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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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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这一路舟车劳顿所致,江愔脸色有些苍白,此时也神情一紧,嘴上更因这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毫不示弱道:“今日我既已向大哥表明心志,他日狡兔死走狗烹,我是不是因此,也能捡到一条命平安苟活?”

    江忱脸色铁青,气得嘴唇发抖:“我今日便断了你这份妄念!”

    “那便连我一起罢!”江愔梗着脖子道。

    约莫江忱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模样,与江愔一副毛头小子的倔强模样实在罕见,顾映心见惯了兄弟俩默契神会的一面,如今这画面着实稀奇,她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这一声轻笑,引来了大家的注目,却也仿若一根银针,泄掉了兄弟俩剑拔弩张的气势。

    “郗大人,他们兄弟二人谈点江家的家事,可否劳烦郗大人作陪,一起去亭子赏月喝茶?”顾映心一脸温和。

    郗粲深以为然,虽不明白他二人在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总觉这俩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一时也有些尴尬,而且这家丑不可外扬,自己知道地越多,总是有更多风险的,便从善如流地跟随江夫人去到之前的亭子。

    “他可知晓?”事已至此,江忱知晓不可能让自己一贯有主见的弟弟回心转意,便也只能试着去理解。

    “我从未表露。”江愔低着头,倒让江忱想起来,父亲刚走时,他也是这般小小地依偎在自己身边。如今,长到这般年纪了,却也有让他这个长兄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江忱顿时有点心疼自己弟弟,怒其不争道:“你便打算一直这样,长埋心里?”

    被哥哥嫂嫂戳破自己的心事,江愔没有半分困窘,反倒是因着这份难以启齿的心意终于有人见证,反而轻松了不少。可如今还有更要紧的正事,便正色道:“大哥,你究竟为何硬要在此时北伐?”

    江忱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兀自出门,指着庭院中间那颗松树道:“还记得那棵树吗?”

    江愔不明所以,忆起往昔也不胜唏嘘:“当然记得,那时我们刚到荆州,还是大哥带着我一起种下的。这棵树伴我们兄弟走过了这十余年的风风雨雨。”

    江忱一脸悲戚:“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大哥,”江愔听出兄长的无奈与悲愤,惊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五年前与匈奴人那一战吗?”

    “记得,那次损伤十分惨烈,大哥你也受了很重的伤。匈奴的箭镞上抹了毒,军医都怕你撑不过去。”江愔回忆起往事,也深感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那次虽然侥幸保了一命,但这么多年来,中箭的右手却一年不如一年,我现在已经逐渐感觉使不上劲儿了。”

    江忱指挥千军万马,全身上下一丝一毫都关系着三军安危。可他却将此事瞒地这般好,竟连亲弟弟江愔都丝毫未察。

    “愔愔不必替我惋惜,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军人若能马革裹尸,便是一生的尊荣。”

    江忱十五岁便随父征战,战场上的军功都是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即使以后不能带兵打仗了,卸下这一身峥嵘,也见不得别人可怜与遗憾的目光。

    “所以,大哥才急于在此之前,完成父亲的心愿?可大哥为何要隐瞒我,难道我还会不帮你吗?”江愔心急道。

    “愔愔,”江忱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世上最懂我的,便是你。”

    “自父亲死后,你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荆州的一砖一瓦,战场上的一兵一卒,都是你我真枪实刀拿命换的。冲锋陷阵你不如我,多谋善断我不如你,如今只要我还拿得动枪,骑得了马,便该斩杀一个胡人,复我一寸河山。这是我的夙愿。”

    “可我知道,在你和映心心里,我首先是兄长、丈夫,其次才是一方刺史、骠骑大将军,若你一开始便知晓,可会同意?”

    江忱太过了解自己的弟弟了,在他心里,有家国天下,可在此之上的,仍是自己这个兄长。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郗粲。若一早告知,他又岂会同意自己的最后一搏?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江忱一声长叹,“愔愔,你不会劝我。”

    江愔岂会不明白?九州不同,故土难归,纵是泼天的富贵权势,又有何用?

    “我来与郗家谈。”江愔哑声道。

    江忱将郗粲请来,无非是想牵制京府兵,让郗陵不得出兵。江愔既选择站在了荆州,便已将郗粲推至对立面。

    阴差阳错,明明我本意并非如此,可这世事,却将我们拉得越来越远。

    “愔愔,你——”江忱皱眉。

    “大哥的手,已经拖不得了。其他的事,未来日子那么长,只要我初心未改,总会有办法的。”江愔垂下眼眸,强自安慰兄长,

    可心里的悲怆流到了嘴里,细尝一口,原来这么苦。

    浑然不知的郗粲,此刻正百无聊赖地与顾映心在亭中闲谈。

    顾映心一脸古怪地盯着郗粲:“你是说,愔愔他有意中人?”

    郗粲与内宅夫人素无交集,两人唯一的交集便是江愔,只好顺口说起日前听到的逸闻:“那日我们一起放孔明灯,他那般小心翼翼我从未见过,可我从未见他在建康城内与哪家小姐有过来往,今日听夫人一说,这荆州城内也没有这号人物,着实匪夷所思。”

    顾映心暗叹自家弟弟命苦:“你这块玉细润如脂,倒是难得,不知是何人所赠?”

    郗粲挑了挑眉:“夫人对这玉倒是很有兴趣,可是有何不妥?”

    顾映心道此人真是警觉,连忙笑道:“这玉品相甚好,倒是和我身上这块,看起来像是同宗,不免多问了两句。”

    郗粲只觉莫名奇妙,这平安扣样式大同小异,只这料子看来确实有几分相近,只听顾映心缓缓道:“这平安扣,是定亲之时,江忱送我的。江愔也有一块。他们俩这扣子,当年是江家老夫人特意请了玉雕师傅做的,你瞧,在这环里面,还有江忱的名字。”

    郗粲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散发出这等和善亲近的气质,竟引得将军夫人无话不谈,脸上仍挂满笑容,手里下意识捏紧了玉珏。

    “夫人,将军请您和郗大人去书房。”书房随侍的仆从急匆匆赶来。

    “你怎跑地如此急?”将军府里的侍从向来极有规矩,这般急促不由让顾映心眉心一跳,“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的不知,将军接了封信,便让赶紧请夫人和郗大人过去。”那侍从诚惶诚恐地答道。

    顾映心心想,这多事之秋,可是又出了大事?连忙唤上郗粲赶紧前去。

    顾映心往前走了两步,却听郗粲并未跟上,一回头却发现这人还捏着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一着急也顾不上虚礼客套,又多喊了两句,仿若才将人的魂召回,两人急忙赶去了书房。

    书房内,江氏兄弟对着封呈报面面相觑。若说这事,倒也的确荒唐,可荒唐之后,如何处置,方才棘手。

    “夫君!”顾映心同郗粲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江愔看向郗粲,几日以来,尚未有机会确认他这几日过得可好,有无胖瘦,如今借着兄嫂说话的空档,不自觉贪婪地多看了几眼。

    对上江愔递来的视线,郗粲只迅速地瞄了眼,便垂眸盯着几上摊开的信件。

    江愔一言不发将信递给郗粲,郗粲缓缓结果,只扫了几行,便已神色大变。

    “郗大人,”江忱沉声道,“京中既出了这等大事,想必至多三日便会昭告天下,此番形色匆匆,多有怠慢,日后必定亲上门请罪。郗陵将军派来的人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江某便不留你了。”

    此事既已出,朝中局势又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江家需要从长计议,郗家也要深思熟虑。如今不是纠缠计较的时候,事急从权,郗粲匆忙行礼,便欲立即与郗府来人汇合。

    “我送你。”江愔也跟着追出去。

    郗粲大步流星地在前,江愔便也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提防撞上忽然停住脚步的郗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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