和贤贵妃吹耳旁风,那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的,整日里争风吃醋,净惹些幺蛾子。
等到了午膳时分,祈敏容和皇后一同离开了长春宫。
走到了御花园处,恰巧又碰到了在一旁的贤贵妃,她正与自己的女儿一同赏花。是四公主,今年十二岁,如今也没有封号,在宫中不如她哥哥璃王出名。
“见过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那两人见皇后和昭和公主一同过来,便也没有赏花,而是参拜行礼。
“起身吧,妹妹不用多礼。”
皇后抬手示意贤贵妃两人起身 ,留着她们两人接着赏花,她则带着昭和去往了自己的寝宫。
“母后,您适才不与贤贵妃寒暄一番吗?”
祈敏容刚在一旁瞧着,还以为母后会与贤贵妃搭话,毕竟皇后娘娘在宫中是人缘极好的。即使贤贵妃的儿子与昭王哥哥是暗地里的敌对关系,可是并不影响她们两位交好。
“带你去我宫中用膳,若是寒暄一番,只怕是得耽误一刻。再则,贤贵妃如今怕是不愿意见到我。”
皇后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在意的事物不多,看事情也通透了好些。从太子被废之后,贤贵妃过来请安便不复往日那般热络,来了也是说些酸溜溜的话。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贤贵妃本就不是那般温和大度的人,从前不过是在她面前一套在众人面前一套。
深宅大院里每个人心思各异,从来没有真心交好的,而皇宫便是世上最大的深宅院子,困住了内宫所有的人。
她看着一旁的敏容,由衷劝道:“其实婚事呢,讲究的不是相爱,而是门当户对,匹配与否。既然你选择了卫国公世子,以后为夫家考虑操劳的同时,更要自爱。相夫教子、管理内宅这些都是不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舒心。”
二人一起跨过了宫门,进了昭仁宫。
昭仁宫是极为奢华的,宫殿四面出廊,金砖铺地,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琉璃为瓦,珠玉遍布。
祈敏容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来昭仁宫,可每每进入心里总要感慨一番,这般奢华,这也是皇后独一份的荣宠。
可是今日,她听着皇后的劝慰,却觉得皇后并不舒心。
皇后娘娘从前教她的道理是身为公主,是皇室的典范,可以娇纵,更须谨记身份,知礼在心。可是如今她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的是重要的是自己舒心就好。
“母后,生在皇家,是做不了主的,我唯一能选择的便也只是这门婚事了。”
祈敏容在自己的婚事上,选不到自己最喜欢的人,便选了对自己最有裨益的人。其实仔细看来,这门婚事她做不了主,真正能做主的只是父皇,他一心希望自己嫁入北昭,缓解两国邦交。
看着眼前华贵无比,后宫中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祈敏容抱着她红了眼眶,哭得如同小孩子一般。
“母后教诲,敏容谨记于心。”
她从前不是这般爱哭的人,这几日看着自己的婚事,难免一时情绪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