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死伤如何？”
郗粲道：“清河王此次进京，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家丁护卫带了不少，倒也是抵挡了一阵。”
郗郁点头：“裴公接清河王进京，无非是想李代桃僵，你此番出手给个下马威，倒也说得过去。”
郗粲面露愧色：“只是，难免授人把柄……”
郗郁摇头：“提早表明我们的态度，并非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裴公投鼠忌器。”
见郗粲脸色有些不自然，郗郁追问：“可是有什么意外？”
郗粲有些不自然地避开母亲关切的眼神：“荆州军也来了。”
郗郁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如此说来，明面上荆州是同裴公结盟了。”
“有裴公的保驾护航，又得荆州的鼎力支持，”郗郁眼中闪过一道冷意，“这建康城，只怕容不下这位清河王。”
“靳王之流，只怕已经迫不及待了。”郗郁分明听见郗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惬意。
黑云悄无声息地盖住了蠢蠢欲动的一弯新月，波心桥沿路的丝竹管弦之盛却丝毫不受影响，迎来送往的食肆、乐馆仍是一派灯火通明，令人称奇的却是这闹中取静、大隐隐于市的一方书局，不合时宜地点着一盏孤灯。
软轿上的王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字条，一派闲适悠然地在掌柜的引领下几转回廊，消失在了目之所及之处。
王珣看着烛光下含笑看来的郗粲，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有子如此的骄傲，却旋即清醒地意识到，当初的自作自受早已覆水难收。
“王公，请。”郗粲长身而立，晚辈的礼数自是无可挑剔。
王珣慢条斯理地细啜一口热茶，虽是不惑之年，但这容止之间仍是一派儒家名士的风度。
“阿粲特意寻我来，所为何事？”
郗粲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着实让人目不转睛：“家母爱好收集古籍孤本，特意开了这孔方书局，南来北往的典籍拓本、古玩字画也得了不少，日前无意中得了一幅丹青。”
“听闻王公深好此道，我又怎可专美于前？”
王珣不动声色地听下去，心绪却已百转千回，小心翼翼地接过画轴。
郗粲似是对王珣的沉默寡言早有预料，好整以暇重复着手上烹茶的动作。
王珣维持着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内心却隐隐因着手上这幅《步辇图》心颤不已。饶是知道对方不过投其所好，却也忍不住心旌摇曳。
“阿粲这是何意？”
郗粲笑道：“高山流水遇知音，想来这幅《步辇图》，也想要王公这般爱画之人小心呵护吧。”
王珣开口：“太宗皇帝明主风度，教化蛮夷，的确令后人心生仰慕。有君如此，实乃社稷之福。”
郗粲意有所指道：“正是多事之秋，王公乃国之柱石，更要保重身体，主持大局。”
王珣盯着郗粲好一会儿，方才缓缓道：“有郗大人这般后生，王某便也觉得后继有人了。”
秦大原以为这场赴约必是一时三刻不能了的，是以虽战战兢兢竖起一只耳朵留心内间动静，心绪却已经飘回软玉温香的小家了。不知三娘这会儿在干什么，大郎现在可睡下了？
突然打开门的举动让这早已神游太虚的小厮冷不丁回了神，只见家主正和颜悦色地道别，笑容里甚至有几分亲切。秦大一时新奇，忍不住多看了眼这位郗大人，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主人身后离开，打理回府一应事宜。只心里还忍不住犯嘀咕，这郗大人怕就是家里老人所说的大公子了，想来现在倒也出息了，虽说从王家除了名，居然也还能得家主高看一眼，倒是比骄纵的小公子强多了。
郗粱若在此听到秦大的心声，怕是要忍不住拍手叫好。只今夜跟在郗粲身边的韩庆素来寡言少语，怕是无法一唱一和。只如今，韩庆一贯鲜少表情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困惑：“公子，他这是什么意思？”
郗粲敛去脸上的笑意：“王珣毕竟是只老狐狸，如今我已表明郗家的立场，王珣自然没了后顾之忧。”
韩庆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公子如何肯定，王珣已有安排？”
郗粲：“清河王进京，最着急的无非是誓要保皇的靳王二族。然而，清河王却还是一路无虞地入了这建康城，王珣在等，等局势明朗。”
“如今，裴公和江氏结盟已成定局，王氏就算为了自己，也不得不动手。再加上没有郗家的掣肘，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韩庆道：“可是公子，你就这么肯定王氏会出全力吗？”
郗粲笑道：“王氏一无兵权，如今在朝中也处处被裴公一脉针锋相对，若是这场皇位之争中未得个先机，就是搭上靳家又如何？早已没了容身之地。”
韩庆闻言，心中稍定，心念一转，又面露担心神色：“可裴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能坐视王珣出手而没有丝毫准备吗？”
郗粲转而坐下，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裴公虽是帝师，也是这江东的士族起家，可你别忘了，王氏钟鸣鼎食簪缨几代人，一路陪着□□，自北朝渡江南下，仕宦姻亲，与宗室的关系可谓盘根错节，这方面，裴公确是不能比拟。须知，先帝防备这些宗室子弟，并非一两日了，府上人手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慎之又慎的？”
“若裴公想神不知鬼不觉除掉清河王，只能从外面入手，百转千回一点一滴渗透进去，殊不知，王氏早已借着先帝的手，埋下了暗桩，就是为了这不时之需。”
韩庆叹道：“王珣竟如此深谋远虑？”
郗粲道：“王珣向来未雨绸缪，也不是第一回领教了。当年见靳氏得势，便做好了两手准备。”
郗粲话锋一转：“再者，这也是我们试探裴公的好机会。”
那位两朝帝师，对扶持这位清河王，又有几分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