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东进(八)

    顺朝广西节度使的驻地是静江府，也就是明朝的桂林府。

    在如今的乱世下，静江的位置可以说是“省城守省门”。

    此时的静江城里，商旅明显少了许多，增加的是跑来投靠亲友的外地人，各色各样的口音开始增加，丰富了城市的市井

    街边，米粉摊位上，白色的热气四处流淌。摊子前坐着的人们，不紧不慢地嗦着粉条，任由街上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大人物过路时随从的叫喊声传入自己的耳朵。

    黄爱民坐在摊前，低着头斜着眼看着这一切，心中颇为感动。

    黄爱民是广东三水人，曾到香山市舶场做工。后来有人介绍他去汉阳府汉口镇的码头上搬茶叶，他就到汉口做工。

    香山市舶场，其实就是澳门。永昌年间，吕宋岛频繁发生屠杀华人的事件，在华葡萄牙商人趁机通过耶儒派文官上书，称哈布斯堡朝是西方唯一僭称皇帝的君主，哈布斯堡的伪帝曾经说过“朕的国土日不落”之类的妄言，并说明了哈布斯堡派往吕宋的人员犯有屠杀华人的暴行，一时之间，朝堂群情激愤，哈布斯堡成为天朝在寰宇之中的最大敌人。当然，葡萄牙因此得到了好处——由于在华葡萄牙人宣称自己和哈布斯堡有仇，朝廷同意将当时只是未得到朝廷确认地位的灰色地带澳门，改设为官府承认的香山市舶场，由葡萄牙人担任都头以管理。

    从一名卖力气的小人物，到一位颇有家资的商人，黄爱民得到了贵人的提携。提携他的贵人，就是曾为义王到汉口贩过茶叶的甘智。

    此时的黄爱民，以经商和避乱的名义来到广西，实际上是在帮助甘智打探消息。

    黄爱民看着这太平和谐的静江城，心中不是滋味。

    之前，黄爱民在光州收购茶，华原王任命的淮颍水师正总权谢暮到蔡光申一带抢地盘，和天子的军队大战，兵灾毁掉了他的生意；后来他得到甘智的密令南下，在湖湘一带又看到了地方官吏以征粮征饷为名，欺压百姓。乱世之人，苦不堪言。

    在静江，黄爱民欣慰地看到了幸福，看到了和平，他也非常不乐意去打破这里人们的宁静生活。

    但是，甘智的命令尚在耳边回荡。

    黄爱民心想，或许他是自由的，他可以逃走，可以放弃富贵；但是，他也是无力的，因为，无论有没有他这个探子，甘智都会攻打广西。

    可是，眼前这一个个鲜活的人们，他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在这冬日的暖阳里期待着新年的到来。难道真的要无力地看着他们卷入战火，在地狱般的离乱中度过年关吗？

    黄爱民长叹一声，他站起来，昂首挺胸地看着热闹的街道，看着面带笑意的男女，他大踏步地走向街道中央，大踏步地在人群中行走。这一刻他不仅仅是探子，更是静江城中数不清的百姓的一员。

    黄爱民觉得，给甘智写一封信，哪怕这并不能影响收信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