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讨厌我吧
考试日通常会有晚自习。
秋季的天色暗沉得早，雨停了之后的天空染上了清冷的雾蓝色，姜月棠嘴里咬着巧克力棒，走在黎瑛和方麦的中间。
方麦吸了一口姜月棠塞给她的酸奶，绵密细腻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她心满意足地感叹道：“啊，终于考完了。”
“明天就能出成绩，还没算完。”黎瑛泼了她一盆冷水，她的掌心还摊着mini版的英语单词本，时常携带在身上，有空就拿出来背单词，半个巴掌大的本子被翻得破破烂烂。
“我好紧张。”姜月棠“咔擦”一声咬断巧克力棒，心跳扑通扑通的，让她心烦意乱，“我怕我还是考得不好，拖大家后腿。”
他们班是云志中学里的青云班之一，也就是所谓的尖子生云集的重点培养班级。
这些班级里的大多数都是通过竞赛、摸底考筛选进来的普通学生，每一个人都拥有考上全国top大学的潜质，因而竞争十分激烈。
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们大多都聚集在国际班，顾名思义，高考完就直接安排出国留学，没什么学业竞争压力。
但也有一些资质不错且上进的会被安插到青云班里，可惜姜月棠是为数不多的走后门的那个意外。
之前也是因为她的存在，别的青云班都轮流拿着优班的荣誉旗帜，享受丰厚的奖学金和积分待遇，只有他们班每每失之交臂，高一一整个学年，都处于垫底的位置。
如果再不往前追赶，等到下学期，他们班一定会有一大半人被踢出云志。
“棠棠，我算过了，你这次只要能打败其他班级几个吊车尾，咱们班就有机会拿到积分。”方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这次大神参加考试，肯定是将近满分的成绩排到第一，能拉开很多差距。”
“对，而且你们知不知道咱们的校长要换人了？”黎瑛挽着姜月棠的胳膊，神神秘秘道。
“啊？你听谁说的？”
“佳薇打听到的内部消息。好像是校长因为一些事情被调查了，然后不得不卸任换人。你们没发现最近改变了很多活动政策吗？好像都是新任校长的手笔。”
“这我倒没注意，不会影响我之后的竞赛吧？”
“……”
边聊边往教室里走，比起班上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在讨论考试题目，外面还残留着下雨过后的凉，一进门就暖烘烘的。
甚至让姜月棠感觉有些闷热。
方麦和黎瑛转身就加入了讨论题目大军，姜月棠和同学一一打过招呼就直奔座位。
下午考完试没来得及和沈聿川说上几句话，就被黎瑛她们截了胡带去食堂吃饭。
教室前排凑着一大堆人，后排则显得过于冷清，几个从后门进来的，见有人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便自动噤了声，还顺带提醒了一下大家声音小一点。
姜月棠放轻了脚步，贴着沈聿川的后背坐回座位。
他的脑袋被黑色的帽子罩着，靠在伸直了的胳膊上，袖口下露出的手指搭在桌沿。
姜月棠看不见他的脸，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桌上，发现了几张草稿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用指尖按住纸张，小心翼翼地挪到自己面前。
发现上面写满了各科的答案。
但却和下午看到的那份不一样。
这份答案的墨水还未干，甚至有些大题写下来详细的步骤过程。
姜月棠轻轻抿起嘴唇，眼里浮出淡淡的笑意。
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专心地对着答案。
“棠棠，有人找。”
直到第二遍铃声停歇下来，身边的人还没有回来。
沈聿川抬手拨开帽子，褪去睡意双眸落在旁边的桌子上，他写的答案铺在姜月棠的本子上，几支脱了笔帽的笔零散地搁在桌面，说明主人方才还坐在这里，临时离开了一会儿。
“哎？棠棠还没回来啊？”
黎瑛抱着一叠空白卷子从后门走进来，瞥见姜月棠空荡荡的座位，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她去哪了？”
沈聿川忽然转头看向她。
黎瑛见他冷着脸，心里也跟着紧张了一下，她连忙喊了一声许江南：“刚才是不是你说棠棠有人找？”
许江南懵逼转过身，下意识点头，“对，好像是隔壁班的班花吧，齐知晚。”
黎瑛还想继续追问，余光里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经率先走出了班级。
“怎么了？”许江南看着沈聿川消失在后门的背影，诧异地问黎瑛。
黎瑛没有错过沈聿川紧皱眉头的表情，对于棠棠和齐知晚从前的那点纠葛纷争她也略有耳闻，只不过这段时间棠棠的变化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忽略了这件事。
她和齐知晚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
黎瑛也不由得慌张起来，犹豫几秒，放下手里的卷子也跟了上去。
沈聿川是在天台找到她的。
大概是依靠敏锐的直觉，又或者是匆忙路过楼梯时，凉风顺着顶楼吹下来，隐约有她身上香甜的味道。
他唯独对她的味道有特别的印象。
他一眼看见昏暗的角落里蜷缩着的那道身影。
雨后的夜空足够暗沉，她身上的浅灰色融进夜色里，像一团被雨淋湿的毛绒绒的小宠物，遗弃在角落里，那股浓稠无形的忧郁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
沈聿川缓缓走近她，脚步不自觉放轻。
姜月棠的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只有把自己缩成一团才勉强能挡住天台寒冷的风。
“姜月棠，下一个人你猜是谁？”齐知晚的声音顺着风贴近耳朵，她笑得云淡风轻，“是沈聿川哦。”
“你最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嘛。”
潮湿幽暗的狭小空间里，丝丝血腥味弥漫着，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漆黑的虚无里，像被关进禁闭室的那一天。
好冷，也好难过。
那天以后她常常会做噩梦，梦里是小时候的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满心欢喜地吹着生日蜡烛，母亲和父亲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脸颊。
然后画面又快速地跳转，她被关进沉重的大门之后，无论她怎么哭着拍打求情，母亲也只会冷冷对她说：以后离弟弟远一点，家里总要有个健康的孩子。
爱好像是会一下子就消失的。
毫无征兆。
像泡沫一样，轻易会被打碎。
“棠棠。”
嗯？
姜月棠缓慢地眨了一下湿润的眼睫。
“棠棠。”
声音又近了一点。
掺在寒冷的风里，模模糊糊，温柔低沉。
身前的冷风忽然停止了，她像是被包裹进温暖干燥的被子里，混着阳光的味道一同将她环绕。
头顶的帽子被人轻轻摘下来。
姜月棠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缓慢地仰起脸。
沈聿川的身影几乎融进黑暗里，背后明亮的光洒在他凌乱的发丝，落在他温柔沉静的眉眼。
即便是弯下腰半跪在她面前的姿势，沈聿川的影子也依旧能将她完全笼罩，恍然间回到雷雨交加的那一天，她也是像现在一样，蜷缩在他的影子划出的一小方领域里，即便没有光，却能为她遮风挡雨。
“沈聿川。”
她忽然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光束穿过他的侧脸， 落进那双映着水光的眸子里。
“嗯。”
他静静看着她朝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捧住他的脸，沈聿川顺着她的力道前倾，蓦地睁大的双眸里是她骤然靠近的脸。
“你讨厌我吧。”
她难过的低语伴着冰凉的吻一同落下。
柔软相触，她的牙齿笨拙地磕在他的唇角，顷刻间，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混着滚烫的眼泪。
与其因为那个该死的预言讨厌她。
还不如她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