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这场雨果然只下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并且因着这场雨，空气变得湿热粘腻起来，更令人难以忍受了。
卿闻雪原本欲往溪边取些水，却见那儿蹲了个小姑娘，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溪水，连背影都透露出一股委屈的意味来。
一个颇为有趣的小姑娘，卿闻雪想，然后忍不住驻足观察了片刻。
良久后，卿闻雪见她还没有要动作的意思，担心她脚蹲麻了，便温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莫辞酒头也不回，从地上揪了根青草，戳了戳地上一只爬来爬去的蚂蚁，委屈道：“我想洗脚。”
卿闻雪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有些许诧异。
将目光移向她脚下时，见她鞋上确实沾了些泥水，裙摆也有些脏污。
莫非不会武？
不过若是不会武，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应该不至于独身在外才是，想来应该是轻功不怎么过关，所以才沾上这么多泥。
想到此处，卿闻雪笑了笑，又问道：“怎么不洗呢？”
莫辞酒丢开青草，拍拍手，终于站起身来，微微偏过头看着她。
卿闻雪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清秀，肤色胜雪，是一个极好看的姑娘，尤其一双朗若星辰的眼睛，甚是动人。
只是眉目间尚带着涉世未深的天真。
卿闻雪眉头微蹙，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家里人怎么敢放任她独自外出呢，遇上歹人怎么办。
随后瞥见她腰间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卿闻雪眉头又舒展开，眼里浮现笑意。
看来还是懂得遮掩自己的容貌的。
“会把水弄脏。”莫辞酒指着溪流下游的方向道。
卿闻雪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顺着她的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袅袅炊烟升起，看来有一个村落位于这溪流下游。
卿闻雪眉眼微弯，在心里补充一句，不仅是个好看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用这个，怎么样？”卿闻雪取下腰间的水囊，在莫辞酒面前晃了晃。
莫辞酒好奇地盯着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卿闻雪让她到远离溪边的一块青石上坐着，自己则去取水了。
待卿闻雪将水囊装满走过来，只见莫辞酒将裙摆往上拉起一截，伸出两只嫩白的脚丫子来。
然后一双漂亮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她。
卿闻雪正欲递出水囊的手一顿。
莫辞酒腼腆地笑了笑，软声道：“谢谢姐姐。”
原来她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卿闻雪微怔，随后无奈地笑叹一声，认命地蹲下身子，将水缓缓倒在她的脚上。
看着两只嫩白的脚丫子在自己眼前交叠着搓来搓去，卿闻雪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害羞的情绪，脸渐渐红了。
将水囊里的水用完后，莫辞酒又说了一遍：“谢谢姐姐。”
然后指着放在旁边沾了泥水的鞋，问：“这个怎么办？”
卿闻雪看着她满眼的信任，内心感慨，有如此佳人盈盈望着你，只怕没有谁能不动容。
起码她不能。
卿闻雪坐到她旁边，将肩上的包袱卸下来，打开后取出一双新鞋递给她：“你看看合不合脚。”
莫辞酒接过看了一眼，没有穿上，就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长度，直言道：“大这么一点。”
卿闻雪挑眉道：“没穿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好吧。”卿闻雪选择相信她，然后从包袱里捏起一件衣裳，从衣摆处撕下两截布条递给她。
“垫在脚后跟。”
“好。”莫辞酒点点头，穿上鞋后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又蹦了两下，“很舒服。”
卿闻雪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心情变得很好。
莫辞酒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没钱了。”
她本来就没有带很多钱出来，最后一点在茶寮里已经用完了。
卿闻雪忍不住笑着打趣她：“卖身抵债如何？”
莫辞酒呆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见她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卿闻雪抿抿唇，正要告诉她是在开玩笑。
莫辞酒忽然回过神来，轻笑道：“好啊。”
这回轮到卿闻雪发愣了。
“你莫当真，我只是在说笑。”
莫辞酒摇摇头，认真道：“我没钱了，我要跟着你。”
卿闻雪好笑不已，原来是想赖着自己骗吃骗喝。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就不怕我有害人之心吗？”
莫辞酒轻抚腰间的面具，自信道：“不怕。”
盯着卿闻雪看了看，莫辞酒又在心底补充一句：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
不过她也知道好歹，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卿闻雪向她招招手：“你过来。”
莫辞酒又过去坐下了。
卿闻雪一边将包袱重新打好，一边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莫辞酒摇摇头：“不回家，家里没有人。”
“嗯？”
“师兄回去继承家业了，师父师娘出门游玩不带我，留我自己在家里。”莫辞酒接着解释道，然后又委屈起来，“我做饭不好吃，想去投靠师兄。”
卿闻雪看着她委屈的样子觉得有趣，笑问：“你师兄在哪里？我送你去找他。”
莫辞酒又摇摇头：“不告诉你。”
卿闻雪挑眉：“怎么呢？”
“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跟着你。”莫辞酒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一芥浮萍，四海为家，你跟着我做什么？”
莫辞酒环上卿闻雪的胳膊，诚恳道：“师兄没有你温柔。”
卿闻雪被她逗笑了：“你不要以为夸我两句就能迷惑我，你师父没有教你不要跟陌生人走吗？”
莫辞酒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叫莫辞酒，你可以叫我小酒。”
卿闻雪有些不解，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儿了，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我叫卿闻雪。”
“是孤陋寡闻的闻吗？”莫辞酒问。
卿闻雪忍俊不禁道：“你不能说博学多闻吗？”
莫辞酒从善如流地改口：“是博学多闻的闻吗？”
卿闻雪点点头：“是的。”
“那，姐姐的闻，是作‘听’解，还是作‘嗅’解？”
卿闻雪倒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认真琢磨她名字的人，颇觉有趣，反问她：“你觉得该作何解？”
莫辞酒自来熟地把脑袋往卿闻雪肩头一靠，缓缓道：“还是作‘嗅’解吧，师娘经常收集落在梅梢上的雪来泡茶，很香呢。”
卿闻雪瞥了眼她毛绒绒的脑袋，忍不住抿嘴一笑：“那是梅花的香气。”
莫辞酒坐直身子，摇摇头严肃道：“不，是雪的香气。”
卿闻雪轻叹一声：“好吧，听你的。”
莫辞酒忽然展颜笑道：“我们现在不是陌生人了。”
卿闻雪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什么？”
“我们互换过姓名，不是陌生人了，我现在可以跟你走了。”
卿闻雪揉揉眉心，没料到她还是在惦记这个。而后微一沉吟，小姑娘看来是赖定自己了，让她跟着也好，总比她自己在外面乱晃要强上一些，待她玩儿够了，再送她回家就是了。
莫辞酒扯着卿闻雪的袖子催促道：“如何？”
卿闻雪叹道：“好吧。”
莫辞酒嫣然一笑，又现出可爱的酒窝来，卿闻雪盯着看了片刻，随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你等我一下，我再去取些水来，帮你洗洗裙摆。”卿闻雪看着天上渐渐散开的云，照这天气，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能干了。
莫辞酒忽然道：“等等。”
“怎么了？”
莫辞酒敲敲腰间的面具，歉声道：“姐姐，你能不能再借我身衣裳？我刚才惹上坏人了。”
若是她自己，自然敢继续这副打扮大摇大摆，但是她却怕会连累卿闻雪。
她不愿意离开卿闻雪，只好稍稍改头换面，当一回缩头乌龟了。
卿闻雪一顿，皱起眉打量了她一下，赶紧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旁边的树丛中：“我在这帮你看着，你快换。”
莫辞酒接过卿闻雪递过来的衣裳，笑眼弯弯：“谢谢姐姐。”
片刻后，莫辞酒换好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裳，走到卿闻雪面前。
她比卿闻雪矮上一些，不过衣裳倒是合身的。
卿闻雪把她换下来的衣裳，连同那个面具，和那把伞，那双鞋通通埋了起来。
“没人看到你长什么模样吧？”卿闻雪给她换了个发型，一边问道。
“嗯，目前只有你看到。”
还算机灵，卿闻雪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说：“我送你去找你师兄，不许在外面乱晃了，危险。”
莫辞酒转过身来，微蹙着眉道：“你才答应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卿闻雪语重心长：“我是怕我这点微末功夫保护不了你。”
莫辞酒撅起嘴，赌气道：“那你走吧，我不用你管。”
卿闻雪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头疼：“怎么非要跟着我呢。”
莫辞酒抿抿唇，看着卿闻雪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卿闻雪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凭你这句喜欢，我拼死也要护着你了。”
“不会的。”莫辞酒低头看了看，“他们现在认不出我了。”
就算他们敢来，全杀了就是了。
卿闻雪不知道她心里的危险想法，只是温柔哄道：“等你玩儿够了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莫辞酒看着卿闻雪，觉得自己应该会对她感兴趣很长一段时间才是，于是说：“看情况。”
卿闻雪只觉得有些奇妙，不过偶然和她搭了一句话而已，竟给自己找了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