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梦见他
“妈……”周叶凌的喉咙刚发出一个音，又撇过脑袋抿紧嘴唇，弯腰搓着衣服的女人抬头朝她笑了笑，率先开口道：“没事，你先照顾朋友吧，早点睡觉。明天正好是周末，妈不叫你起来，多睡会儿。”
周叶凌沉默地转头看她，阳台的白炽灯用久了有些暗，女人弓着腰融在一方暗沉里，重复搓衣的动作有些许缓慢。
“都说了让您用洗衣机，偶尔也休息一下吧。”
“忙惯了，闲下来反而不自在，晚上冷，你快进房间。”
周叶凌轻叹一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她刚推开门，便一眼看见穿着她的睡衣缩在角落蹲着的人，表情凝固两秒，她关上门问：“你在干嘛？”
姜月棠闻声动了动脑袋，她仰起脸看周叶凌，脸颊还红彤彤的，迷蒙的眸子眨了眨，她傻笑道：“我是蘑菇。”
“……”
周叶凌又无语又好笑，她一边摊开厚重的被子一边念叨：“没想到你喝多了还会发酒疯啊，等会儿要乖乖睡觉，听到没？”
五分钟后。
周叶凌直挺挺地躺在床沿边上，而姜月棠横躺着，双手还扒拉着她的胳膊，嘴里嘀嘀咕咕：“我给他转了五十万，他没收，还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
温热的吐息落在手臂，周叶凌浑身都有些僵硬，她不动声色地又往旁边小幅度挪了挪，无语道：“给男人花钱折寿懂不懂？他不是比赛挺忙的，应该是没空回吧。”
“不是啦……算是补课费用吧……”姜月棠整个人趴在被子上面，感觉有些冷，于是又抱紧了周叶凌的胳膊。
她的脸又烫烫的，连带着脑子也迷迷糊糊。
“叶凌，我们是不是好朋友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周叶凌。
周叶凌滑落在地板的脚费力地撑住身体，她垂眼，对上姜月棠亮得冒星星的双眸，沉默半晌，无奈叹气：“是是是。”
姜月棠得到答案，欢欢喜喜地用胳膊抱住她的腰，撒娇似的蹭蹭，“太好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朋友家里睡觉，好幸福。”
“这就幸福了？姜大小姐还挺好满足的。”周叶凌不知不觉也习惯了和她的接触，左腿小心把她往回踢了踢，自己也往里面挪动了两下。
“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梦想就特别简单……”姜月棠眯起眼睛，声音忽然有些低落，“能出门看看风景，能和朋友一起度过周末，一次就好……啊，要是能环游世界就更好了……唔，最好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就更幸福了。”
周叶凌笑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等你男朋友挣钱了带你环游世界呗。”
姜月棠突然不说话了，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周叶凌困得眼皮往下耷拉了一下，又强撑着撩开，她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低眼一看，靠在她胳膊上的人悄悄红着眼睛，安静着不说话。
“怎么了？还哭上了。”周叶凌的困意立马消失了一半，她抽了张纸，轻轻按在姜月棠的双眼。
“蒙哥说的那些事情，我听着很难过。”
姜月棠乖顺地合上眼睛，任由她为自己擦拭眼泪。
“我总是在想，要是能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姜月棠蹲在人行道的尽头，默默地看着车辆行人来往，那点被酒精吞噬了的意识也在慢慢回归。
是炎热的夏天。
头顶火辣辣的光落下来，她仿佛能闻到到发丝都被烧焦了的味道。
逐渐恢复清明的双眼缓慢地扫过四周，这条十字路口眼熟得很，却又破败得像来到了古老的废土世界。
老旧矮小的建筑、行人朴素暗沉的衣服、他们脚下奋力踏着的笨重的自行车……
颇具年代感。
她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垂下脑袋，身上还是周叶凌香喷喷的毛绒睡衣，现在紧紧贴在肌肤，热得她浑身竟然冒冷汗，赤裸的脚踏在不平的地面，热气透过脚底往上窜。
姜月棠低着头反应了一会儿，直到余光里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往她的方向跑过来，而他身后的大人惊慌失措地追赶，嘴里还高呼着小孩的名字。
姜月棠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想要将孩子搂紧怀里，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穿过了他的身体，脚下一个惯性踉跄，飞驰而过的汽车撞过她，摇下窗口的司机骂骂咧咧。
是梦。
和那天一样。
姜月棠反倒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也瞬间松弛。
还以为自己又穿了。
“小川！小川！”
姜月棠几乎是在听见这道声音的时候猛地转头，她怔怔的视线精准锁定拎着书包小跑着的叶蒙身上。
不，是缩小版的叶蒙。
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模样。
他身上套着脏兮兮、看不清颜色的校服，陈旧的书包挎在胳膊上，正在追赶着前面沉默疾走的人。
……沈聿川？
姜月棠连忙跟上去，叶蒙气喘吁吁拉住沈聿川站定时，她也跟着停了脚步站在两人的身边。
惊奇的目光缓慢地打量过眼前还是孩子模样的沈聿川。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色校服与叶蒙形成鲜明对比，领口处还系着鲜红的红领巾，面容白净稚嫩，粉雕玉琢的漂亮模样。
“小胖子就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了。”叶蒙抓着他的校服不放，一团黑乎乎的爪印瞬间蹭在他干净的校服上。
沈聿川眉眼沉静，他偏过眼睛看叶蒙，冷淡道：“没生气。”
嚯，小时候就这么冷酷。
姜月棠满脸新奇，觉得这梦真有意思。
她弯下腰上上下下地肆意打量小沈聿川，他的五官几乎是大沈聿川的复刻缩小版，精致的眉眼稚气未脱，即便是板着小脸，也显得特别可爱。
“你真不生气？那你怎么放学不等我一起，我还想带你一起去沙厂打球呢。”小小的叶蒙也少了令人发怵的凶狠劲儿，此时他摸着剃光了头发的圆脑袋，一股憨劲儿。
“回去写作业。”沈聿川丢了这句话，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叶蒙的手顺势松了，他下意识垂眼看了一下袖子。
袖口有一块黑乎乎的。
小沈聿川的眉头轻拢起来。
“扑哧。”
姜月棠没忍住笑出声，那副震惊又难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好可爱！
叶蒙也发现了沈聿川呆呆的模样，他心虚地视线乱飘，最后粗声粗气道：“那个那个！我妈摊了煎饼果子，你先去我家里，我请你吃一个……噢不！两个！”
他双手合十，哀着眼期待地看着沈聿川。
他弄脏了沈聿川的衣服，估计又要被冷落好几天。
姜月棠也好奇地盯着沈聿川。
只见他粉粉的嘴唇轻抿起来，长卷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
“嗯。”
最后他似乎是忍辱负重地抬起眼睛，闷闷应了一声。
“嘿嘿！走走走！哥哥还请你吃油条！哦……太油腻了你不喜欢，那要不吃……”叶蒙欢欢喜喜地搂住他的脖子。
姜月棠看着两人搂在一起渐远的背影，轻轻笑出声，笑着笑着，又有些难过。
她没有错过沈聿川干净的校服上面缝缝补补的痕迹，即便藏在衣袖之下那样不显眼。
而现在也只是能轻易被好吃的就能哄好的年纪。
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她的胸口异常地闷。
忽然好想他。
想见他。
大脑里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她缓缓垂下变得沉重的眼皮，再睁开眼，视线里是有些熟悉的房间。
“醒了？头疼不疼？”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额头，姜月棠缓慢地转过脑袋，周叶凌坐在床边，神色专注地测着她的体温。
“比赛的地方在哪儿来着……”她忽然轻声嘟囔。
“嗯？”周叶凌没听清。
姜月棠朝她笑了笑，随后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手机，直接给黎瑛发了条消息。
棠棠：【小瑛，冬令营竞赛的地点在哪儿？】
他没办法出来。
她就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