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对她太过信任
陆青云骑在马上，思绪翻飞。
是他大意了，重生以来没留意到宋氏的异样，后来，他知道了她也重生时候，他又对她太过信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恨他……
算了，不能再想这个了！
裴侯爷说的对，他的家，文远伯府不能再出任何事，不能再让别人看到陆家的笑话儿，这个家，他得好好理一理……
陆青云一念至此，心里一道亮光划过，亮光之后，心如刀割。
从前那几十年，他从来没问过后宅的事，家务、庶务，他从来不管不问不听不理，那几十年里，他的文远伯府，后来的镇国公府，井然有序，内外严明，仆妇下人体面知礼，在京城简直是首屈一指。
他一直以为这一切就象春天来了草长花开一样自然而然，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打理后宅，是如此棘手，这一切，都是宋氏的功劳。
他的疏忽，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还有银子，陆青云呆呆的看着越往前走，就越发破败的街景。
很久很久之前，他肯定知道银子有多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娶了宋氏。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他觉得银子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一件最好从他生活中挖出来扔的远远的东西的？
他想不起来了，那几十年，不管多少银子，他就是吩咐一声，他对银子的漠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记不得了……
陆青云双手捂在脸上，痛的浑身哆嗦，他太疏忽了，从三月里回来，他做了太多的错事，他不该忽略了宋氏的异样；
不该抬了良荷，又提前纳了顾氏进门，错乱了从前；
他不该放宋氏出府，让她有机可乘；
他更不该不把银子放眼里，纵容顾家抢走宋氏的嫁妆，成了他荒唐无比私德败坏的铁证……
陆青云强压心神，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想那些疏忽和错处，他得往前看，好好想想现在，想想裴侯爷……
裴侯爷也要辅助靖王爷了！
一想到这个，陆青云心里只有恼怒，靖王爷是上天注定的真龙天子，一切自有天意，他用不着定国公府或是裴侯爷或是其它任何人的辅助！
秦家和裴家要是胡乱出手，坏了大事也说不定！
就算不坏事，裴侯爷现在投靠过来，那他陆青云怎么办？
有秦家和裴家在，他还怎么做天子第一幸臣，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子？
他比不上秦家，陆家更比不上裴家！
这件事该怎么办，他必须好好想一想。
没等他想明白，就回到了那座两进的小院门口。
陆青云一进门，盛娇娇就得了禀报，急忙迎出来，在通往陆夫人上房的路上，追上了陆青云。
陆青云回头看着虽然有几分怯意，却勇敢的迎着他的目光的盛世，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冷声道：
“随我去给阿娘请安。”
盛娇娇呆了呆，随即大喜过望，急忙紧几步跟上，只落后半步，一路紧跟着陆青云，进了上房。
陆夫人看着和儿子肩并肩给她请安的盛娇娇，各种气儿不打一处来，“谁让她进来的？这个贱人，我不是说过，不许她进我的门，让她出去！”
有儿子在，陈夫人底气粗壮。
“阿娘！”陆青云不由自主拧起眉头，“盛氏是祖父亲自挑中，亲自定下的媳妇儿，有备案的婚约，更有府尹的批文，你叫她贱人，不让她进这个门，是要打阿爹的脸，还是要违抗官家的旨意？”
陆夫人听的目瞪口呆，看着陆青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干脆帕子一甩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可怜我……”
陆青云听到他娘的哭声，突然觉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是生他养他的阿娘？
怪不得她死后十几年，他从来没想起过她，那她活着的那十几年呢？
也是这样？
宋氏是怎么忍受她的？
不对，从前那十几年，阿娘她雍容大度……
陆青云摇了摇头，不想再多问，不想多说，他更不想再看到她，冲哭个不停的陆夫人长揖告退，转身出来。
盛娇娇紧跟在陆青云后面，连曲个膝告退都省了。
——
眼见着再过几日便是秋闱了，宋家上下也紧张了起来。
戈山先生带着吴致远和宋长庚几乎都未再出过书院。
午后，宋妙和小竹坐在屋里做针线，苍松劲竹的纹样在宋妙手底下活灵活现，小竹绣的，则是一个跃跃龙门。
“不求长庚他能考出多厉害的功名，只求在做人这一样上，他能如松如竹一般，傲然挺立有骨气”宋妙话还没说完，小梅从外头掀帘进来：“阿从公子又来了。”
宋妙放下手上的针线，“走。”
仍旧是院子后面的那处小花园，这会儿阳光还有些刺眼，但园子里搭着天棚，又引了水建了一处池塘，亭子周围放上了冰，凉爽宜人。
秦珩指了指亭子里那焕然一新的桌椅，笑道：“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所以早早换了黄花梨的？真是比石桌石椅舒服多了！”
“不打理一下这院子，如何衬得上王爷送的海棠？”宋妙接了句，这院子种了花，自然也是要修缮一番的。
秦珩看着她，语气就柔和了几分：“怪不得呢。”
随后，伸手将桌子上放着的细棉纸解开，推到宋妙面前，“这是定胜糕，我府上新来了个江南厨子，做的这个好吃极了。我特意带来给你的，你尝尝？”
“我不爱吃这个。”
“你怎么不爱吃？你家参楼的厨子，隔三差五就做这点心，回回都是你那丫鬟去取的，就是那个叫小梅的，我都瞧见好多回了。肯定是你爱吃这个，才会叫丫鬟去取的。这定胜糕确实是刚做出来的最好吃，你尝尝，我家厨子一做好我就给你拿来了。”秦珩一脸得意的笑，仿佛在说，我都提前打听过了，你骗不了我！
宋妙低头看着推在她面前的定胜糕，抬手往回推了推，“是长庚爱吃，我不吃这个。”
“啊？是长庚那小子爱吃甜的啊？那你也吃一块吧，这定胜糕里放了红豆，说是补气血的，女子吃这个对身体好的。”秦珩说着，双手托着那包点心，两条胳膊压着石头桌子伸过来，一直伸到宋妙面前，“吃一块吧，我辛辛苦苦带来的，你尝尝。”
“我”宋妙没想到他会这样，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掂了块点心，放进嘴里，果然一股甜甜的豆沙味。
秦珩眉开眼笑，将纸包放回石桌上，自己也掂了一块放进嘴里，“这点心是好吃，吃一块就甜滋滋的，也不腻。”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块点心？”宋妙问道。
“当然不是，我早就想来了，上回那盛氏来你家之后，我就想来。”顿了顿，秦珩抬手拍着额头，“我怕你吃亏！后来暗中瞧着，看她不像是占了什么便宜，就没敢来，那一阵好些人暗中盯着你家！这会儿姓陆的回来了，他们又盯着姓陆的去了。”
宋妙侧头看着他，没说话，他竟然连盛氏来过宋宅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都知道？
“我今日来，是经过我阿娘同意的。”秦珩一脸严肃，“我上回跟你说过，我姑母跟裴家小四爷的事儿，你还记得吧？虽然他们两个的事没成，但这些年，秦家跟裴家关系一直不错的！我阿娘就去找了裴侯爷，让他佯装投诚靖王！”
宋妙看着秦珩，他连这样的事都跟她说？
他对她未免太过信任了。
“裴侯爷虽然低调，但到底是老牌的世家贵族，势力也不小！况且，这些年，裴侯爷也是上朝的，由他明面上支持靖王，那三皇子和四皇子就会更加出手打压靖王！”
“那三皇子和四皇子呢？”宋妙脱口问道，纵然打压了靖王，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是两座无法逾越高山。
秦珩挑了挑眉：“他俩人一个毛病，都是仰仗这宫里那位生存的那位若是失了势，就凭他俩自己犯的那些事，能让御史台忙活一年都参不完。”
“宫里那位”宋妙忍不住嘀咕了句。
秦珩眉头一抬又落下，嘿嘿笑了几声：“我阿娘说，这修皇陵就是个极好的机会！依照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德性，定然是抢着给靖王下黑手的，到时候等他们闯完祸，阿娘就寻个道士，到处胡说八道一通，譬如说些儿孙不孝，祖宗发怒之类的话。朝臣们为了保住皇上舅舅的名声，定然会把这罪名安到那位贵妃娘娘头上”
秦珩摊着手，“阿娘说，皇帝舅舅不是个傻子，怎么选，他清楚的很”
宋妙微微蹙眉，前世，皇帝对贵妃实在是情深义重，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情深。她还是有些疑惑：“若是，皇上选了贵妃呢？”
“皇上舅舅不会的。阿娘说了，皇帝舅舅把他的名声，和那个位置，看的比他的命都要重。”秦珩十分肯定，却始终没有明说为什么。
宋妙听的目瞪口呆。
“呆什么？你哪里没有听明白？”秦珩微微昂头，眼珠子亮晶晶的。
宋妙想了想，她懂了，但这些都不是她能说得着话的事。遂伸手又拿了一块定胜糕，“这点心好吃。”
“好吃往后我再多给你送。”秦珩也顺势转了话题，端起杯子，啜着茶，眼睛微眯又舒开，“我就说了，你这小花园里缺几棵海棠，瞧瞧，开的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