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怎么可能是对手？
“可能你们看来我成闵优柔寡断不知决断，甚至骂我认贼作父老来昏聩，这都没有什么问题！”
成闵羞红着脸低垂下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外人是有多么的异类和抽象：
很正常嘛，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最终为知己伯乐报得大仇，多么的厉害！应当赞叹，最后反而因为敌人仇敌的一点“蝇头小利”和无关紧要的“推心置腹”视为知己。
不是畔主背亲是什么？不是昏聩不堪又是什么？！
但异类归异类，世人怎么看待他怎么抨击他，成闵都可以不管不顾，因为成闵自己不觉得自己荒谬。
“我能够理解，完全能够。”
就在成闵低垂着头感慨知音难觅黯然神伤顾影自怜的时候，一声肯定中包含着一丝悲悯的声音打断了他无休止的深思，成闵抬头一看，与李释之理解而又同情的眼神恰好对上。
虽然内心里知道这可能只是李释之的一点说辞和收买人心的假话空话套路，但成闵此刻内心的感激涕零还是达到了顶峰。
没办法，虚假也罢做戏也好，反正李释之的眼神实在是太真诚太传神了，没甚么好怀疑的，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在如此飘零流落人生走投无路之时得遇知己，成闵心中如何不温暖？！
李释之他真的太懂了。
一边是恩师伯乐，一边又是知己，虽然知己和伯乐不共戴天仇深似海，但这毕竟只是二人之间的私事。成闵就这样背负着本来或许可以完全没有一片空白的仇怨生存了这么多年。
一切全凭心中的忠和义二字，仅此而已，李释之不敢想象这些年之中他的内心到底经受了多少痛苦的煎熬和无穷的鞭打。
但是他一声不吭全都应下来了，替恩师报仇，坚守住了忠心，愧对于知己自焚而死以一命换一命，坚守住了义气。
于忠于义都尽数保全完好无损，唯一愧对的是在烈火中焚烧殆尽的自己，这是什么勾八认贼作父老眼昏聩的蠢货，这才是忠义两全的大英豪！
“此日之后那个过去的成闵已经在烈火中彻底烧死了，现在的成闵彻底获得了新生！前半辈子老朽一直在为别人而活，身上带着沉重的枷锁和包袱艰难前行了这么多年，今后的几十年，只为自己而活！”
想通了这一切，又得到了知己的支持和认可，成闵脸上的颓唐脸色和衰弱面相彻底消失不见，刚刚还充斥着的死气也无影无踪。衣襟无风自动，眼神晦暗难明高深莫测。
“成大宗师，恭喜恭喜啊！”
正如传闻所说，成闵其实本身距离大宗师就不甚遥远，如今心境开阔念头通达透亮，这最后一线一丝的差距总算弥补上了。
成闵意外地看了一旁笑眯眯的李释之一眼，这小子不声不响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还是个天外高人呐。
悄悄动用内力探查了一番李释之的身体，成闵一惊，险些走火入魔内力破体倾泻而出：
牛魔的，怎么会！这小子竟然只是个肉眼凡胎，浑身上下全无半点内力暗劲的波动！可是这怎么可能？！能够轻而易举地一眼看破大宗师的突破，怎么可能是肉眼凡胎？
说出去，谁信呐？来搞笑的么，没看旁边身为宗师的叶古城还一脸懵逼充当大傻春么？
此刻李释之在成闵的眼中瞬间变得无比高大了起来，神秘和未知仿佛一张通天晓地的大网，将眼前的少年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了里面。
听说武道修到当世巅峰的奇崛境地，一定会外表看上去与常人一般无二，难道这少年已经通天晓地到了这个恐怖的地步了么？嘶……
怪不得能够理解我这种怪胎，怪不得怪不得！
李释之奇怪地打量了面前的成闵一眼，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位老头子方才经历了怎样抽象的心路历程：
怎么老子就只是浅浅说了一句恭喜的话语，他就成了这么一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啊？？？难道道贺的话还不能说了？
那就直接说正事吧。
“成大统领，明人不说暗话。胜捷军也好十二军也罢，一定都是要与海王手中的十万禁军真正对上的……此刻前路生死全都是一片茫然，释之是个敞亮人，喜欢直言直语，就不多说盘子话了。”
“成大统领与十二军与海王赵光胤接触时日最长最久，不知关于这场暗中的比拼与较量，阁下如何看待呢？”
成闵上下打量了一阵李释之和叶古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片乌漆麻黑的铁骑，而后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两人：
那眼神里的意思仿佛就是在说，就凭你们两个？就这？还是就凭后面的一万铁骑？
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了死一样可怕的宁静，成闵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对这个问题做出回复，仿佛是在构想深思着答复的口吻和语气。
不能让人家太难看，是不是。
李释之这边也不着急，但他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给台阶就下的意思，依然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摆着个臭脸贴着成闵：
他真的很想听听这位嚯啧宿将对双方对比抗争的评价，很具有参考意义，确实很重要。
成闵脸上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既然避不开躲不过，这个问题看来是不得不回答了，他李释之喜欢打直球喜欢听垃圾话，那他也就不遮不掩有什么说什么了：
“李参赞敞亮，不瞒你说啊……老朽，老朽也是个敞亮人，就喜欢说明白话！”
成闵满是皱纹的脸上硬生生挤出来了一丝笑脸，什么狗屁的敞亮人明白话，这话说出来成闵自己都不相信。
何止是不相信，简直是想吐。他从来都是韬光养晦再夺天时的，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的说话风格。
“老朽说句不好听的李参赞年轻气盛可不要生气，闹的不愉快就不好了……”
“放心，本参赞不生气！”
既然成闵用了军务代称，李释之也不打算跟他客气了，军务就军务吧。成闵被一声本参赞噎了一口，心下幽幽一叹：
看来李释之是不想给老朽这把老骨头客气喽，既然必表态不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倒不如实话实说算了，成闵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在老朽看来，你们两个小娃娃确实有几分实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枭雄称霸天下。可现在毕竟只是幼麟雏鹰，势单力薄形单影只，难以和赵光胤那么个老油条相抗衡啊！”
“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十二军的十二个统制，宦海沉浮了一辈子了，不照样只是他赵光胤手下的几只小小玩物么？呵呵呵，赵光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之多城府之深令人防不胜防，十二军呐……啧啧啧！”
几只小小玩物么？这样啊～～
李释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能够叱咤风云屹立不倒这么多年。除去赵光胤武绝一样深不见底的无敌修为，他足以自傲的手腕谋略和权柄制衡也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这可是匹马单枪入渡航，只手遮天杀出一条血路的大海王赵光胤啊！要是能轻易对付，那些个被赵光胤冲烂打垮的七十二岛岛主直接找个豆腐撞死找个面条上吊得了。
李释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成闵的眼界和判断绝对有可取之处，他也知道赵光胤的厉害和恐怖。
若非走投无路举目无亲他当然也不想这么早地跟赵光胤一样中后期级别的老怪物对上，刚从新手村出来，谁对上谁不虚？
不过哪怕千难万险无比困难棘手，李释之也要试一试拼一拼！运筹帷幄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赵光胤虽然强，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精锐精锐，他打的就是精锐，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不理会李释之自顾自地沉思，成闵双手一摊，自顾自地缩一下头躲进了飞速急驰的马车之中。
李释之叫他实话实说他一一照做了，现在李释之怎么汗流浃背反正都跟他没关系了，都是自找的。
“释之，想什么呢，你，你难道，难道要退缩了么？”
正待深思下一步的决策之际，一声小心翼翼但饱含心酸忧愁的声音打断了李释之的思绪。
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叶古城是一定要和海王赵光胤对上的。国仇连带着家恨，血海深仇她绝不能放弃，也绝不会放弃！
可李释之是个自由之身，胜捷军参赞，说白了，一介文官，甚至文官都算不上。他想要远走高飞，没人能拦他，也没人拦得住他。
总不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干吧……
如此艰难的前路，离开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李释之，叶古城真的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走下去，报仇之路如何进行下去！
李释之抬头一看，发现叶古城放缓了马速，一副想要问出口又好像不太敢问出口的样子，纠结挣扎的模样很叫人心疼：
“放心吧古城，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夫君永远会跟你在一起，站在同一个战线上之上。”
小姑娘隐含的心思，他一眼就看明白了，当然赶忙宽慰。李释之正待要进一步安抚叶古城的情绪时，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