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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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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今日,你仍然对你大哥没有丝毫怀疑吗?”

    江愔轻笑,肯定地摇了摇头:“阿粲,我是大哥一手带大的。他于我而言,如兄如父,我知他的坦荡磊落,懂他的原则底线,敬他的品性高洁。他此刻还让我等在此处,便断不会图谋不轨。”

    郗粲也听过江氏兄弟一路扶持走来多有不易,虽对这乱世中的兄弟阋墙已司空见惯,但江忱无论手握多少重兵,毕竟在建康毫无根基,若是连唯一的弟弟都放弃,家族何以为继?又凭何在建康世家之间立足?如此一来,郗粲也觉得江愔所言,确有几分可取之处。

    “若江忱执意北伐,朝廷也面临抉择,究竟是用京府兵,还是遂了江忱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疏?各有利弊,端看圣裁。”

    郗粲直到坐上马车,仍全神贯注于揣摩皇帝究竟会如何选择。是以,当他意识到这趟行程有些不同寻常之时,马车早已出城,一路奔向江州。

    郗粲撩起马车的恋慕,一片浓重的夜色中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索性便也放弃自寻烦恼,高声道:“尊驾欲带郗某前往何处?不妨给个痛快?”

    “我家主人只是想请郗大人前去做客,并无他意,郗大人不必惊慌。”一道青年男声恭敬答道。

    “既是去江大人府上,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对方不再反应,郗粲知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寒食居既是江愔的私产,旁人如何能轻易在此处换掉当朝大员的马夫,行此暗度陈仓之举?能唤得动江愔手下人的便只有如今江家的掌权人——荆州刺史兼都督军事骠骑大将军江忱一人而已。

    看来朝廷还未作出决定,江忱便已按捺不住了。郗粲既已知性命无虞,便也不再操心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安心在马车上歇息起来。

    郗粲呼呼大睡之际,江愔才刚从郗家马夫处得知马车被截走一事,他略一思索,唤孟冬去把人带进来。

    寒食居掌柜季秋跟随江愔多年,自知此事瞒不了一日,随侍多年江家二公子有多少手段,焉能不知?若非将军亲自下令,谁敢招惹这个阎罗。如今见着一身狠戾的公子,心中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又多了几分恐惧。

    “人带去哪儿了?”江愔明明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却让人不寒而栗。

    “荆州。”季秋埋头伏首,甘愿认命领罚,不想公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急匆匆安排玉衡带话给郗粱,便带着孟冬等人一路急奔荆州。

    郗粲这是第一次以如此风驰电掣的行军速度到达荆州,这一路水陆兼程,着实辛苦。是以,第一次见到这位另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大奖金时,郗粲真挚地叹道:“郗某有幸得见大将军,实属不易。”

    江忱一脸歉意:“听闻郗大人与家中小弟交好,江忱便自作主张,特意请郗大人前来,领略一番荆州风土人情,并无恶意,郗大人尽可放心住下。”

    “郗某既到此处,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郗粲想起这些时日的殚精竭虑皆因此人而起,终于有机会当面一问,不由也振奋了几分,“大将军雄韬武略,假以时日必能为我朝开疆拓土,一统中原,如今将军不管不顾地行事,不仅置自己的声望于不顾,也将留在建康的江愔陷于不忠不义,倒不知将军是何用意?”

    江忱不苟言笑地注视着郗粲:“你就没想过,我有那等觊觎之心?”

    “自是第一个便想到的,”郗粲倒是坦诚以待,“只是有人告诉我,他的兄长顶天立地,一心匡扶天下,绝不会做这等辱没门楣的事。”

    江忱沉默片刻,霎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竟觉连日来胸中郁结之气也消逝大半。

    “愔愔得友如此,我也放心了,”江忱提起亲弟,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只是,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只争朝夕!”

    “江某敬重郗家满门高义,如今行此小人之事,也实属权宜之计,日后必上门负荆请罪,委屈郗大人在此待上几日了。”江忱诚恳道。

    “既是来做客的,我可否四处转转?”郗粲倒是随遇而安。

    “那是自然,这内院除了书房重地,郗大人尽可四处走动。”江忱毫不在意地说道,一副宾主尽欢的融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块鱼肉还能四处溜达,郗粲自觉十分满足,便也没了推杯换盏继续客套的意思,径直告辞而出。

    许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郗粲一时竟没有困意,反倒是在这园子里四下闲逛了起来。江忱也算得封疆大吏,但看得出来,江忱并非那等穷奢极欲之徒。院子虽也不小,但并未各种奇珍异草、珍禽猛兽都往里面放,打理上也看得出主人家自有一股风流写意的随性。郗粲转了一会儿,乍一松懈,竟是有些乏了,索性在湖边的亭子懒懒靠着。

    这一路走来,江府侍从并未限制自己进出,跟着自己的侍从也并不多话,看来江忱所言并非客套。他既无心九五,为何突然行事如此冒险,与之前的韬光养晦判若两人。还有他今天说的,人生非金石,岂如长寿考?江忱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之际,何以有感如此?这将军府到底有何隐情,让他性情大变至此?

    “可是建康来的郗大人?”

    郗粲猛一抬头,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见周围侍从都纷纷行礼,郗粲也反应过来,忙见礼道:“郗某冲撞夫人了,实在失礼。万望夫人莫怪。”

    顾映心倒不在意那套繁文缛节,摆摆手,示意郗粲坐下:“我们荆州,惯是民风彪悍些,这府中都是自己人,随意走动便是。郗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郗粲听出这话言外之意,叹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了然笑道:“夫人言重了。”

    “我早前便听愔愔说过郗大人,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和我家愔愔站在一起,怕也不遑多让。”顾映心虽是将军夫人,但毕竟年纪尚小,平日里也没同些官家夫人多有来往,言谈举止仍带着些姑娘家的活泼。

    “江大人那般气度自是得天独厚,郗某望尘莫及,”忆起江愔那晚神神秘秘的动作,郗粲倒也来了兴致,“不知江大人可有心仪之人?”

    “愔愔千好万好,就是太过听他哥的话,自来便是军营、家里两处跑,成日里哪见得到个姑娘,”长嫂如母,顾映心膝下无子,便也动了替江愔张罗张罗的心思,如今一听,顿时眼前一亮,“郗大人可有姐姐、妹妹瞧得上我家的?”

    郗粲一时怔住:“郗某家中只有不成器的小弟,并无姐妹。”

    如此看来,郗粱打听回来的消息还是真的。江愔既在荆州并无意中人,在建康城也不见他同哪家小姐出游踏青,他在孔明灯上写的究竟是谁呢?

    ”夫人,已经备好了。”橙衫侍女拿着一个食盒前来回禀。

    顾映心见状,便也起身道:“我还有事,郗大人便请自便。”郗粲也连忙起身送迎,这一动作,倒让顾映心突地停下了脚步。

    “郗大人这块玉,看起来莹润细腻,必非凡品,可否让我这个爱玉之人看看?”顾映心饶有兴致地盯着郗粲腰间那块平安扣。

    郗粲虽是奇怪,倒也并不扭捏,径自将玉解下,递给顾映心。

    顾映心仿若极其喜爱,捏在手里不停赞叹、把玩,良久才意犹未尽地将玉归还,一副得偿所愿、心满意足的样子,带着侍女离开。

    郗粲感受着被夏风吹起的衣袂,闻着空中若有似无的药香味,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只姗姗来迟的困倦终于劈头带脸地袭来,郗粲便也让侍从领路,休息一番再作打算。

    江忱书房内,顾映心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药汤,递给江忱,又拿出备好的蜜饯,见江忱悉数饮尽,眼巴巴地问道:“这几日感觉如何?”

    江忱活动了下手腕,好笑道:“哪里是什么灵丹妙药,怎么能立刻见效?”

    顾映心闻言也有一丝失落,但不想在江忱面前表现,忙换上一张笑脸:“遍访名医,我们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到时候,你还是那个英勇无敌的大将军。”

    江忱向来不是认命之人人,虽说试了好几个大夫也毫无起色,但骨子里自有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妄,只是军人若不能马革裹尸,何谈死得其所?

    瞥见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江忱不禁奇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映心斟酌着措辞:“我方才遇见那位郗大人了。”

    “嗯,我让他在府中随意走动,毕竟是愔愔的朋友,此次将人带来,确是我们理亏。”江忱毫不在意道。

    顾映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江忱:“我注意到,郗大人身上带了一块平安扣,你可记得?母亲给过你们兄弟二人,一人一块平安扣?”

    江忱张了张嘴,哑然道:“这平安扣并非稀罕之物,看起来也差不多,许是相似之物吧。”

    顾映心见江忱不以为意,连忙将自己身上那块翻出来:“这平安扣,可是当年订亲之时,母亲给我的。通透圆融,本就引人注目。更难得的是,里面玉环之处,请了玉雕师傅特意刻上了你的名字,只是这雕得极小,若不仔细看,是全然发现不了的。”

    江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示意顾映心说下去。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那玉浑然天成,心生喜爱,才请他拿来看一看。只我既见过雕在里面的门道,便也下意识地察看了一番。确实是个愔字。”

    夫妻二人半晌无言。

    “那郗粲可知道这块玉的来历?”江忱哑然道。

    “我不敢问。”顾映心瞧着江忱不甚明朗的脸色。这个多事之秋,真真让人难熬。

    江忱征战沙场多年,早见惯了生死,如今朝内虽暂且安宁,北方中原却陷入割据混战,不知何时,这一把火便会烧到春风十里的江南。生死尚且不保,世人也多放浪形骸,婚配嫁娶一事如今也少了许多讲究。江忱并非没有听闻过另有所好,只别人的事自是与己无碍,偏生江愔选了这条道,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现下看来,那位郗大人并未察觉半分。江忱只觉这几日的药又白喝了,手腕之处隐隐作疼。

    “郗粲失踪也有几日了,算算日子,若是你猜的没错,他怕是按捺不住了。”江愔脸上看不出喜怒,顾映心也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

    是夜,郗粲正在房间里告祭自己的五脏庙,冷不丁房门突然被推开,正是风尘仆仆的江愔。

    身后跟着的江府幕僚一脸急色:“二公子,我们哪是那等小人,郗大人是江府的贵客,岂能怠慢半分?”

    江愔脸色不虞,一转头,瞧见江忱已经带人进来,连日来为兄长的担惊受怕一瞬见全爆发了出来。

    “大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江忱意有所指地瞧了眼郗粲腰间的平安扣,怒不可遏道:“若非如此,我又怎知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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