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相遇
竞赛的地点定在隔壁市，这两年新建了一个青年基地以供各大高校组织进行多种类型的竞赛。
坐车过去也得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黎瑛：【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坐火车总是有点不舒服的，要不打辆车过去？】
棠棠：【可以的，放心吧，我想坐火车。】
姜月棠回完消息，又和白薇报备了一声，说是周末在朋友家玩两天。
候车室的暖气开足了，不冷不热，却格外地闷，周末赶车的人又多，空间里混杂着食物和各种体味，姜月棠有些不自在地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往自己的座位里头缩了缩。
只露出的一双乌黑的眼睛透着好奇的光，不紧不慢地打量四周。
她戴着蓝牙耳机，却没有放歌。
行李箱滚动、赶车奔跑的脚步、咋咋唬唬打电话的方言……四面八方的吵闹声音朝她齐齐涌过来，这里是火车站，比起市中心新建的高铁站更小破小，建筑萧条老旧，挂在大厅正上方的电子屏冒出的红光为昏暗的空间提供了光线，衬得玻璃窗外渐黑的夜色更浓。
——前往隔壁市的车只有这么晚的了。
她用双臂抱着塞了衣服的书包，整个人蜷缩在厚重的呢子大衣里面，安静地感受着人来人往的吵闹。
直到列车到达的提醒的广播响起来。
第一次坐开往未知方向的火车。
姜月棠站在宽大寂静的站台，仰起脑袋环顾四周，铁路的轨迹朝看不见尽头的前方无限蔓延，穿进覆盖寒冷的暗蓝色天际，拖着行李满脸疲惫的人们显得格外渺小。
她举起手机，朝着前方拍了张照片。
纪念她踏出第一步的梦想。
一上车，就是扑面而来的泡面味道和人挤人的异味，封闭的空间空气流通不畅，姜月棠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她一边小心避让过道的行人一边从书包里摸索出口罩。
夜班的火车也依旧拥挤吵嚷，大多数都是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打工人，脚边手边放置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股脑地堆在过道，姜月棠小心翼翼地踏过，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的位置靠窗，旁边位置空荡荡的，对面睡了两个中年人，像是一起外出打工的夫妻，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疲倦模样。
姜月棠重新塞上耳机，坐垫不算软，后背又硬又直，坐着有些难受。
周叶凌听了她的计划劝了好几次，说是最起码包辆车过去，坐公共的交通工具人挤人大可不必。
姜月棠没告诉她，心血来潮的想法萌生有两个目的，一是能去看沈聿川一眼，二是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沈聿川现在忙着比赛，是重要的正经事，她不会无理取闹到因为自己打扰到他。
看一眼就好。
然后她顺便花点时间在陌生的地方逛逛。
就当是小小的旅行。
车辆缓慢开动，窗子外的天彻底暗下来了，夜色飞驰而过，遥远的光景化成模糊的光线掠过，倒映在她明亮澄澈的瞳孔里。
又是一场临时通知的测验。
结束的铃声响起来，整个教室瞬间响起快速翻卷子的急促声音，还夹杂着几道焦虑慌乱的哀叹。
林秀看着自己只写了一半的最后一大题，苦着脸放下了笔，监考老师也严肃道：“时间到了！全都放下笔！”
他坐在原地皱着眉算着分数，心里隐隐有了底，霎时间无力和疲惫齐齐涌上来。
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就是测验，三天小考，一星期大考，已经陆陆续续淘汰了一大半的学生。
说没压力是假的。
这里每一个冲着竞赛杯和保送名额来的学生，都在无穷无尽的考试中卯足了劲往前冲，就是太苦了。
除去竞赛本身的难度，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承担秃头压力的同时，还要承受来自天才们的无情碾压。
比如。
林秀默默抬头看向安静坐在前方，撑着下巴朝窗外发呆的那道背影。
比如他的恩人哥。
万年第一名。
“川哥！川哥！”林秀抱着自己的书包，忙不迭追着前面的人，他厚着脸皮在沈聿川身侧停下来，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能不能问你一下最后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啊？”
沈聿川低着头摆弄手机，手指划了几下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林秀还在自顾自念叨自己的答题思路，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他们走出教学楼，漆黑的夜色铺天盖地地坠下来，让林秀冷得打了个哆嗦，他揉了揉冰凉的鼻子，无意间侧过眼睛，表情忽然凝固住。
沈聿川恰好朝他投来视线。
林秀还在发育，比他矮了半个头，沈聿川漆黑的眼睛俯看着他，视线肉眼可见的冰冷。
并且……
非常、超级、特别……烦躁的样子。
“怎么了川哥……”林秀吓得吞咽口水，他快速转动勉强和天才沾得上边的大脑，视线瞥过他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瞄到了聊天界面，恍然猜道：“那个……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沈聿川没直接回答，而是冷不丁问他：“知不知道我住哪个宿舍？”
“知道知道。”林秀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
“帮我个忙。”
“川哥你说就是了！别跟我客气！”
“查寝的时候帮我点个到。”
“没问题！……哎？川哥你不会……”林秀愣了一下，随后压低了嗓音，“你要出门啊？”
基地管得严，几乎是全封闭的训练竞赛模式，除非特殊原因，一律不给外出，被抓到偷偷跑出去的，也会被取消竞赛资格。
林秀还想劝两句，沈聿川直接道：“回来和你说最后一题。”
他刚溜到嘴边的话立马吞了回去，郑重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但是哥，你一定要在明早开课之前回来啊。”
林秀看着沈聿川走向那片荒地的背影，一时间心情复杂万分。
崇拜的第一名竟然是个恋爱脑。
他感到羞愧。
荒地那边踩过点，天黑了基本没人往那边去，巡逻的保安队也不认为有人闲得能往那边跑，加上来参加竞赛的学生哪会有临阵逃脱的心思，因此管制并不严格。
沈聿川又拨了个电话，他的脚踩上摇摇晃晃的砖头的时候，对面终于接通了。
“喂。”
女孩的声音有些软软的，像是刚睡醒的含糊音，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攀上墙头，紧锁的眉头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立马松了些许。
“在睡觉吗？”他垂下眼睛看了看高度，轻笑道。
“你猜呀。”
姜月棠的声音甜甜的，像草莓味的棉花糖。
他低笑了一声，脚下稳稳踩住，掌心撑着坚硬粗糙的砖头，长腿轻松跨越过阻碍，毫不犹豫往下一跳——
“啊！”
姜月棠还以为是从墙头跳下来的野猫，毫无征兆地从黑夜里窜下来，她吓得心脏停滞了一瞬，脚步也猛地刹住。
“抱歉。”
低沉礼貌的声音同时从空气和手机里传来。
姜月棠倏地睁大双眼。
沈聿川似有所觉，他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愣愣地仰起脸。
四目不经意对上，微弱的路灯照亮了他们瞳孔里同样的诧异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