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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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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愔目送郗粲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是已有盘算。韩庆下意识的一眼,已足以窥得一些眉目。

    “叫玉衡去打听打听。”江愔沉声吩咐,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在自己预料之外发生了。

    若事关重大,又与江氏有关,皇帝便不会只宣召资历尚浅的郗粲,荆州这些年源源不断往这建康送人,多几双眼睛,自然能未雨绸缪,赢得先手。

    可这消息对郗粲来说,似是意料之中,对江愔而言,却出乎意料。

    “你是说,兄长上疏再请领兵北伐?”江愔眉头紧锁,显然此事完全未在兄弟二人当初谋定的计策中。

    无论江愔心中如何百转千回,于郗粲而言,却是坐实了早有的忧虑。

    “请神容易送神难,”郗郁摸了摸郗粲还带着露气的双手,将早已备好的热茶递过去,“江忱这一战,重挫了匈奴气焰,直打的他们分崩离析,重又蛰伏草原,便是鲜卑、羯胡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于三军士气而言,确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与匈奴一战,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人家都打到脸上了,我们若还是龟缩在壳,便是有长江天堑,也保不住这守成之地。江忱得了机缘,领兵北上,虽是建功立业,却也当知,这一战,荆州军也折损不少,如今只是稍作休息,便又要北伐,且不说国库是否充盈,只是这般行止,也不得不让官家多想想……”郗粲道。

    郗郁问道:“如今皇帝是什么意思?”

    郗粲摇摇头:“自是夜不能寐,担惊受怕,以兵权相挟,号令天子的先例,并不是本朝特有。”

    “如今真正能与荆州一战的,便只有京府兵了。难怪,皇帝要把你找了去。”郗郁缓缓道。

    “帝王制衡之术,与郗家而言,是一场契机。这建康城,只怕要重新洗牌了……”

    郗粲心中已有计较,如此便是江愔并不急着离京的原因吧。

    只是,郗粲此番猜测,若让江愔知道,忍不住要苦笑一番。

    若说自己对这事一无所知,只怕普天之下,没人会信。江愔也总算是体会到了有苦难言的憋闷。可江愔此时也无暇顾及向任何人解释,兄长一言不发便径行上疏,实在有违常理。须知此时提出北伐,绝非良机。一来,荆州军刚经过南匈奴一战,虽是大获全胜,但行军打仗,难免损兵折将,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匈奴也并非善茬,此番荆州军尚未好好休整一番,补充兵力,如何能兵强马壮地投入下一场鏖战?北方的鲜卑和羯胡,可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疲乏之师如何能敌死战之气?这二来,如今大哥的声望在民间与日俱增,皇帝定是忌惮功高盖主,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兴兵众。这个道理,大哥不会不知,荆州究竟为何如此操之过急?

    江愔连忙唤来侍从,向荆州递信询问个究竟。一面又将这段时日来,荆州发来的信件重新察看一边,仍未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即便快马加鞭,水陆兼程,孟冬也需个三五日来回,方能知道事情原委。

    如此,江愔也只能亲自上门,讨个脸面了。

    月到中天三更静。大街上已没什么行人了,郗府门前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了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江愔。

    郗府门房早前便得了郗粱的传话,见主人回府,连忙小声禀报,郗粲也不停留,径直进了府。不多时,角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人影迅速闪入马车里,正是满脸倦容的郗粲。

    江愔心疼地看着此时尚未进食的郗粲,忙将早早备好的食盒递过去:“想来你刚从宫里回来,还未用饭罢,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郗粲也着实筋疲力尽,顾不上客套,一边小口进食,心中却是存了一探虚实之意:“江大人,如今毫不避讳地在京师走动,想来是对大都督这一战,有十足的把握了。”

    江愔毫不避讳将自己的处境摊开来看:“阿粲也不必试探我,诚心而言,我并不比你知道地早,如今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当如何自处。”

    “你是说,江忱未知会于你?”郗粲听着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句句属实,指天发誓我虽向来是不屑一顾,可阿粲你若要我做,我也是心怀坦荡。”

    江愔见郗粲不发一言,又继续道:“即便出兵,此时也不是最佳时机,刚经过一场恶战的荆州军尚未休整几日,便又要背井离乡深入胡人聚集之地,这一仗绝非一时三刻便能有结果的,若是我,不会如此操之过急。”

    郗粲笑道:“江忱在几日前便已经上疏朝廷,请求带兵北上了。当时,皇帝只是轻轻压下,并未在朝堂宣议。而今日这份上疏,已是你大哥第二次请战了。”

    江愔略加思索道:“我大哥若是执意请战,便不会坐以待毙。此番他除了上疏,可还有什么动作?”

    郗粲点头称是:“没错,他已出屯安陆。”

    “既已出屯安陆,北伐便是势在必行了。朝廷如何打算?”江愔愁眉紧锁。

    郗粲放下手中的糕点,避而不答,似是转而另起话题:““这建康城内,几大士族虽手握权柄,却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唯独龙床上那位,始终坐地稳稳当当。你当知为何?”

    江愔如何不明白这敲山震虎之意:“阿粲,我知你怀疑的是什么。江氏一门,说不上有多清白,却对这劳什子皇位没半点兴趣。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日后我兄弟二人九泉之下,当以何面目见我父?”

    “如今,大哥突然有此一举,我虽不知他是如何考量的,但我江家一门父子三人,皆勠力以匡天下,只盼能早日克复中原,重回故土,除此之外,绝无他想,”江愔苦笑道,“如今荆州异动,想必也会波及于我,若大哥真有不臣之心,我怎会还在此处?”

    “江忱手握重兵,他若不公然改旗换帜,朝廷也不敢逼他先反,你在京中尚且无虞,只免不了要低调行事了,”郗粲也不直言信与不信,继续道,“你大哥毕竟有驱赶匈奴的显赫功勋,即使决定北伐,他也不会是最佳人选。天家担心的,如鲠在喉。”

    虽未名言,却也足以让江愔知道很多信息。

    江愔道:“大哥既已上疏北伐,成或不成,官家必要有个答复。虽官家此时拒绝,以我大哥这般决心,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索性不如答应了,以退为进。”

    “如此,皇帝虽还未下诏定夺,军从何出,但我猜测,应该是在豫州抑或京口中选择其一。豫州北接羯胡,日前石王暴毙,想来羯胡内部正陷入夺嫡混战,已乱做一团,若是自豫州出兵,倒的确会有些缺口,只羯胡骑兵素有恶名,豫州军能否一战,仍不乐观。”江愔道。

    “京府兵倒是训练有素,但这支军队存在的目的并非北伐,而是拱卫京师。豫州兵败,尚有荆州军、江州军可北上接应,京府兵若元气大伤,削弱的却是皇家军力。克复中原毕竟是锦上添花,限保长江才是本朝一贯立场。”

    郗粲赞同道:“其他地方要么兵力不显,要么缺乏北伐的有利条件。我倾向于还是自豫州出兵,果真如此,王宴未必能担此大任。”

    江愔见郗粲眼角已沁出泪花,也不再多言,只催促他赶紧回去休息,宽慰道:“大哥此举实在出人意料,我已命人传信回去,若有来言,我也必据实以告。君今日高义,我必倾心以待。无论如何,国祚无碍。”

    郗粲困倦至极,无力再做他想,便也不置一言从善如流地归家歇息了。

    江愔目送他离开,脸色却更加凝重,适才郗粲之言倒是点醒了自己。大哥此举,究竟是为让王氏出兵,消耗实力,还是真的意欲北定中原?可这两样,皆不急于这一时。大哥如此贸然行事,荆州可是出了什么事?

    彼时,荆州刺史府内仍然灯火通明。江忱伏案整理好准备好的信件,吩咐一旁的幕僚:“二公子若来信,便将这封信带给他。其余的,什么也不要说。”

    待幕僚领命而下,一旁的顾映心忍不住落泪道:“夫君,真得如此吗?”

    江忱不错眼地盯着爆开的灯花,声音却带着无限沉重:“夫人,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是愔愔他——”顾映心话未尽,便被江忱打断。

    “他会知道我的用心,也会做好这件事的。”江忱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深信怀疑。

    嘉和二十五年六月初十,豫州刺史兼都督军事王宴自寿春出,挥师北上,前锋三千精兵遭到羯胡骑兵的截击,前锋领将彭旭被俘投降,大军行至山桑时于山谷遭到敌军伏击,中路八千将士尽数被坑杀。王宴只得带着残部仓皇逃回寿春。所幸羯胡内部局势动荡,既已解燃眉之急,便全身心投入夺嫡内讧之中,无暇顾及败军之将。

    这场北伐,犹如一场闹剧,只持续了半月,便灰头土脸地落幕了。朝廷经此一役,虽不至元气大伤,但愈发不欲空耗国库,兴兵北伐。独江忱再度上疏,奏称豫州刺史王宴统兵不力,致使豫州军将枉送性命,请求贬黜王宴,允许自己带兵迎战羯汉,以振国威。

    朝廷对王宴北伐失利也颇多微词,对皇帝而言,若是贬黜一个王宴,便能平息天下怒火,自非难事。难的却是,江忱一再请兵北上,甚至率师下驻武昌,声称北伐,又似东进,这分明是在逼朝廷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荆州军自匈奴一役后,士气高涨,在民间威望颇高,江忱又并未表现出造反之心,朝廷自不能贸然激怒他,一时之间也是进退维谷。

    “江忱那边可有回信?”郗粲此时也觉焦头烂额。

    饶是江愔看着荆州的来信,也是焦头烂额。这一个大大的等字,已让江愔足足思索了好几日,仍不得解。

    “大哥让我等什么,”江愔一脸无解,转而问起孟冬,“你派回去的人可有发现什么?”

    “都说府内一切正常,未受半点影响。”

    江愔只觉眼前尽是弥天盖地的大雾,摸不着一丝头脑,“大哥若想不被我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必然不会露出马脚。为今之计,也只有遵从吩咐,等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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