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青桫链、玲珑绦、缚仙绳……
苏清梦翻遍了自己武器库中的锁链,皆是由于各种因缘际会到了她的手中。
她微微挑起唇角看向陆星何,神色颇为温柔。
“你喜欢哪个?”苏清梦将手中的链条摊开,伸到陆星何面前问他。
陆星何面色依旧苍白,额头有些冷汗,虽然睡前仔细清洗过了,但他仍然一副难受的样子,说话声音较他从前都有些轻而飘起,“清梦,我不会跑的。”
苏清梦微笑,摸着他的脖颈,上面有淡青色的血管,透过玉白的肌肤,漂亮而生涩。
“先想清自己的处境再说,是你跑不掉。”
陆星何额头汗珠落下,落在睫毛上轻轻颤抖,他闭上眼。
过去,苏清梦常常求自己放她出去,承诺着一定会回来的话,可是,他还是那么卑劣,他不愿让她接触外界,总是害怕她像蝴蝶一样,被食人花捕获,或碰到她爱的鲜花,就忘了回家,无论是何种情况,他都会失去她。
他放任了自己卑微的恐惧,禁锢住她,无视她的想法,坚持自己的偏执。
她想跑,不准。
“你跑不掉的。”他用深情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
现在,她对他说,“是你跑不掉。”
陆星何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凡认识陆总裁的都知道,陆星何从小就是个面瘫,不会笑,也不会哭,安静,却狠戾。
他这个笑不像笑,半分上勾,半分下垂,像冷血动物贪图温度,看着总是带着冰冷的恶意,让人难以心生同情。
她一定有了很好的机缘,才可以霸道地跟他说,你跑不掉。
她会比以前幸福,她可以主导自己的人生,腿也完好无损,没有什么可以困住她了。
苏清梦拿着一根青桫链穿过他的脖颈,仅留下半指宽度,然后牢牢锁住,锁链在喉结下方,随着呼吸起伏,白玉色的肌肤映衬着青黑色的锁链,格外的刺眼。
“很漂亮,”她手指滑过他的脖颈,“既然你不愿意做选择,那我们每天换着花样来。”
她看到陆星何嘴角似哭似笑的样子,伸出食指指尖点着那里,“怎么?这么高兴吗?”
“清梦…”他说不下去,他不会说好话,所有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都冰冷而伤人。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苏清梦撑在他头顶,微笑带着甜腻的毒药,“就像我每次看到你一样。”
“那就,杀了我。”陆星何微微扬起脖颈,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坠落的身躯,半夜噩梦惊醒总是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场景,慢刀子割肉,疼得无法呼吸。
既然这么想杀了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自杀呢?
“我还没玩够,怎么会让你轻易死了呢。”她轻轻呢喃,用时轻时重的力道摩挲着他的下巴。
“我特别不放心你呢,一定不要称我不在偷偷跑出去,明白吗?不然,后果你也清楚。”苏清梦将锁链的另一头栓在墙上的铁环中。
这也是他曾经锁过她的地方。
当年她试过无数方法打破这囚人的铁兽,用石头砸,用刀割,甚至用牙咬,都无济于事。
他拴住她的脚腕上,那么,她就拴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你才是那条卑微而仰人鼻息的狗。
苏清梦最后看了他一眼,笑得恶劣而靡丽,“乖乖呆在家里,等主人回来。”
陆星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产生了莫大的恐慌,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摔到地上。
苏清梦回头,眉头上扬,似是在疑惑他在弄些什么把戏。
“清梦,不要离开我。”他半趴在地上,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苏清梦摸了摸耳朵,“你在说什么?”
他低下头,似是意识到了自己此刻阶下囚的身份,语气轻柔了很多,“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清梦抬了抬下巴,轻笑了声,悠闲地转身离开。
陆星何失神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她刚刚伪造了他的指纹离开,而在她离开后,他失去了时间。
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残余一具空壳,像失去生命的木偶。
突然,他从地上缓缓坐起,精致的木偶活了过来,开始疯狂地撕扯那根锁链。
锁链缠得很紧,他用力拽脖颈处的链条,除了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只留下青紫的勒痕和指甲掐出的斑斑血迹。
他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在不杀死自己的情况下,取下脖间的链条。
他把目光放向铁环处,拼尽全力扯它,手指的皮肤经过昨夜的浸泡变得柔嫩,很快被粗粝的铁环磨出鲜血。
他取出床垫下的小刀,用力撬那块墙皮,不停地砸,白色的漆落下。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疼痛与感知都变得微不足道。
苏清梦会离开他,一定会的,她不会再回来了,外面的世界多阳光,她怎么还会回到这个灰暗的,对她来说是痛苦与折磨的地方。
原来的她就一心想要离开他,现在的她,挣断了枷锁,有了更好的选择,怎么会为他停驻呢。
他永远留不住她,无论是十年还是百年。
他硬生生撬开了墙上的铁环,任其掉在地上,一地的砖屑浸着鲜血。
手上血流不止,破损的皮肤持续摩擦,整个手掌便血肉模糊,指间关节的皮肉也掀起,一片狰狞。
脖颈间的血滴与汗水夹杂而下,留下蜿蜒曲折的浅红色痕迹,坠落在锁骨窝中。
他脱力般倒在地上,头疼欲裂,可是没有心中的冰冷与疼痛更为真实。
——
苏清梦出门后,就去寻找曾经十多年的好友,现在已成为一名主治医师的秋念。
昨夜她从陆星何那边将自己的手机要了回来,他起先还不肯,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搜了出来。
秋念是她的至交,自从她被陆星何关起来后,就一直试图联系她。
他是个疯子,她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可是她已经深陷其中,她不想再把好友拖下水,所以每每含糊着没有告诉她真相。
结果秋念自己猜到了,设法解救她。
后来被他发现了,恼怒之下,直接没收了她的手机,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她再也没有收到秋念的消息。
拿回手机后,看到秋念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一条消息,最新一条的时间就是昨天。
她明明自己就是个医生,却还是被病魔缠上,一检查就发现胰腺癌晚期,伴肝转移。
恶性肿瘤,晚期,出现转移。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或许无能为力,但现在,这个问题不再是难题。
苏清梦去了她在的那家三甲医院,在肿瘤科问到了病房号,她怀着些许复杂的心情敲开了病房门。
房间内有三张病床,目前只住了秋念一个人,靠着窗,窗外是阳光与绿意。
秋念刚做完化疗,状态有些差,苏清梦一见到她,原本有些模糊的形象骤然清晰了。她比自己记忆中瘦了太多,手臂像皮包骨头,发根现出死气沉沉的灰色,肌肤粗粝,原来红润的面色变得惨白。
她见到苏清梦,有些难以置信,“清梦,他让你出门了吗?”
苏清梦微笑点点头,要解释一切实在是太复杂了,更何况她的经历多少带点离奇色彩。
“抱歉,我来晚了。”她坐在床边,握住秋念的手。
秋念眼眶湿润,她照顾苏清梦就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后来她不听自己劝告,坚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时,气恼也有,更多的是担忧。
她有千千万万更好的选择,她那么美丽善良,为何偏偏选了一个疯子?
她的这个妹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多少幸福,她一定不能让她毁在那个男人身上。可她也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医生,钱权俱无,而那个男人心思缜密又疯魔,她的一切伎俩都像是小孩玩的把戏。
后来她再也没有收到苏清梦的回复,她大概知道这些事都被那个人发现了,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竟然是畏惧的,一方面害怕苏清梦本就悲惨的境遇再下一层,另一方面,也是害怕他报复自己。
谁也不清楚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依然坚持给苏清梦发消息,只是内容从反抗变成了许多日常的闲话。
而令她恐惧忐忑多日,甚至夜不能寐的事,也没有发生,陆星何不知为何,没有与她计较。
直到她被检查出胰腺癌,她一颗熊熊燃烧的心脏突然失去了所有能量,她坠地了,而苏清梦依旧毫无联系,她的努力也成了白费功夫。
说不崩溃是假的,甚至有些不愿意承认的怨恨,她都快死了,她的好姐妹,还在一个男人身边,可能她死了,她都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过苏清梦会来,突然看到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出现神志异常了。
“你还不如再晚点来,就不用看见我现在这副丑陋的模样了,”秋念有些苦涩地调侃,“你也变了,差点都没认出来,越来越漂亮了。”
苏清梦看着她,自己对好友的亏欠确实颇多,她也很愧疚。穿去修真界之前的自己被陆星何折磨得精疲力尽,无暇他顾;去了修真界后,亦是逐渐将过往之事当作云烟,逐渐淡忘。
无论何时,秋念都是她放弃的那一方,但她从未放弃过自己。
所以,她只想加倍补偿她,以弥补自己的缺失。
“秋念,抱歉,我总是辜负你的好意。”
秋念摆摆手,“说这做什么?我好歹比你大个几个月,总归算你姐姐,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这当姐姐的,哪有跟妹妹生气的道理,倒是你,我都快死了,你还不停道歉,多晦气,还不多夸夸我。”
“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算什么姐姐。”苏清梦笑了,要是算上去修真界的千年,她都成老祖宗了。
“一个月不是大?”秋念故作生气地看着她。
“是,那你还是我姐姐。”苏清梦无奈微笑。
“你这人,脾气总是这么好,难怪会被那个陆疯狗吃得死死的。”
苏清梦恍惚了下,她与其说是脾气好,不如说是没脾气。
她的父母一直想生个男孩,可惜她是个女孩,一开始她也得到了许多宠爱,后来弟弟出现了,他们家庭条件却不怎么好,她就成了被放弃的那个。
好的东西都是弟弟的,她只能挑些弟弟剩下的,但凡她得到了一件礼物,弟弟肯定得到了至少十样。所以她必须很谨慎地做出选择,在既定范围内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然后,一直喜欢。她没有喜新厌旧的权利,因为很可能,得到了这个礼物后,未来的许多年,她将不再拥有选择其它礼物的机会。
一开始也会难过,但是她知道,父母需要的是弟弟,她不是他们需要的存在,自然也不配得到优待,便逐渐习惯、漠然了。
所以,她从小就学会了抛下,忘却,得不到的不去觊觎,得到了的就好好珍惜。
“陆疯狗?这个称呼还挺贴切,以后不会了。”
陆星何现在应该恨不得她死。
“什么意思?你摆脱他了?”秋念惊讶。
“差不多吧。”苏清梦勾起唇角,“但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秋念看着她一下陷入偏执,原本清丽如仙的模样顿时有了一丝阴影,她不由担心道:“清梦,我还是要劝劝你,既然已经摆脱了他,就离他越远越好,忘掉他,然后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苏清梦不愿再进行这个话题,从身上背的包中取出一个白色圆肚细口小瓶子,递给秋念,“你如果愿意信我的话,就试试这个吧,可以治好你的病,里面一共两颗丸子,今天一颗,明天一颗。”
秋念愣愣地接过瓶子,作为医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现在所患的病有多棘手,即便使用靶向药,大概率也活不过一年。她本打算再做几次化疗,然后听天由命,自己回家好好生活,过完最后一段日子。
可是她那个一直被当成金丝雀一般囚禁着的妹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有办法可以治疗她的绝症,听着显然有些荒唐。
“我明白你的心意,谢谢你,清梦。”她握住苏清梦的手,只是把这药当作慰藉,没有当真。
要她怎么相信,从未接触过医学方面相关知识的姐妹,突然给了她一份可以治愈癌症的药呢?
苏清梦看出了她的不信任,“这个可以诱导癌细胞凋亡,有过大数据研究的。”大数据当然是修真界的大数据,这是凡人常备药物,修士服用的是加强版,苏清梦也只给了她适合凡人使用的。
“好,那我就试试我妹妹的药。”秋念笑了笑,就着床头柜的水杯吞下了一颗药,反正自己也没多久可活了,如果走之前能让苏清梦少些愧疚,也是好的。
吃完药后,她又和秋念随性聊着天。
“对了,你弟弟也一直在跟我打听你的事,他很想见你。他现在还挺了不起的,自己开了家异常杂志社,专门探秘灵异事件,加工,写书,最近出的一本书还成了畅销书,算是成名了。”秋念突然提起。
苏清梦的弟弟苏星恒,是苏父苏母的眼中宝,在极尽呵护中长大,却叛逆了。苏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管控让他厌烦,于是他逃课、打架、缀学,成年后就没回过家。
苏清梦虽然与父母关系一般,但和这个弟弟关系还不错。
“没问题,我最近都有时间。”
从修真界回来后,一成了仙,二得了自由,短时间内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事,倒是清闲了。
苏清梦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二点了。
“我回去做饭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记得吃药,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朝秋念温和地笑,窗外的阳光洒在半边身上,光与影,明与暗交错。
秋念有些愣怔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真是漂亮得不像人间烟火,特别是今天,连她一个相处了十多年的挚友,都频频失神,不自觉便要看上半天,难怪陆星何会为了她疯狂至此。
放在古代,大抵是倾一国之力,也要讨其欢心的红颜祸水,这一想,陆疯狗果真不识趣,貌美如花的老婆在侧,不多哄哄,非得走强制囚禁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