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静亭法师
第三日夜里,于卿清和灾民挤挤挨挨的坐在一处破庙里过夜,特别的是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和尚,他好像睡着了,她不知道他原本就是这间寺庙的人,还是本来就混迹在灾民群里。
太累了,于卿清居然坐着睡了一夜,左右都有人挤着倒是不冷,至于难闻的气味,几日下来没有习惯但也能忍受了。
母亲去世后,她再没有这样安稳的一觉睡到天亮,可能是寺庙让她心宁静的原因,她甚至睡了个懒觉。
等她醒来时除了身边的和尚,其他灾民都走了。于卿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担心舅舅是不是还在灾民群里找自己。但是能摆脱灾民也算一件幸事了,要是知道睡个懒觉就能做到,她一定早几天就睡了。
“喂,大师,醒醒。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于卿清推了推和尚,企图从身边唯一的和尚口里了解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可惜她没能叫醒他。
和尚的衣着头脸都还算干净,还是少年的样子五官俊朗,长得很是正派。还好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不然于卿清都要担心他是不是死了。
见他不醒,于卿清又伸手摸了摸和尚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于卿清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也干得起皮,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生病了。心里不禁想要是她会医术就好了,也许能帮帮他。
即使前世受到不公的待遇,但是她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至于前世的仇怨,她既然摆脱了祸源,灭了祸根,在她这里也就算是翻篇了。于家的结局,她相信不会好,不需要她出手,他们也不是长富之家,家破人亡只怕不会远了。
这几天她看到了太多的生死,并不会麻木,反而让她对生充满渴望,对力量充满迫切的需求。又不禁想起第一次和她分开的弟弟卿晏,相信他会得到好的照顾。
于卿清确定破庙里再没有其他灾民后,小心翼翼的从胸前的小包袱里,翻出来一包小点心。
这包云糕是她前几天买了准备当零嘴的,没有进食的第四天,她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塞了一块已经变味的糕点到嘴里,含了一会让口腔适应食物,才慢慢的嚼碎吞下去。
吃了两块就不敢再吃了,一个是因为太干了,第二个就是因为食物真的不多,她不知道多久才能脱离这种窘境。
她掰开和尚的嘴企图给他喂一些糕点,可是没用,喂不进去,她实在不会伺候人,只好先放弃。
她站起来,取下挂在腰间的空水囊去了寺庙的后面。寺庙背靠山壁,有一个泉水洼,可惜已经被灾民破坏得乱七八糟,满地的泥泞与污糟。
于卿清不得已,只能用水囊在山壁上接了很久才接了半囊水,自己喝了小半,又回到寺庙里给和尚喂了几口,还好水他是喝下去了。
“大师,你说你一个出家人怎么也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于卿清自言自语的感慨着,昏迷的和尚自然给不了她回应。
于卿清没有停下来,她在供桌上找到了一个仅存的贡碗,再用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削了一个粗鄙的木勺。于卿清用山泉水泡了一小块糕点,把和尚扶起来靠坐在斑驳的庙柱上,掰开和尚的嘴喂给了和尚吃,糊糊稀得不像样,好在和尚都吃了进去。
尽了人事,于卿清不再管和尚。
她的脚很痛,但是她不敢脱下靴子,磨破的血肉,现在势必和罗袜黏连着,她没有药物,也不够勇气。
于卿清尝试着往寺庙四周走了走,可惜没有任何收获,没有人,周围的土好像都被灾民们翻过了几遍,树叶也都摘光了。
傍晚于卿清又回到了破庙,她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离开,破庙里好歹还有一个活人。
于卿清又给和尚喂了一碗和水差不多的稀糊糊,她自己也只是一碗同样的稀糊糊。这次和尚吃得比中午好多了,能主动吞咽了,于卿清甚至看到了他眼皮下转动的眼珠。
她猜想,他也努力的想活下来吧!
夜里于卿清没有点火,这项技术她并不会,这里也没有可以烧的东西了。
她只能尽量贴着和尚获取一些温暖,他大概不到二十岁,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于卿清不觉得这些礼仪规矩现在能救她于水火。
第五日,于卿清取了水后正蹲在和尚旁边泡糕点。
“泡两个,贫僧带你走出去。”虽然气若游丝,和尚确实醒来了,还开口说了话。
被蓦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心头乱撞,身子都麻了一下的于卿清很快镇定下来。“你知道这是哪里?”
“知道”
和尚很虚弱,于卿清不觉得自己给他泡两个糕点,他就能有力气带她离开这里。但是她还是给他泡了两个,因为她也很饿。
她把泡好的糕点糊糊递给和尚,和尚颤抖着手,只怕端不住。于卿清只好又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和尚的教养很好,哪怕饿得发抖,依然吃得不慌不忙。
等和尚吃完,于卿清自己也细嚼慢咽的吃了一碗,虽然糊糊稀得根本不需要这样对待。
和尚见她吃完了,才慢慢的说了自己的计划。他没想到居然会差点饿死在这里,最后是一个这样子小的孩子救了他:“这里最近的一处村落,叫做正经村,大概半天就能走到。灾民已经走远了,贫僧是和尚带你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嗯,大师能走了吗?”于卿清依然对于和尚能不能平安带她找到人烟,心存疑虑。看和尚虚弱的样子,只怕站起来都难。
“可以”
“大师法号怎么称呼?”于卿清终于想起来问问和尚的法号,知道彼此的名字,大概会让她多一分安全感。
“贫僧法号静亭”谢臻毫不犹豫的报了好友的名号,他最近一直靠这个法号躲避追杀。
于卿清听到这个法号是惊讶的,她居然见到了活的佛子,这样年轻俊朗的少年和尚?“盛京国庙里的佛子,静亭法师?”
“正是贫僧。”谢臻对这样的谎言毫无心理负担,他是得了静亭首肯的,何况静亭长相普通,他也算为他进一步扬名了。
想他堂堂太子,竟然落到削发假扮和尚才能躲避追杀的境地,更是险些饿死在灾民群里,谢臻满心愤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高僧做派。
于卿清对静亭法师的威名,还是比较放心的,出家人总是慈悲为怀的。与他同行,倒是不必担心暗算出卖之累的。“那我们走吧!”
谢臻对于男童表现出来的信任,早有预料。“麻烦小施主拉贫僧一把。”
于卿清上前拉起了静亭,静亭虽然是男子长得高,但是不算太重,还真的就被她拉了起来。
静亭在于卿清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向寺庙外走去,于卿清并不觉得现在需要遵循什么男女大防。僧人神圣,情爱为戒律所不容,所以僧人在她看来等同太监一样无性别。再说她现在不过七岁,还是男童打扮。更不要讲夜里她都是贴着大师取暖。
于卿清真担心他随时就要倒下,但是静亭年纪轻轻就成为得道高僧,甚至被称为佛子,果然十分坚毅。
于卿清在路上陆续捡了两根木棍充当拐杖,两人拄着拐,互相搀扶着倒是走了大半天,中午停下来把剩下的糕点都泡了吃了。下午的速度却又慢了许多。
两人都走得很艰难,但是好像都憋着一股气,谁都不想认输,谁也没有抱怨一句,于卿清甚至很清楚的感觉到,之前脚上磨破的地方再次渗出血来。
到了傍晚,于卿清的拐棍居然断了。
“大师,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于卿清感觉她再也走不动了。
“确定的。”谢臻依旧的眉目慈和,装高僧他是有心得的。
“也是,我们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于卿清很快就总结出了原因。
“嗯,再坚持一会就要到了。”谢臻的语气很是温和慈悲。
“大师,你自己走吧!到了再叫人来寻我吧!”于卿清还是开口认输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认输,也是认命了。
“贫僧拉着施主走。”
“你哪里有力气拉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她的脚太痛了,全身都散架了一样,又累又饿,头也昏了眼也花了,她连路都要看不见了。
“不要多说,不必多想。”谢臻走过去拉起于卿清,男童的手真小,好似没有骨头一样。他的手不是很有力气,但是刚好可以拉动她而已。
两人相互扶持着又走了一里多路,说是相互扶持着,其实就是静亭拉着于卿清在走。
于卿清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腿还在机械的迈着而已。
“看到前面的柳树了吗?我们就快要到了。”静亭,停下来说道。
而于卿清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的停顿,让她机械前进的步子难以为继,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
“施主,小施主。”
于卿清好像听到一直沉着冷静的静亭法师,叫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她一定是听错了,然而不等她去确认,她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