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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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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粲本并非那等藏不住话之人,可江氏这一家人古怪的神情举动,着实让他心绪有些纷扰。手里捏着从江愔处得的生辰礼,再三犹豫,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玉,可有什么来历?若是太贵重,给我着实不合适。”

    “你可是听谁说了些什么?”江愔镇定自若,心中的兵荒马乱丝毫不显,“自非凡品,否则,怎么能给阿粲呢?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听江夫人说,江老夫人给你们兄弟二人都留了块上好的玉,大将军把他那块作为定亲之礼,送给了如今的江夫人……”郗粲一字一句道。

    “没错。”江愔平静地盯着郗粲。

    脱口而出的刹那,江愔由衷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继而轻轻地笑了笑:“知音难觅,我和阿粲一见如故,便是母亲在世,也是不会介怀。”

    郗粲沉默片刻,哑然道:“将军请我来并无恶意,如今我平安无事,你也别同他置气了。说到底都是为我,值得吗?”

    江愔笑了笑,竟有点得逞的得意:“我乃江氏二公子,是他唯一的弟弟,无论我做了什么,他终究会原谅我,兄长也不会同我计较。”

    “可阿粲,你是我可以以命相交的朋友。”

    郗粲注视着江愔眼角眉梢的愁绪,很想伸手为他轻轻拂去。他本该是那般洒脱不羁之人,如今却因为自己,被困至此。

    “哥,我在这边。”不远处的门外,郗粱已经在手舞足蹈地向郗粲挥手示意。

    这些动静落在郗粲眼中,却不真切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此刻他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全都是收到玉珏时,江愔那般温柔的眉眼,“年年岁岁,长伴君侧。”竟是如此吗?

    “江某便不送郗大人了,”江愔坦然一笑,“此去山高水远,再见怕也物是人非,保重。”

    “你可与我同去。”郗粲脱口而出。

    江愔的笑淡地让人几乎看不见,却苦地让他几乎开不了口:“阿粲,你是聪明人,怎么说起了孩子话?你拿你自己当什么?又拿我当什么?”

    此去再见,敌友未明。若我注定骂名千载,又岂能连累你,平白无故担此恶名?只任山长水阔,我知你平安喜乐,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郗大人,就此别过。”江愔强忍住冲上鼻尖的哽咽,先一步转身离开。

    郗粲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得君为友,本以为是行到山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陶然共忘机。而如今,造化弄人,前路未明,若是真有一日同室操戈,你当如何?

    郗粲手里攥着玉珏,月光下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染上了一层清冷孤寂的霜华。良久,他轻轻放下心底如烟霞般翻滚的心绪,在夜色的掩饰下一点点盖住脸上的悲凉,一转头便又是朝堂之上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郗大人。郗粲面无表情地带着郗粱登上赶回建康的马车,一场注定的分道扬镳悄无声息地在荆州的夜里拉开序幕。

    即便昼夜兼程,披星戴月,郗粲等人仍花了两日时间才赶回建康。然,对于先帝轰然驾崩的朝堂来说,两日内局势瞬息万变,各方势力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阿娘,究竟怎么……”郗粲顾不上这一路的舟车劳顿,稍作洗漱,便已开始了解京中这几日的动向。

    先帝的死因,荆州那份呈报中寥寥几行,不知为何写得极为含蓄,生怕叫人看出点什么。这一路,郗粲也有过多方猜想。当今陛下,即位二十余年,若是因病而亡,却正值春秋鼎盛,虽好酒色,平日里也未听闻有何大毛病;可若是御前遇刺,一来本朝承平已久,已多年不起战事,令行之处虽称不上春风化雨,却也勉强能让老百姓安稳度日,既无民怨也无叛乱,便是大家士族,又能出于何种居心,冒险打破这由来已久的微妙平衡,试图改移国鼎?

    郗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儿子终是平安无恙,心头一方大石方才落地。

    “听闻,因着近来荆州之事,先帝心绪不佳,酒也饮地多了些,上了头,对着平日里甚是宠爱的张美人说了句废立之言,便生生惹恼了这位惯是嚣张跋扈的美人,当晚,竟趁先帝熟睡之际,用被子给活活捂死了……”郗郁说道。即便此事已发生好几日,却始终让人觉得荒诞不已,这份尊荣,即便放在历朝历代,那也是独一份的。

    郗粲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每一件事,眉头紧锁道:“这张美人背后可有何人指使?”

    “张美人出身低微,本是先帝出行时巡幸带回的女子,入宫后虽深得帝宠,奈何父族本就是乡下种地的庄稼汉,人丁稀少不说,也并无可堪大用之才。这般女子,外无父族借力,平日里惯是恣意妄为,黄门内侍也打死过好几个,此事一出,倒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弑君之举,隔日便吞金而亡。”

    “因这事实在荒唐,我也派人暗中摸排过这张美人在后宫相熟之人,并未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也没有与前朝勾连的痕迹。”郗郁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是以事情一发生,便趁着人人自危之际,也着人暗中调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先帝虽流连后宫,子嗣却不显,便是养在靳后膝下的皇长子,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因而东宫人选迟迟未定,如今便是一大祸端。”

    郗粲将宫中皇子尽数在脑中过一遍,疑道:“皇长子以下其他皇子,有的尚在襁褓之中,连话都说不清,如何能继承大统?”

    “阿粲可是忘了王室宗亲?”

    母亲一语点醒梦中人,郗粲恍然大悟道:“先帝的幼子,如今的清河王。”

    “我听说,这位王爷早年也曾得裴公悉心教导,只日后醉心山水,一手好工笔更令人赞不绝口。”郗郁寥寥数语,便点出了此中最耐人寻味之处。

    “逢人都说休官好,树下何曾见一人?不过口是心非罢了。”勾了勾嘴角,郗粲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帝王家最是亲缘寡淡,更何况这位清河王同先帝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若不醉心山水,远遁江湖,又如何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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