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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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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粲回过神来,神色竟有些恍惚:“以你的聪明才智,应当知道,裴公只是看重荆州军,并非对你有多信任。”

    江愔笑道:“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不就是这名利场上最安全的相交之道吗?”

    “阿粲,你不该如此天真。”

    郗粲咬了咬牙,继续道:“现在,仍可堪回头。”

    江愔摇摇头,眼神缥缈:“郗大人请回吧。”

    无论你是为了无法回应我的愧疚,抑或是相交一场的情谊,都足以让我此生无憾了。山迢水尽,春花秋月,我都将这份情意珍之重之藏于心底。

    可你我,都不是自由身。你无法辜负族人,我也不能背弃大哥,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不愿你背负不应有的负累,这一程路,就让我先走一步吧。

    江愔冷冷道:“你我既非同道中人,还是不要引人误会的好。”

    郗粲顿了顿,终是张口,声音却显得有些干涩:“好。”

    朝中这天变得猝不及防。先帝皇长子继任新君既已尘埃落定,大臣们便转移火力,围绕着太后垂帘听政争地不亦乐乎。王氏自是靳后的鼎力支持者,朝中却也不乏陆氏这般全了忠孝义理的,细数历代先例,也要为新帝生母争个名分。

    “母凭子贵,若天子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能尽人子之事奉养,何谈以孝治国?”

    裴公数言,振聋发聩。新帝虽年少,却也开了蒙,读过最简单的三字经、千家诗。宫中的孩子难免心智早熟,若为了这事,与嫡母离心,只怕得不偿失。

    至此,两宫太后临朝听政。新帝年幼,太后和众辅政大臣自是要劳心劳力些。靳氏本欲仗着太后的威名,重回荆州,偏生江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自有李太后在前,一时之间,两宫谁也越不过去谁,朝中制衡之术倒是颇有成效。

    “两宫太后各有怙恃,就连荆州也远道而来,太傅,你是哪边的?”虽仍透着一股稚气,少年天子的威压却已隐隐若现。

    “陛下,自臣的外祖举家南渡,郗家便一直只效力于皇帝,臣不敢有违祖训。”郗粲朗声回道。

    “太傅以为,江氏兄弟如何?”

    郗粲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与江愔江大人有过几分私交,不敢妄加评判。”

    “太傅教过朕,君子之交坦荡荡,”小皇帝老气横秋道,“只是朕有一事不明。先帝在位时,听闻骠骑大将军江忱几番进言北伐,朝中大臣似是甚少附和,为何如此?”

    郗粲道:“本朝自北下渡江立国,虽有长江天险以为屏障,边境却也多受匈奴、鲜卑这些游牧民族侵扰。战场上虽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我朝确是伤亡惨重,至今心有余悸。”

    “二来,大将军虽有心北伐,克定中原,复我大好河山,但朝中不少大臣本为吴地士族,安土重迁乃人之本性,此事自然困难重重。”

    小皇帝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们说,大将军如此急功近利,日后功高盖主,难免有不臣之心。”

    郗粲笑答:“陛下,恕臣僭越了。朝野上下,以您为尊。可若回溯本朝立国之基,却终是伴着几大士族的身影。即便是王氏、靳氏,也都曾手握专兵,总揽朝政,如今却依旧是您坐在龙椅上,您可知这是为何?”

    见小小学生诚实地摇摇头,郗粲继续道:“本朝毕竟是北下立国,朝野中既有北方大族,也不乏吴地本姓,虽面上不显,这在根上却难以融合,谁也不服谁。若真有人心怀问鼎之心,破坏如今皇权与各大家族的局面,这些士族自是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小皇帝陷入沉思的苦恼模样,郗粲心忖,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番话是否言之尚早?

    良久,郗粲正欲告退时,却听小皇帝说道:“无论是谁坐在这龙椅上,与各大家族均是相辅相成,各取所需,所以他们才会任谁来都不服,只让朕将这个皇位坐地稳稳的。”

    “太傅未尽之言在此吧。”

    郗粲垂眸行礼李:“是臣僭越了。臣的一家之言,陛下不可尽信。兼听则明,陛下总会有自己的见解。”

    “太傅何错之有?若有一日,朕能北定中原,九州一同,不再与任何家族共天下,才是真正光复祖宗基业。”偌大的宫殿里,尚显奶气的童音掷地有声,也让初次为人师表的郗粲顿感欣慰。

    江愔一口茶被堵在嘴里,险些被呛住:“他真是这么对小皇帝说的?”

    孟冬低眉敛目道:“千真万确。”

    江愔沉默半晌:“他曾说我是装疯卖傻,依我看,他才是真疯。”

    不得不说,郗粱此时与他的江大哥深有同感,只见郗粲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既是皇帝,虽然年少尚未亲政,但也总要知道这些,若是从小便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我身为人师的颜面,何存啊?”

    郗粱倒没想到,一向老成自持的兄长,竟还有如此稚气的一面。

    郗粲沉吟片刻,面上有些不自然:“送去的大夫可有回话?”

    虽是时也势也,但因着江愔的缘故,如郗粲自觉如此冷漠的人,也始终对江忱存了几分关切。若是江忱能恢复如昔,是不是一切都还能有所转圜?

    郗粱虽是从小被郗粲打压着长大的,可经年的朝夕相对,哥哥有一颗怎样的豆腐心,自己再了解不过。如今更是觉得软的不成样子了。

    郗粱眼角眉梢都露出胸有成竹:“哥你放心吧,他们一家都是京府兵帐中军医,对这种伤病颇有几分心得,总会寻到办法的。”

    郗粱并非那等不经事的孩子心性,未来更是要挑起这一担重任,家中大事、朝局走向他并非不了解。哥哥这么费尽心思把人送到跟前,这一身的心事,满腔的柔肠,是否只有那一人才是真的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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