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烟花
“这样，你回去再想想，不要轻易下决定。”
卫宁应了一声起身，离开方时赫办公室。楼道空无一人，一片漆黑中，只剩手腕上一小圈表盘发着微弱的光。
他拉上外套拉链，将微凉的晚风隔绝在外。夜深了，白天热闹嘈杂的城市陷入沉睡，路口处空空荡荡，他轻而易举看见了路灯边蹲着的身影，瞬间停下脚步。
“南俊xi？”
反复确认后，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背。大个子发出一声熊叫，身体一抖差点摔下马路牙子，又被卫宁提着领子一把拽回来，他手忙脚乱起身，松了松衣领，显然受到了惊吓。
“阿西，吓死我了，你走路没声的吗？”
“对不起。”
卫宁连忙后退一步鞠躬道歉，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把人逗笑了，露出两个又圆又深的酒窝。卫宁好奇的凑上前，伸出手指戳戳，南俊也配合着微微弯腰，感受到脸颊上一阵温凉，他眯起眼睛，笑的更深了些。
“酒窝很可爱。”
“………谢谢……”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夸酒窝可爱，但南俊还是羞涩的搔搔头，脸上热热的。他直起身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这么晚了，小十一怎么还在这？
“找pd谈了点事。”
“谈到这么晚？”
“嗯……你呢，为什么在这蹲着？”
南俊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了会儿，突然转头走向路边。卫宁才发现电线杆边歪歪斜斜停着辆陈旧的黑色自行车，车杠上的漆已经被蹭掉大半，显然没有被主人好好爱惜。
南俊长腿一跨坐上去，转头朝他招手。
卫宁一愣，身体却乖乖走了过去，侧坐在后座上，不安的调整了下姿势，浑身僵硬。
从小到大，他只骑过车，没被人带过啊！
“太快的话就告诉我啊！”
南俊也很紧张，从没带过人，万一把小十一摔了怎么办？但也不能自己骑车让人追在后面跑吧？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一咬牙，脚一蹬地骑了出去。
卫宁身体紧绷着，感觉南俊骑的很慢，慢到……比走路都要慢一点……照这个速度，明天都到不了了………
“南俊xi——”
“内？太快了吗？”
“不，太慢了……”
南俊犹犹豫豫哦了声，一脚踩下踏板，卫宁脸颊一疼，脑门磕在一堵坚硬的墙上（其实是南俊的背），吓得一把抱住人的腰。南俊一抖，手指下意识按下刹车，一声闷响，刹车片光荣牺牲。卫宁又一个急刹撞了一回，身体都微微离开了车座。
他扶着发软的双腿下车，直起身看见南俊一脸委屈，脚边是已经裂开的刹车片。他顿时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中——南俊刚才，是靠两根手指，捏断了刹车片？
好像有点明白车杠上的漆是怎么掉的了，号锡果然没说错，他真是个破坏能力者啊！……
一阵鸡皮疙瘩，卫宁默默远离南俊。他发誓，为了生命安全，这是最后一次坐他的车！绝对！！
于是，两人只得步行，一前一后默默走了十多分钟，眼前豁然开朗，闪现出大片绚丽的夜景，已经很晚了，亲水平台上只有寥寥数人，两人走了会儿，便找了张长椅坐下。
南俊停好车，又主动去店里买了果汁打算赔罪。走近了，他看见卫宁正躬着身，两手轻轻拍打着大腿的肌肉。眉头轻皱，似乎在忍着疼。就好像自己练了一天舞之后，腿也是痛的怀疑人生。
虽然很抱歉，但南俊也不敢自作主张帮他，万一把人的腿打伤了怎么办，对于自己的力气，他很有自知之明。
“小十一，这个给你喝。”
卫宁没理他，只一手扯开拉环，仰头将微凉的果汁灌入口中，脸色微沉，明显还在生气。南俊暗叫不妙，站在原地思索了下，又扭头坐到人身边，纠结了一番才开口。
“那个……今天我生日……”
卫宁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侧头看向他，原本紧绷的表情也缓和了很多——看在今天人生日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他们几个……说要聚一聚……”
南俊没说全，卫宁却知道【他们】是谁。看着人颓丧的侧影，便明白了为何他深夜还蹲在路边发呆。
这要追溯到最初的最初，南俊加入公司之前。
在金南俊还是runchranda的时候，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作为地下rapper演出，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便不再满足于小小的地下室。为了有更大的表演舞台，他们辗转几次面试，终于得到了一份宝贵的offer。
“现在愿意并擅长做hiphop组合的公司不多，再加上我这张脸……”
卫宁脸色一沉，条件反射张口道：“你不丑。”
他听过不少风言风语，大多都是先赞叹一番实力，再故作惋惜哀叹一下颜值。南俊的外貌的确不适合成为爱豆，但这不是能被随意攻击的借口。至少，这把刀不能向着自己。
“嗯。”南俊无奈的失笑，“总之，得到bh的offer，真的很高兴……”
pd曾经说过，当他见到金南俊的那一刻，脑中盘算了多年的模糊想法终于变得清晰——他决心成立一个hiphop说唱组合，剑走偏锋打入市场。
“之后没多久，玧其哥就来了，之前就互相看不惯，一开始处的很差………”
想起那段从相互针对到合作的往事，南俊颇有些怀念。侧头对上卫宁闪闪发光的好奇视线，抿唇一笑，伸手揉揉他的发，“下次慢慢跟你说。”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5月，他们被告知由于公司欠债太多，为了扭亏为盈，hiphop组合被迫转为传统的爱豆组合。这对一向歧视爱豆的地下rapper们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卫宁还记得，他才加入公司两个月，就走了不少人，原本热闹的练习室变得空空荡荡，每天都有人离开，只隐约听说公司要转型，却不知道更深层的原因。
“当时你怎么不在？”
之后不久，方时赫就召集了剩下所有人，南俊却并不记得有见过小十一。在之前，他也只听说来了个跳舞特别厉害的练习生，仅此而已。
卫宁歪头回忆了一下，随口道：“在忙兼职。”
当时公司气氛很糟，练习生之间时常争吵，打架。抑郁，愤怒和不安，笼罩了整个练习室。卫宁不堪忍受，便经常逃避练习，全身心投入星云的测定工作。
对于rapmonster的大名，他只是略有耳闻，了解的并不多，加上两人不在一层上课，也就没想去认识他，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rapper。
“那你怎么没走？”他作为rapper，难道不和其他人一样，歧视爱豆吗？
“原本也想走的，但……这样pd的心血就白费了。”
无力的笑笑，南俊一口喝光汽水，“毕竟这个团从我而起，我不想让它付之东流。”
话语坚定，眼神却有些迷茫。台上叱咤风云的monster现实中不过是个17岁的少年。很多人这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个选择，往小了说是去与留，往大了说是人生走向，自然免不了反复斟酌，权衡利弊，无论选哪个，都伴随着获得和失去。没人喜欢吃亏，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当时，一定也很苦恼吧。
卫宁默不作声，只侧身拍了拍他的头顶，以表安慰。
“那你呢，怎么留下来了？”
南俊转了个轻松的语气，卫宁也配合着多说了些：“那会心情不好，偶然发现跳舞很有趣，妈妈拜托了pd，我才加入公司的，也算关系户吧……”
一方面是不愿让pd难堪，另一方面，他当时深陷抑郁，视舞蹈为唯一救赎，自然不会离开。而且他也不是rapper，不会被所谓的【信仰】束缚。
可是，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也拷问过自己——你的信仰是什么？
曾经，他的信仰是努力实现父亲的梦，现在已经实现了，他明显感觉，心脏的某个位置，空了一块。
卫宁，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之后一起加油吧。”
干杯，卫宁一口喝光果汁，朝南俊摇摇空瓶，软了声音，像在撒娇：“南俊xi，喝光了。”
“好啊，我去买，你想喝什么？”
“热的，要便利店的热咖啡。”
南俊情不自禁露出酒窝笑——这样理直气壮提要求的小十一有点可爱。还好夜深了，看不出脸红。
把人支走后，卫宁四下张望，摸进江堤对面的小巷，摸出一个黑色老式手机。按下一个键，对面响了几声后立刻被接起，传来一个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
“赵叔。”熟悉的嗓音传来，卫宁柔和了眉眼，浅浅的笑了笑。
他六岁开始寄人篱下，母亲管不上他。其他人也不待见他，只有赵叔，房子的大管家，是唯一一个不在意他是谁，始终对他恭敬善良的人。
高中时期，卫宁沉迷编程，吃住都在学校不回家，是赵叔帮忙隐瞒。
看了父亲的笔记，发誓要重拾他的梦想学计算机，也是赵叔鼓励他去实现。
去了美国，也是赵叔时不时写信来问候自己。
除了劳伦教授和pd，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却视自己如亲生孩子的人了。
简明扼要的嘱咐完，卫宁双手插兜，若无其事的回到江边。不久南俊就提着咖啡冒冒失失的跑来，路灯下，衣服上多了块明显的咖啡渍。
“抱歉！前面的人一下要了三杯，我在后面都快急死了。”
小心的把咖啡交到人手上，南俊腾出手擦了擦汗，忽然耳边一阵响声，他条件反射转头望去，脸庞被绚丽的彩光照亮，惊喜万分。
“烟花！是烟花诶！”
一声轰响，一道亮光飞向天空，炸开，瞬间驱散了黑暗。流光溢彩的金砂”喷射而出，傲然绽放。把夜空装点得美丽、婀娜，把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昼。
“生日快乐，南俊xi。”
烟花图案层层叠叠，拼出一张带着酒窝的笑脸。南俊转头，怔怔的望着卫宁，他漆黑的眸中绽放的绚烂，柔和的视线，嘴边清浅的笑意，比烟花更美。想装在心里，珍藏一辈子。
“还喜欢吗？……”
前不久柾国生日，卫宁辗转找人订购了日本的任天堂游戏机，相比之下，眼前的烟花实在过于仓促了，加之本就不知道今天他生日，让卫宁心虚又愧疚。毕竟，生日象征一个轮回结束，新的轮回开始，理应好好纪念和庆祝一番，才不枉在世间活一遭。
见人一直沉默，卫宁默默哀叹一声，正想道歉，垂着手猝不及防被紧紧扣住。
“小十一………我很高兴………”
烟花绚烂，南俊忽然响起一句诗。他不顾卫宁的惊呼，十指相扣，把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下，胸腔一阵震动，千万朵烟花乱七八糟在心房里炸开。他脑袋发晕，却清楚地意识到心中剧烈的化学反应。
金南俊，你完蛋了。你曾承诺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但那颗心，背叛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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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缓缓把手举起来，举到顶，再突然张开五指，那恭喜你，你刚刚给自己放了个烟花。一次最多放两个。
可你知道嘛，如果你缓缓把手伸过来，牵住我，那么我心里，是烟花千千万万朵。—里尔克《为我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