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蒙尘的心
地方体育馆一楼最内的小房间里,一人正随着edm音乐起舞,他个子不高,有头叛逆的红发,穿一件黑色无袖背心,透过墙上的落地镜,与卫宁对上了视线。
“hey!小十一,好久不见!”见他几步走来,卫宁喜悦一笑,和他亲切碰拳握手,脖子间银光一闪,他更为欣喜,小心的捧起那条链子,眼神微动,“还留着呢。”
“嗯。”卫宁乖巧接过放回衣领,转头向一脸意外的两人解释,“gary,我的启蒙老师。”
“他………启蒙老师………”柾国惊得合不拢嘴——gary在黑泡圈里算是优秀的舞者了,方pd为了找他来也费了不少劲,竟然是卫宁哥哥一个人的舞蹈老师?
“啊哈,我也是受人之托。”挥手快速掠过这个话题,gary重新打开音乐,边迈步边朝卫宁吹着口哨,“来,小十一,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卫宁饶有兴致脱掉外套,露出略显瘦弱的胳膊,上前一步与他面对面。
“你说哥哥能赢吗?”热气喷在耳朵上,号锡不适的避了避头:“不知道。”一边仔细观察。
事实上他认为,小十一可能会输,毕竟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舞者,而卫宁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菜鸟练习生。但他不能说,不然柾国一定会不高兴。
gary先发制人,来了一段极富技巧的breaking,动作在外人看来眼花缭乱,却在卫宁眼中分解成具体的分步,他双手抱臂,眼神飞快地移动,末了,微微一笑,开始了表演。
音乐陡然柔和,婉转低吟,他愣了一下,放慢了popping动作,脑中复盘着先前gary的舞步,步步为营,一曲舞毕,没有掌声,只看见gary微皱的眉头。他摇摇头,一脸惋惜地看着卫宁。
“果然啊,我的判断没错。”卫宁瞬间有些心慌,心情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卫宁xi,你是打算分解我的动作再逐个击破吧?”被看穿了,卫宁无措的点头——他一贯如此。通过观察对手,再从脑海中提取动作,排兵布阵逐个击破,由于他记忆力强,积累丰富,次次都能直击对方痛点。
“但你却忽略了音乐,从竞争性上来说,你的动作无可挑剔,但从观赏性而言,非常差,而舞蹈中永远是后者大于前者。”末了,他顿了顿,下了一个结论,“根本上,你的舞蹈没有灵魂。”
他示意卫宁坐到一边,又挥手让号锡上前:“号锡啊,你来跳一段。”
这是卫宁第一次认真观看号锡的舞蹈,相比自己,他的动作更慵懒却不虚弱,一举一动都流露着痞气,却不惹人厌。音乐一转,变为r&b抒情,他的眼神陡然含情脉脉,与音乐极为贴合,完全迷住了卫宁。
相比之下,自己从没在表情上下过功夫,他认为这不重要。
“有什么感想?”卫宁收回思绪,犹豫道:“他融入了音乐。”仿佛合二为一,这就是有了灵魂吗?不拘一格的,任性随意的,是多种舞蹈的杂合,和任何一种舞蹈范式都不同。它并不规整,并不精巧,和数学的必须遵循规则不同,也能算是美吗?
他不认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吸引被迷住了,不该这样的。
“号锡哥跳的比昨天更好了,果然之前是在放水吧!”柾国气呼呼的咬牙,不等gary发话便主动上前
在强劲的鼓点和电吉他下,他的眼神变得极富侵略性,包含的杀气似乎快把卫宁一口吞下,动作步步紧逼,直朝卫宁而来,后者被迫不断后退,一直靠到了墙上。柾国却并未停下,顺势而上,一手撑在哥哥耳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哥哥,我跳的更好吧?”音乐戛然而止,柾国放下手臂,瞬间恢复成软萌兔兔,朝卫宁奶气一笑,他却还沉浸在人刚才的眼神里,久久没回过神。柾国看的新鲜,露齿一笑,伸手揉揉哥哥的发顶,刚想说话却被号锡一把拉走。
“号锡哥你刚才明明也在勾引卫宁哥哥!”“呀你小子,乱说什么呢?!”一边拧着弟弟的大耳朵一边把人拉走,号锡担忧地看了眼卫宁,后者靠着墙慢慢滑下,抱膝缩成一团盯着地面发呆。
在学校时,理工男生和艺术男生总水火不容,觉得对方太阴柔矫情,天马行空逻辑混乱,他作为cs生自然也这么想。当初尝试舞蹈并小有成就,果然不符合常理,他或许,还是不适合艺术吧。
“小十一,想什么呢?”头顶被拍了拍,gary一脸严肃,“又觉得自己不适合舞蹈了?”
他记得,自己这个学生从一开始,就是顾虑太多,对自己的实力很不自信,如果不是他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人早就放弃舞蹈了,这次不知道又钻哪个牛角尖里。
卫宁点点头,重新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的道:“我不懂,什么叫灵魂………”
“没事!你只要变一下思路,虽然不简单,但努力一下还是可以………”
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人儿对舞蹈表演兴趣不大,却一直在寻找和制作舞蹈图谱,竭尽所能集齐所有动作,因为这就是他的数据库,他的资料来源,就像玩游戏卡牌一样,从自己的牌里挑出符合条件的组成一队,牌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是算法师卫宁的应战策略,但可想而知,并不适合艺术。
gary还没说完就被卫宁猛地打断,他抬起头,表情既冷漠又受伤:“那就放弃吧。”
思路吗……他不需要,本想逃离黑暗,却进入了深渊。那就放弃吧,重回属于他的领域,至少他了解编程,认可编程,对于舞蹈,他一无所知,也不认可这种美。
“哥哥/小十一!!”
他站身,毫不犹豫朝门外走去,越走越快,由走到跑。直到筋疲力尽,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闹市区。外套还留在舞室,手机和钱包都在里面,卫宁是身无分文,却并不着急,他绕着中心喷泉慢慢走着,沉思如何回去,这里离下榻的酒店太远,不能走,也没钱坐地铁,只能搭车。
很快拦到便车,车上放着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司机戴着墨镜鸭舌帽,一副街头少年的痞样,自然的和卫宁开始搭话。
“hey,what’sup,mybro?”卫宁一愣,将音乐调低了些,没头没脑的问道:“这附近,有空着的剧场吗?”
他想再试一次,再给自己一个登上舞台克服心魔的机会,内心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就这么临阵脱逃。
车七拐八绕的行驶,周围越来越荒凉,末了,停在一片戈壁滩上,荒无人烟的,想做些什么可太容易了。
卫宁偷偷从裤子内袋中摸出一小块刀片——小时候没少被绑架,却不是每次都会被救,他就学会了在贴身衣物中缝制藏有武器的内袋。
“下车吧。”小哥潇洒的停完车,吹了声口哨,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卫宁捏紧的手指上,却毫不在意,只带头朝前走去,
前方,数十栋破烂的平房屋摇摇欲坠站立在荒芜的戈壁中,卫宁眯着眼,一手挡着脸颊,一边跟着小哥向前走。深入村庄,路渐渐变窄,小哥却如鱼得水在其中穿行,一边和探出头的邻居们热情招呼。
卫宁低着头,躲避着各种好奇打量的目光,路的尽头是座类似戏院的马戏团帐篷,内里隐隐的透出灯光,音乐和人声。
“进来吧。”小哥不屑一笑,抬手把犹豫的卫宁推了进去。和外表不同,内里相当大,有几排座椅,和一个略显简陋的舞台,其上有几位黑人青年正在练舞。卫宁来到台下礼貌道:“不好意思,能不能抽出几分钟让我跳一会儿?”
黑人青年们虽感意外,却应和了声接连下台。卫宁望着眼前的台阶,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
每一步都很吃力,双腿发软,双手一直在发抖,汗水从额头接连滚落,浸湿了衣衫。他停下脚步喘着气。脑子很乱,各种回忆画面冲击着神经。他痛苦的捂住耳朵,蹲了下来。尽管只剩一阶,他却再无法迈出一步了。
眼前黑人青年们疑惑的交头接耳,和回忆中众人的指指点点,交织扭曲在一起。卫宁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让呜咽从唇齿中漏出来。
谁都好,有人能来救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