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涝灾
翌日。
姜羡鱼醒的时候,又是天光大亮。
在三白院内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剑法,她才去换衣服吃早膳。
红烛和紫烟仍旧在一旁服侍,近日里她们会过来给她梳头并且伺候着早膳,伺候完一日便没有她们的事情,可以自行安排。
姜羡鱼吃着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皮,是肉馅的。
“近日府上有什么乐事吗?”
吞下那口包子,姜羡鱼这才问向旁边的两人,近日里关系有些疏远了,这倒也正常。
本来就是极其生疏的关系,她们只是奉命来伺候自己,不嫌她烦就已经很好了。
红烛往前走了一步,摇头道:“没有,王府向来安然无事。”
“好吧。”姜羡鱼颇为无奈,拉近关系又失败了,想了想,她又直接问道:“上次暗卫打的赌不是作废了吗?这之后他们没有再赌吗?”
按照那几个暗卫的性子,应当不会就此消停的。
侍卫之间,有些好玩的乐子也是可以的,不然整日驻守王府也很疲乏。
红烛蹙着眉,想了想,“没有,他们没有告诉我。”
清墨上次还怪罪她告诉了王妃,故而这段时日两人来往不多。
一众暗卫里,她也只是跟清墨最熟悉,当年在地牢训练的时候,那人还护着自己,红烛至今还记着那份恩情。
“好吧,等我打听出来我再告诉你们。”
姜羡鱼看着红烛与紫烟,表情尤为郑重。
吃完早膳后,姜羡鱼去莲池附近散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提着一桶水的温词神医。
“好巧啊,温神医。”
她理所当然地打了个招呼,也叫住了正在行走的人。
温词抬眸直起腰看了一眼,语气淡漠道:“王府就这么大,能不巧吗?”
姜羡鱼白了一眼:“你咋了,怎么跟生气的王八一样?”
这么大的怨气。
生吞了十个水鬼都没有这般大的怨气。
温词看着地下木廊上的水迹,提了提自己的衣摆,又往一旁退了一步,“还不是你那位师妹,说要教我金针刺穴,我没学会,被她骂了一顿。”
语气极其委屈。
前几日讨论药补该选哪几种药材,那人不知道想到什么心血来潮要教他金针刺穴,昨晚又跟着学了一宿,都没能学会,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温词一宿没睡,想不明白自己在听她讲的时候,怎么知识都不进脑子呢?
明明是极其认真听着金针刺穴的,目光却忍不住一直盯着旁边的人。
“哈哈哈哈哈。”姜羡鱼觉得好笑,霎时间捧腹大笑起来。
往旁边退着,捂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撞到了什么。
紧接着便是有坡度的木廊上水桶滚了下去。
一地的水,场面一度有些宁静。
“王妃,我好不容易打的水啊。”
温词眼睁睁地看着水桶往下滚,尤为无奈。没办法,他不生气,他气极了,到时候去找好友怨怼几句。
“不好意思啊。”
姜羡鱼摸着鼻子,尤其抱歉,正要下去将水桶扶起来,又被温神医给拦住了。
只见他抚了抚自己的衣袖,无奈道:“算了,我这是欠了你们师姐妹两人。”
温词也没有立马去扶起水桶打水,而是接着和人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二人走到了亭子中央,看着池中的鱼群。
莲叶已经枯完了,只剩下几根莲茎还在那里立着,破败残缺,可偏生顽强得很,倒也不失美感。
看着对面穿着鸦青衣裳,服饰着装很是简单的人,温词开始说起自己憋了有几日的事情:“其实仔细算算,王妃你来王府有十二日了。这十二日见到的你,有本事聪慧,有长相有身世,甚至有胆识有谋略。”
说到这里,温词顿住了。
脑子里闪过另外一人,一个白衣若霜雪,皎洁如明月的女子。
无疑,她们师姐妹两人都是这世间极其出众的女子,世间罕见。
他又接着开口道:“你也见到了,景王祈鹤他是什么样的人,极其淡然温和的人,他没什么脾气,他很善良。我只希望身为北昭公主的王妃你不要暗地里藏些什么阴谋诡计,祈鹤他斗不过你我是知道的。”
无奈至极的话,温词在心里憋了许久,如今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姜羡鱼点头,最没什么城府的人便是眼前的温词了。
她当初随意诓骗的身份,这人也信了这几日,虽然她也着实是那般身份。
看着水里的锦鲤还有其他的鱼群,她才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不大重要。”
“曾经有个在江湖历练多年的姑娘,年纪轻轻去了战场,以为天高地厚,自命不凡,带兵打仗的第一战就铩羽而归,被人捅了一剑,自此便以那人为死对头。”
“后来历时四年,那个姑娘成了小将军,打了许多胜仗都忘不掉失败的那一仗,但是后来机缘巧合见到那死对头,温和身上没有一丝杀伐之气。温润如玉,风光霁月,她便什么都放下了。”
话落,她看着温词,其实呢,她就是那个姑娘,祈鹤是那个死对头。
年少负剑立志要上青天的小姑娘,那一日吃了个败仗,也是个警醒。四年过去,哪里还有什么仇恨呢?
“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你本来要害祈鹤的,但是那一日你想救他,你这是喜欢上他了吗?”
温词没怎么听懂,最后只问出了这一句。
若是喜欢的话,她应当会全心全意救治,清宴也不会如此孤苦了。
鱼池里,有一大群仍旧要爬向枯荷的鱼群,它们似漫无所依,可是执着而顽固。
姜羡鱼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鱼池里的鱼,鱼会喜欢什么呢?
……
朝堂上。
氛围极其肃穆,场面很是宁静,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众朝臣也不敢喘气。
“开采矿山,掘开堤坝,堵住河渠与护城河,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有这么大本事吗?”
东临皇在龙椅上,面色严肃,眼神震怒,看着前面跪着的祈敏德。
是平日里太惯着他,出了个这样的逆子。
素日里谋害兄长,睁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今将主意打到皇朝的基业上,属实是过于骄纵,不知悔改。
礼部尚书陈平站了出来,直言道:“皇上,五皇子年幼,兴许是被奸人所指示。又或者,利欲熏心,被那滔天的财富迷了眼。”
话里话外句句都是维护之意,在想办法为五皇子开脱。
身为璃王一党的他,自然是不会为五皇子说话的,但是这样一说可以使皇帝厌烦五皇子,年幼是皇帝极不喜欢的推辞。
因为年幼,当年先皇才迟迟不愿意立太子。
“父皇,儿臣没有啊。那陵县如此远,天高皇帝远,任那县令如何编排,都能将罪名编排在儿臣的身上。莫须有的事情,父皇怎么能轻易相信啊!”
五皇子跪在大殿上,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死不认,牺牲掉那干事不力的陵县县令。
都是那人给自己送信说若是陵县发生涝灾,朝廷将会有很大一笔赈灾银两,自然可以送到他手上。
若不是大哥二哥他们两人逼自己逼得如此紧,自己娶的妃子也没什么倚仗的话,他哪里还需要赈灾的银子去巴结朝臣呢?况且母妃在后宫中梳妆打扮,保养肤质,用来讨父皇欢心,这都是要花银子的。
他只是缺钱。
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陵县涝灾会死这么多的百姓。
他以为陵县的县令已经将民众早早就转移了。
不成想会发生这么大的涝灾,如今他只能将那些都推到县令身上。
“如此狡辩,还能是年幼无知吗?朕派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以及御史中丞去查还能有假吗?三司会审,容不得你如此狡辩!”
东临皇气得直抚胸站了起来,差点没站稳,还是大监上去扶稳。
三司会审查出来的结果,不敢造假。
“退朝!”
东临皇尤为震怒,自己寿辰将近,还发生这样的大事,让三国使臣如何看他们东临国,国威尽失。
皇帝离场,已经散朝了。
祈鹤出了殿,正要下台阶,旁边的言太师与言相爷过来,说道:“景王殿下,且慢。”
二人是有事要找他的。
祈鹤便停了下来,等着那两人。
见两人迟迟未说话,祈鹤看向那两人,眼神恭敬“有何事您二位直说即可。”
“关于我那个外孙女的事情,不知景王可否让她来见见我们,府上还有人念着她。”
言太师言文仲看着眼前的青年,穿着亲王官服,一派温和。
这些年他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这位小辈的事情,久到他都忘了这位幼时自己也抱过他。
“是言老太太吧,我会跟王妃说的,见不见得看她的意愿,我不会干涉。”
祈鹤语气仍旧是不咸不淡,看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眼里是悲天悯人的同情。
这位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拿过长剑的,如今在朝堂上多年,已满头白发。他是最早跟着父皇打江山守江山的那一批人,深得父皇信赖。
“那便有劳景王殿下了。”
言文仲看着这人的背影渐渐远离,似乎记忆里的人也在渐渐远离。
这位出生的时候,下着大雪,一众朝臣与先皇一起商量,这位皇子的名姓。最后有人提了许多寓意极好的,诸如君泽、胤宸此类的帝王才能用的名字,最后定的是单字鹤,姓祈名鹤。
寓意是祥瑞、长寿、高洁。
当时的祈鹤是一个自小便备受瞩目的孩子。
“父亲,该回府了。”
言相爷在一边搀扶着,两人一同向宫门走去。看着花白头发的父亲,言相爷言珏早就劝父亲可以不用次次来上早朝,但是父亲始终不愿意卸下肩上的担子。
养居殿内。
东临皇祈谙看着一旁的奏折,气得将一旁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大监连忙让人上前处理碎片,一旁谄媚道:“皇上息怒,动气对身子不好。”
给皇帝捶着背舒着气,大监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是关于刑部尚书之子的。
“徐知元,刑部尚书,好大的胆子!”
祈谙看着奏折上的内容,已渐渐消气。徐知元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初次侍寝之后他就再也没去,只封了个婕妤。他只是老了,并非看不出徐知元打的什么主意。
只要他在职位上无大事,刑部尚书之位他可以稳坐。
他倒好,干下这样的大事,自己的儿子与陈平的儿子打了一架,还利用此事残害自己的孩子,利用这事陷害陈平的儿子,实乃歹毒。
这般臣子,若是在朝中任职,只怕是败坏朝中孝道之风。
父不慈,子不孝,东临皇朝如何能有百年江山。
……
姜羡鱼正在鱼池附近拿鱼食逗弄鱼群。
祈鹤已经下了朝回了府,正在一旁看鱼。
听得祈鹤讲起宫中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好笑,陵县的涝灾那着实是祈敏德自己造孽,堵上一县百姓的命来换自己巴结官员的银两。
缺钱缺成这样,可见皇室内斗之严重。
最终他的结局是废除了皇子身份,贬去了岭南,也算是咎由自取。
“那淑贵妃在宫里可就得以泪掩面了。”
姜羡鱼微微感慨,看着池水随风起波澜,池上干枯的荷叶也飘在池子上。
微微平静的池水此刻好似皱起了眉头的孩子。
“我记得淑贵妃还有一个孩子好像。”
姜羡鱼也记得不大真切,将目光看向一旁的祈鹤,这事情问他自然更对些。主要是东临皇朝除了那几位皇子,其他的年纪很小,不太重要。
祈鹤手上正剥着橘子,将橘子上的丝剔干净,递了过去,“今年十岁的十二皇子。”
那皇子年岁尚小,正在太学读书。
淑贵妃平日里对五皇子教导过多,在皇宫里也只顾着养颜美容和钻研厨艺,对那位皇子管教极少。
姜羡鱼接过了橘子,吃了一瓣,极为享受。
从前的她,哪里想过这种日子,这样矜贵的人物给自己剥橘子,自己不给他剥橘子就算不错了。
如今,享受着这人的伺候。
姜羡鱼看着恢复平静的池面,水底下的鱼群往上游,都是想力争上游的。
就好比人总是向往着高位的。
她转头回望着祈鹤,言语坦诚,“祈鹤,你会支持哪位登上宝座呢?”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憋在心里很久,她之前想劝他自立为王,成为明君,但是这人是不乐意的。
那样高的位置,祈鹤这样温和的人,大抵是从来没有贪享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