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郗粲闻言略略安心，方才全神贯注于手中的舆图，脸上逐渐凝重起来。

    郗粱不禁也脸色一变：“哥，朝上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郗粲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风平浪静。”

    郗粱松下一口气，又奇道：“既然万事大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郗粲斜斜地晲了蠢弟弟一眼：“两朝更迭，在朝在野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可想过这平静湖面下的暗嘲涌动？”

    郗粱梗着脖子争道：“说到底这天下还是建康的天下。江大哥便是有三头六臂，江家的底蕴毕竟不在这石头城，如今又有我们京府兵，裴公就算是四朝元老，也不能明摆着跟这建康的门阀撕破脸，江大哥岂不是孤掌难鸣？哪里还能兴风作浪！”

    郗粲道：“即便是我，在他手上也没占得了几分便宜，若是不打起十分的精神，才是真入了他的局。”

    郗粱道：“你是说，江大哥……”

    郗粲正色道：“只要还在这金陵城内，他便是有满腹的心计，也得生生被这门匾折了去。朝廷确实忌惮他的荆州军，可既然他还在建康，便也是朝廷可以用来拿捏荆州军的筹码。留在这里，反倒是束手束脚。这点，我能想到，江愔自然也可以。”

    郗粱道：“你不是说裴公已经和江家结盟了吗？”

    郗粲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茶：“没有江家的裴公，依然是桃李满天下，这江东最受人敬仰的四朝元老，只要将江氏可以联合的势力一一化去，这把最锋利的尖刀，也只能跟着他这个有缘人了。”

    “他瞧着王靳之家东山再起，即便江愔在朝上寸步难行，他却依旧稳坐钓鱼台，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郗粱反应过来：“他是要让江家与这些新旧大臣结下梁子，只能依附于自己？”

    郗粲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进退维谷，左右两难，若你是江愔，该如何破局？”

    被郗氏兄弟热议的江愔顾不上有些发烫的耳朵，匆匆展开这封快马加鞭自荆州的来信。身边的孟冬见他云开雨霁的脸色，终于在心里长松了口气。大将军的伤势、京中你来我往尔虞我诈的回合着实已经让公子殚精竭虑，这几日也尽是眉头紧锁，脸色不虞，吓得孟冬不敢大事喘气。难道，真得去请那位郗大人？自小跟在公子身边，对自家主子也算是了如指掌了，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公子看郗大人的眼神有些奇怪，可真要说是哪里，又好似说不太上来。

    孟冬正陷入自己的烦恼中，猛地听到江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更觉似一道劈天盖地的惊雷：“传信给荆州军，慢慢退回豫州去。”

    孟冬眼前一亮，仿佛沙漠中久行的旅人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那一方绿洲。

    ”公子，那我们是不是也能离开这建康城了？”

    江愔看了眼手中的信纸，道：“小皇帝背后的王氏倒是巴不得我能早日将荆州军带走。这次羯胡倒是善解人意，递上了枕头。”

    天刚蒙蒙亮，江愔一行便一身行装出现在建康城门口。因着北方的羯胡又有些蠢蠢欲动，江愔自是顺理成章提出回荆抗敌。靳王之流自然想送走这尊大佛。这座王都虽仍让人望而生畏，却隐隐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玄机。不过短短月余，这平静了许久的建康便已漾出层层涟漪。此番纵虎归山，是否又会带来别样的波涛巨浪？！

    眼角瞥见停在街角处那一辆熟悉的马车，江愔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终究还是来了。因着一个人，缘着一座城。世事无常，如今我打马赴敌，是权宜之计，也是家国大计。只为你我平安无虞，归来仍是清风朗月休独倚，闲看中庭栀子花。

    “生当复来归，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江愔喃喃道。

    口是心非，明明说不来，却还是来了。郗粱小心地掀开帘子，远远打望着江愔一行人，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腹诽道。

    猝不及防与江愔的视线相接，郗粱猛地放下马车帷幕，望向仍是一副懒懒模样的郗梁：“江大哥好像看到我们了，他好像在说什么？”

    郗粲轻轻道：“回吧。”

    郗梁不服气地小声分辩：“来都来了，连个面都不露，真是死鸭子嘴硬。”

    “郗梁，你嘀咕什么，是不是在说我坏话，”事出反常必有妖，郗粲再了解他不过，叮嘱道，“你明日便也要回京口了，这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在军中务必听舅父的话，令行禁止，切勿意气用事。”

    郗粲看着一副少年心性的弟弟，生出一股力不从心。可既生在了王侯将相之家，没有点真本事便是最厉害的催命符。家里又岂能护他一世？

    千言万语，欲言又止，郗粲咽了咽，终究只能轻轻重复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回吧。”低眉敛去一切多余的情绪，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此去便是天各一方，各有天命。我仍在建康，等着你的反击。

    江愔深深地看了一眼建康城，终是打马离去。

    悲莫悲兮生别离。只我思以莞尔，言以风华，所想所念皆为一人，任青山灼灼，星光杳杳，万千相知，也不及心底珍而重之的一个你。从前我不信神佛，如今，却不得不信，这让人千回百转辗转反侧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