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味道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姜月棠慢慢放下笔，掌心捂住眼睛，沉默安静地等待收卷子。
一直到老师将卷子整理好，说了一声“考试结束，大家辛苦了”，吵闹声瞬间响起来，她还是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舟睡了一觉又一觉，凉风顺着窗户缝隙吹在后脑勺，饶是他头发再多也抵不住冷风侵袭，最后一场睡醒，脑袋又疼又沉，被人用棍子猛敲了一样。
他轻轻揉着脑袋，咧了咧嘴，正要起身离开，却瞥见身后的人还端坐着，双手捂着眼睛，衣袖之下露出挺翘小巧的鼻尖，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
“喂……”原舟眉尖微挑，迟疑地用指节敲了一下她的桌面，“没事吧？”
下午的雨小了一点，雨滴落在窗外的栏杆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轻盈清晰，眼前的女孩听见他的声音，捂在眼前的手微微曲起来抵住脸颊，露出一双隐约泛着红的眼。
原舟被她雾蒙蒙的双眸吓了一跳，他坐回位置，欲言又止，“呃，就算考得不好也不用这么伤心吧？”
姜月棠缓慢地眨着泛酸的眼睛，她放空的眼神穿过原舟落在不远处的虚空，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懂。”
姜月棠的内心翻腾汹涌，那股令她头晕目眩的激动在落笔的那一刻达到顶点，鬼知道她看到理科卷子的大题的时候，有多想念沈聿川。
恨不得扑到他身上狠狠亲一口他的脸。
怎么会有人猜题这么准！
她写得顺畅又清晰，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埋没的文曲星，回想起前段时间沈聿川强势地逼着她不停地刷题，她为自己偷偷的抱怨感到万分愧疚。
“再见。”
姜月棠无暇顾及原舟复杂的表情，她拎起自己的书包，心情颇好地打了声招呼，不等他回应便脚步轻盈地朝外走。
她要去找沈聿川！
等她飞到第一层的时候，诧异地发现第一个班级竟还有一大半的人没有离开。
一群人围在前排的座位，都凑着脑袋嘀嘀咕咕。
“麦麦？”
姜月棠一眼看见了站在外圈抻着脖子，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方麦。
方麦听见她的声音迅速抬起脑袋，“棠棠！快过来！”
“在做什么呢？”
姜月棠走近，视线被那一圈子的人给阻挡住，要是她没记错，他们围起来的位置大概是沈聿川的。
“对答案。”方麦举起她手里的本子，上面潦草地写着abcd，“沈同学这次竟然把答案都记下来了！大家都在对呢——天啊，我已经错了一道选择题了！”
姜月棠凑近她，随便扫了几眼，心里突然发紧，“这题是什么来着，还有这个……完蛋了，我感觉和我选的都不一样啊。”
她下意识咬住指腹，秀眉蹙着。
“沈同学能讲一下最后一大题的思路吗？”
人群里忽然传来甜美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姜月棠的注意力，她歪过脑袋透过缝隙朝里面望。
沈聿川坐在窗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左手撑着下颌，右手执笔在纸上快速写下每一门科目的答案，没有详细的步骤，只有最简洁的结果。
姜月棠却看得心不在焉，从她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属于别人的发丝无意扫过他的肩膀，大概就是方才开口说话的人。
她踮起脚尖想看得清楚一点，正埋头苦思答案的学生手肘被碰了一下，不耐烦道：“同学你别挤，等我对好了给你看。”
看你个头！
姜月棠悻悻地站回去，看着面前一堆沉浸在学习里的学霸们发愁。
方麦也正忙着和旁边的人对着答案，大概是从里圈开始传，一层一层传到外圈，大家不约而同地噤声，只用肢体语言来交流，除了方才那个女生问了一嘴，再没别的动静。
沈聿川只顾着写答案，也没应声。
姜月棠挤不进去，只得找了张空座位坐下来。
教室里闷得厉害，她拉开窗户，凉风吹进来，散了些人挤人的味道，空气里还夹着潮湿的花香味儿。
姜月棠靠窗边坐下，冰凉的手指缩进宽大的袖子里，手肘撑着，脑袋靠进臂弯，她缩在角落里，诧异发现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沈聿川的背影。
风顺着她的方向吹过去，撩起了一点他的碎发，沈聿川专注学习的时候，喜欢用手撑在脸侧，长长的眼睫微阂着，她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窥见他漂亮的指插进发里，衣袖顺着动作下滑，腕骨贴着侧耳。
他耳骨的柔软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沈聿川安静着的时候，少了很多攻击性，偶尔她能发现他趴在桌上打瞌睡，睫毛颤颤的，像个人畜无害的宠物，还是毛绒绒的那种。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会发现从细节里透出的可爱。
有时她也会回想连水巷的他。
斗殴的昏暗巷口，他冷漠地凝视着她，丝毫不在意指骨上渗着血的伤口。
漆黑寂静的楼道，她被抵在冰冷的墙上，耳侧是他冷冰冰的质问。
她喜欢他笨拙的温柔和无意间流露的克制矜持。
也因他冷漠强势的那一面而心跳加速。
姜月棠的脑袋不自觉抵住墙面，沈聿川不知什么时候丢了笔，旁边的女生惊异地睁圆了双眼，手指按住他的草稿纸，脑袋凑得更近。
哗——
板凳划过地板发出的尖锐声音吓了众人一跳，他们不由都抬起眼睛，只见沈聿川站起身，手指勾住书包带搭在肩膀。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那双眼睛精准地落在姜月棠身上。
姜月棠愣愣地与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眸对视。
好像早就知道她就在他背后一样。
他的发丝被风吹乱了一瞬，碎发远比他的表情柔软更多，夹杂着丝雨的风从他的方向吹过来，姜月棠鼻尖微嗅。
香味。
“味道。”
“什么味道？”
曾经的对话冷不丁跳出脑海。
“走吧。”
沈聿川眼睫微压，他忽视了身边所有的人，对着她说。
姜月棠忽然福至心灵。
他知道她在他身后。
因为他闻到了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