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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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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粲嗤笑一声,指了指墙上的木牌:“若不是托江大人的福,我可吃不起十两银子一盘的菜。”

    江愔瞥了一眼,笑道:“阿粲真是识货。这道龙凤配可是荆州名菜。相传三国时刘备往东吴招亲后,偕孙夫人回荆州,为庆贺这一段“龙凤呈祥”的佳话,便以鳝鱼为龙,以鸡喻凤烹制出这道滋味无穷的佳肴,预示着夫妻恩爱,吉祥如意。原也是涂个吉利,只是,这原料运送贮藏殊为不易,自然就贵上些许。阿粲一眼就相中这龙凤配,可真是和我荆楚有缘。”

    郗粲不置一词,闲闲地打量起四周来。这院子布置地清新雅致,店内吃食既迎合了建康人尝鲜的心理,又保留了本地的地道菜式,这般用心经营,看起来不像是一日之功。莫非这也是江愔一早便计划好的?

    “江大人这般架势,可是要在建康常住?”

    如今江愔授封礼部员外郎,既是京官,又岂有擅自离京的道理。郗粲这话分明别有洞天。

    只江愔仍旧半分不搭话,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样。

    “这才不见数日,阿粲便一口一个江大人,如此生分,我可不得常住吗?”

    如此矫揉造作,也亏得这张脸还有几分赏心悦目,不至于让郗粲立刻拂袖离开。

    江愔自觉无人欣赏,这才说起家中之事:“大哥领兵在外,我家嫂嫂又体弱多病,大夫说了,轻易挪不得地方,若要让天家安心,最合适的莫过于我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

    说着,还假模假样地叹道,“倡家遭强娉,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啊。”

    这话是有几分真了,可止步于此?郗粲在这人手上吃过亏,虽是时过境迁,却也不敢轻信这番说辞。以这人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一石若只有二鸟,说不定还觉得辱没了祖宗门楣。

    “便只是这样?”郗粲轻声问道。

    “当然不止如此,”见郗粲瞧过来,江愔更是笑地暧昧,“君子重信诺,我便是来赴生辰之约的。”

    料想从此人口中撬不住只言片语,郗粲索性便不纠结了,专心致志地回报江愔在豫州的戏耍:“既是记你账上,我可不客气了,把招牌菜都来一份。”

    江愔示意门外的孟冬一一记下。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诗仙李白都垂涎三尺的白云边,自是要来上几壶,江大人,可肉疼?”郗粲明摆着今日是奔着宰大户而来,便是吃不下,也给郗粱包回去,总而言之,不能便宜江愔。

    江愔也被这狮子大开口激地生出几分意气:“几壶?阿粲竟有这般酒量,那今日可就不醉不归了。”

    孟冬听着这话,深觉两位主儿今日怕是不能善了,心里咯噔一下,为自己鞠了一把心酸泪。因着郗粲此行并未带人,又本着一颗老妈子的心,派人前去郗府报信。

    这一夜的后劲着实有些大,让郗粲连着好几日都有些精神困顿。相较之下,江愔隔日便神清气爽地参加宫宴,时不时妙语连珠引得龙心大悦,久未露面的裴公也对这后生多看了几眼。自此,江愔在朝堂上更是左右逢源,如鱼得水。郗粲倒未觉稀奇,私下里也曾对着郗粱感慨了两句,这副文弱书生模样,真是迷惑人心。连裴公这等人物,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我便有话要说了。正所谓,妍皮不裹痴骨,我这副好相貌,也是自己费尽心思努力挣得长来的,我这颗心嘛,虽说长得不是很正,好在也不歪,怎么能叫看走眼呢?”

    彼时,郗江二人带着郗粱,正在去牛首山踏青的路上。江愔听得郗粲这一番可惜,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两句。

    一旁的郗粱对这两人单独喝酒不叫自己兀自怄了好几天气,连见到郗粲也不怎么搭理,今日明明是自己纡尊降贵、大发慈悲陪着出游踏青,言语之间,却还是被排挤在外,一时不由怒向胆边生,竟生出一股硬是要挤进去的志气,忙指着山腰处隐隐若现的红墙黛瓦:“那便是弘觉寺塔吗?”

    江愔顺着郗粱所指望去,不由对眼前之景也生出几分赞叹:“‘遥望两峰争高,如牛角然’,牛首山这名字,取得实至名归。相传,法融禅师便是在这牛首山开宗立派,创立了“牛头禅宗”。”

    “你信佛?”郗粲奇道。

    “佛渡有情众生,只我心中仍有千千念,放不下也勘不破,便是佛,也无能为力。”江愔摇摇头,苦笑道。

    能被佛祖渡化的自有一颗上岸的心,可这十丈红尘、百尺竿头,我只能自溺其中,无人能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郗粲嘲道,“前来朝拜的人这么多,又有几人做到了明心见性?皆是不劳而获的黄粱美梦罢了。”

    “阿粲与我,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江愔会心一笑,“佛说人生八苦。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求不得确是最苦。阿粲可有求不得的事?”

    “若非像这个缺根筋的,大抵都有些求不得了,”郗粲指了指眼见满地落红也不知愁的郗粱,颇有些羡慕,“我是个庸人,求不得的,反倒成了一块心病。”

    江愔深深看了此时略显冷寂的郗粲一眼,并未继续追问,转而说道:“郗粱看上去懵懵懂懂,在大事上却一点不迟钝。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察鱼渊者不详,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世间有几人能似这般心无挂碍?”

    江愔自觉,在人心鬼蜮里摸爬滚打,早已耗尽了鲸饮吞海的意气风发,心境早已垂垂老矣。

    郗粲正欲开口,却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唤道:“可是郗家哥哥?”

    三人有些意外地抬头一看,一名戴着帷帽、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鸣玉以行,从山上缓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女侍家丁。

    郗粲忆起这道声音,忙与女子见礼:“原来是林三小姐。”

    “郗大人也是前来看那舍利骨的?没想到你也有凑热闹的时候?”那女子似是非常惊奇,一顿发问完却见还有陌生男子在旁,白皙的脸庞上也染了几分羞怯。

    江愔识趣地一拱手,立在一旁了。郗粱便也跟在一旁悄悄说道:“这林三小姐的母亲与我姑姑,是待字闺中的手帕交,之前还来家里做过客。想是那会儿,与我哥见过了。”

    江愔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小女儿情态,:“我观这林小姐,像是对你哥哥有意,你莫不是快要有嫂嫂了?”

    见郗粱一脸地不敢置信,江愔又煞有介事指着郗粲道:“只你哥哥这冷脸,连个笑容——”

    郗粱见江愔话说一半,便愣在原地,也顺着江愔的视线看过去。

    江愔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过了,他紧盯着面带温柔笑意的郗粲,只恨自己适才为何要站得这般远,以至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清风徐来,却并未吹走此时江愔心头的热意。旁人看来郎情妾意、赏心悦目的画面,印在江愔眼中,只觉比明晃晃的日头,还要刺眼。

    偏郗粱还要火上浇油道:“我哥什么时候给过别人笑脸?莫非,我真的要有嫂嫂了?”

    这话一出,倒莫名其妙换来江愔一个瞪视。郗粱平白由挨了一记,还未来得及问个明白,便见江愔上前:“林小姐可是来许愿拜佛的?”

    郗粲忙介绍:“这是新任礼部员外郎江愔江大人。正值休沐,江大人初来乍到,郗某好歹也在建康城呆了几年,便自作主张约江大人一同踏青。”

    林三小姐脸似乎更红了:“林芷见过江大人。”

    江愔连忙回礼,却一反常态,八竿子打不着地讨论起佛法来:“林小姐既来牛首山,想来也听说过法融禅师弘法躬行的牛头禅法?”

    见林三小姐困惑地摇摇头,江愔不顾郗粲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这牛头禅法体诸法如梦,以本无事为悟,以忘情为修。把苦因归之于执有而情深,情忘即绝苦厄。”

    郗粲不知道江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听他继续道来:“适才郗大人直言欲效法融禅师,以忘情为修,舟航般若。这般佛性,岂不令我等钦佩?”

    时人好佛,世家大族子弟也常辩经论道,不经世务遁入空门的也不在少数,是以江愔这番瞎话并未让林三小姐生疑,反倒因女儿家心事被人看破,一时之间羞愤难当,眼睛里已氤氲出一丝雾气。偏如今自己的心事已被旁人摆在明面上,若此时畏畏缩缩,郗家哥哥何日能明了?林三小姐便也执着地看向郗粲,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郗粲此时也总算揣摩出一丝林三小姐的情意,只心中叹口气,这无风无波地偏生让江愔搅出惊涛骇浪,却内心也耻于与王宴这类叶公好龙之辈为伍,只得斟酌着开口:“郗某平日里看书杂,也不独牛头禅法一枝。”

    见林三小姐仿佛眼睛一亮,郗粲也只能硬着头皮委婉说道:“只情之一字,郗某倒从未想过,想是还未遇到有缘之人罢。”

    江愔如愿以偿地看到林三小姐眼里的光迅速黯下去。小娘子即便泄了气,也还礼数周到地与众人告辞,带着小厮丫鬟急匆匆下山去了。

    江愔这般得意尚不自知,一转头,便见郗粲表情不善地盯着他,语气里透着烦躁:“你抽什么风?”

    “我帮你挡掉一个桃花债,没有功劳?”江愔无辜地睁大了眼,成功惹得郗粲转身就走。

    “江大哥,你这嫉妒心来地也太猛烈了。”围观全过程的郗粱此时也凑上前来说说风凉话。

    江愔一怔:“嫉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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