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除害兴利（上）
马壮冷眼看着寻川，这家伙有多少斤两，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胆小怯懦是他的性格，弱不禁风是他的实力。
手持兵刃又怎么样？那不过是狗急了摇摇尾巴而已。
“哎呦喂，寻大世子今天长本事了呢。”马壮双指弯曲，朝自己眼睛比划着：“来，朝这儿招呼，谁怕谁是孙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芒闪过，顷刻间血流如注，两截肉指拦腰而断，吧嗒嗒掉在地上。
马壮倒吸一口冷气，这剑狠厉果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若不是自己刚才躲得快，当真就要双目不保。
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淌下，恐惧遮掩了疼痛，马壮怕了。
怕的不是自己的断指，不是寻川手中的利刃，而是面前这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只一刹那的感觉告诉他，这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被逼绝望，奋起反击的困兽的眼睛。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认输。
因为一旦认输，就会成为贾正经和吴天一的弃子，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马壮退后两步，故作强硬道：“寻川，你敢在学宫里持械伤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你也配提王法？”寻川从外袍上撕下一块布料，缠在自己握剑的手上：“你大概忘了，青州的王姓什么？法又是哪家定的？”
看这小子不依不饶的架势，是要置人于死地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你寻家祖上说的。”
马壮一边试图说话拖延时间，一边超负荷地透支自己有限的智商，分析着眼下令他始料未及的局面。
当他目光游离到寻川身后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玲珑少女时，马壮恍然大悟：是了，这小子今天一反常态，是为了在相好面前表现自己！
马壮退到三名跟班身后，胆战心惊地指挥道：“王山朱广，你们两个拦住寻川，赵进，把那女的抓来。”
“谁敢过来？”寻川双手持剑，喝道。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三名狐假虎威惯了的跟班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个个吓得直抖，一时间竟没一个敢上前的。
寻川受到三人阻隔，又生怕石瑶受到连累，转头低声道：“石姑娘，虞老师，你们先走。”
石瑶挽着惊魂未定的虞丹青，语气十分淡定：“世子，你尽兴而为，不必担心我们。”
已经到了下课时间，相邻教室的学子听说寻川又与马壮纠缠在一起，纷纷驻足观望，不多时便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不好了，要出人命了！”内圈学子见到流血事件，尖叫推搡着向外挤去。
“什么情况？马壮勒索不成，还敢杀人不成？”外圈看不真切，又拼命地向内围拢。
“是寻川，寻川要杀马壮。”
“怎么可能？他有那心也没那胆啊。”
“千真万确，手指头都切掉了！”
“不得了，这么大的事，得去告诉督学。”
不知是谁提了两句，紧接着便有数人向外跑去。
虞丹青见状，急忙喊道：“不许去，这件事老师来处理。”
现场实在拥挤，这位副科女老师又人微言轻，尽管她极力喝止，那几名主张告发的学子仍已跑远。
虞丹青手脚冰冷，秀眉紧促：“疯了，都疯了。”
学宫拥有高度自治权，可以越过州府，按照宫规自行裁决发生在宫内的一切犯罪行为。
八年前，学宫所有二境以上修士随王出征，仅余掌宫一人生还。
当年的宫主，虞丹青的授业恩师，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圣人弟子、儒门剑魁灰头土脸地回到学宫，没有交代任何后事，对于勤王细节也是闭口不谈，交上一份潦草的去任文书，留下一句顾好寻家后人，便退还掌印，隐入江湖。
接下来的几年，长袖善舞的督学胡思敏因负责遴选，人脉广泛，逐渐变成了内宫里的最高话事人。
如果贾正经、吴天一、马壮联合陷害寻川为真，一旦与善捐派息息相通的督学介入，等待寻川的绝不只是退学那么简单。
在一片雀喧鸩聚中，宗蕊的声音遥遥响起：“让一下，我要过去。”
“宗小姐来了，给宗小姐让路。”人群瞬间安静，潮水般向两边退去，在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与悦来饭庄时的装扮相差无几，宗蕊仍是穿着水色缎袄，只是手中多了一方木匣。
分明是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生了一张处处可人，魅惑众生的脸，气质之清冷端庄却自能引人敬爱。
宗蕊穿过人群，瞥了一眼地上的断指和寻川手中熟悉的血剑，心中已是了然。
然后对着脸颊通红的虞丹青鞠了一躬：“让老师受惊了。”
虞丹青摆摆手，颤声道：“没关系，宗小姐，你帮忙主持一下，我去找个人。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给寻川定罪。”
作为学宫最大赞助方宗氏的掌上明珠，即便督学来了，也要给她三分面子。
宗蕊为难地垂下睫毛：“老师，学生只是路过，岂敢干预学宫的管理？再说他自有兄长维护。”
虞丹青牢牢钳住宗蕊手腕，小声说道：“你听好，马壮欺人太甚，寻川无奈自卫，满足学宫的正当防卫条例，只怕有人利用这件事做文章。贾氏贪恋王权，不可轻信。”
看到宗蕊还在犹豫，虞丹青只得搬出家长：“宗小姐，相信令太公也不愿看到世子在宗家人的眼皮底下遭人构陷。”
宗蕊思虑片刻：“好吧，学生用心周旋，尽力不使事态恶化。”
在得到宗蕊的承诺后，虞丹青后顾无忧，快步流星地走了。
“宗小姐，求你为我做主啊。”
虞丹青前脚刚走，走廊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先前的恐惧短暂麻痹了马壮的神经，此刻缓过神来，十指连心，痛之入骨。
宗蕊从来不在人前掩饰她对寻川的厌烦，马壮自然也就将她当作自己人。
不料宗蕊对寻川的抵触，多半源于他在马壮暴行下忍气吞声的软弱。
“把你自己的脏东西捡起来！”宗蕊冷漠地指着地上的断指，又对三名呆若木鸡的跟班训道：“把地板擦干净。”
“啊？”马壮张大嘴巴：“宗小姐，我要做…做主…”
“活该！”宗蕊骂了一句，便不理会马壮，转而看向石瑶。
这位新认的妹妹千方百计地要陪寻川上学，还以为她会看住寻川，怎么才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就这么袖手旁观？”宗蕊对石瑶事不关己的姿态十分不爽，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石瑶微微一笑：“你看，他并没吃亏。”
她心目中的龙子，就应该有这样的血性。
宗蕊又问：“图一时之快，惹来更大的麻烦怎么办？”
石瑶自信地看着寻川：“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到他揍不过的时候，我会出手。”
宗蕊整个人无语住了：“爷爷不是让你陪他打架来的。”
石瑶妙目流转，耳廓微动，走廊尽头，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奔来。
不同于马壮之流的外强中干，此人不但体型高大，还有着儒门一境的修为傍身。
粉嫩的小拳头举在胸前：“把坏人打服了，世子才能安心上学。”
寻川闻言，也是大声说道：“石瑶姑娘说得没错，若不事先扫平阻碍，终日苦于藏避，学无所成，这地方不来也罢。”
“切，惹祸精”宗蕊回视寻川，正要反唇相讥，只见一记重掌堪堪拍向他的后心。
欲要施救，已是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