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属于我的位置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人坐在杉木林下的小陡坡上，望着波光粼粼涓涓流淌的河水。乔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往水里扔着石头，一边偷偷观察卫宁，半小时里他一直沉默着把玩手里的钢笔。
“说说吧，一直憋着很难受的。”
停下摩挲钢笔字母的动作，卫宁斜了眼关切的乔治，闷闷不乐道：“没有用，人回不来了。”
10岁，父亲逝世后每天他都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不敢入睡，因为一闭眼就是父亲的音容笑貌，便整夜整夜的熬。他抢了父亲葬礼上领头人捧着的大照片，放在床头，一看便是一天。
那是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不理会任何人，也不开口说话。直到母亲送来装着父亲遗物的小纸箱，他才露出渴望的神情，仔仔细细的翻找，翻出了那只钢笔，便紧紧捏在手里，放在枕头下。
他不分昼夜阅读着父亲的笔记，读到未来机器人的设定草图时，他感到惊奇不已，便下定决心要子承父业。但母亲不同意，他就在学校里自学，一学就忘了时间，常常被锁在机房或者教室里，两个月后，他被选中加入集训队，很快随队参加世界大赛，并顺利斩获金奖。
“记得第一次听说你，就是论坛上那篇【来自韩国的10岁天才编程师】报道，史上年龄最小的参赛者，这个纪录现在都没被打破。”乔治情不自禁向卫宁竖起大拇指，眼中光芒闪烁。
他同样记得那天，父亲看到这篇报道时有多震惊，久久不能平静，仿佛重获新生一般，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终于走出了丧徒之痛。
比赛后，新闻媒体的采访便如雪花般飞来。坊间开始盛传他的大名，多名专家盛赞他是10岁的天才编程少年，前途不可限量，大学offer塞满了信箱，卫宁再次成了名人，学校也默认他可以旷课，专心钻研计算机，甚至暗中选定了几所著名大学。
“那段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还记得吗？”
“没什么不同，还是看书学习做研究。”
外界的热闹似乎与卫宁本人无关，他依然沉默的穿梭于机房和图书馆做研究，他默认生活是灰暗的，只有不断克服难题，才有种存活的意义感，头疼脑热的日子，他就躲在空教室里，拉上窗帘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除了编程，他没法分心去思考任何事情，父亲离世的伤痛也渐渐沉入心底，后来，母亲终于松口，11岁，卫宁离开韩国，独自赴美入学，到了美国，一切都是全新的，丰繁缭绕的世界让他看花了眼
然而，这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marijuana？”乔治惊愕道，卫宁摸摸鼻尖，眼神黯淡了很多：“因为难受。”
初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小羊羔卫宁被很多大灰狼盯上，带着他出入各种声色场所。很快，卫宁发现他没法摆脱这种让人飘飘欲仙忘记一切苦恼的东西了，瘾越来越严重，所幸被学校老师及时发现
“关键你太小了，长大一点………”乔治摇摇头闭上了嘴，作为it熬夜秃头选手，他偶尔也会用，但严格控制，毕竟是有害的物质，很多留学生因为远离家乡缺乏管束，便沉浸其中导致家破人亡的事情数不胜数。
“后来我就休学了。”卫宁的下一句话惊到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的笑笑，眼中的冰融化了些，“调整了几个月，然后复学。”
卫宁年龄太小，休学后便被送入专门的寄宿家庭，亲和友善的家人们逐渐让他敞开心扉，卫宁开始爱上大自然，开始习惯出门运动，开始参与孩子们的游戏，他逐渐走出了阴霾。
“真好，那你回去看过他们吗？”卫宁摇摇头：“他们移民了。”又苦笑一声——何况出了那种事故，和他没有牵连才是最好的。
复学后的卫宁势如破竹，毕业后顺利通过了mit的入学考试，成为一名研究生，又极其幸运遇上了合适的导师，他本打算满怀信心的朝着理想前进，但那场事故却让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
唯一的安慰，是他真的复刻出了父亲梦想中的机器人。
“相比同龄人，你的经历未免太过丰富了一点。”乔治拍掌大笑，卫宁也忍不住自嘲一笑，虽然只活了18年，他却感觉已经活够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呢？”卫宁还没说话，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团子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哥哥举着一个信封，喘着气跑到两人面前，塞到卫宁手里。其上四个黑色大写的英文字母。
“是wwdc……”卫宁三下五除二打开，是张薄薄的邀请函。他沉了脸色，只把信封塞给乔治，便抬步往回走去。
“就送到这里吧，大神，您一定注意安全啊！”
送走先行返回韩国的民俊后，两人并肩朝30号登机口走去，准备飞旧金山参加苹果开发者大会（wwdc）这场面向全球研发者的大会，主要用以展示苹果每年的研发技术，也是研发者们齐聚一堂，共同探讨的视听盛宴。
“怎么一直在按手机。”从刚才卫宁的手机就不停的在震动，消息一刻不停的轰炸，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对面两人迫切的心情。
“到了你就知道了。”一上飞机，卫宁立刻开始补眠，乔治哑然失笑，又拿出信封，手指摩挲着粗粝的边缘，心情七上八下的并不安定。
“wwdc？正好，我一把年纪也去不了了，就交给你们了。”听闻此事，劳伦若无其事，让两人皆是一愣。乔治立马开口追问：“爸，这样不妥吧？一张邀请函怎么能两个人去呢？而且卫宁……他的真的没问题吗？“
他已经，被整个互联网界给驱逐了啊！
“有什么关系？他才18岁！再说那就是个意外！”劳伦咳嗽两声，终于抬头目光炯炯直视着有些瑟缩的卫宁，后者身体抖了抖，望着对方坚定的目光，竟缓缓放松下来。
才18岁，他的人生明明才刚开始啊。
这一天，他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吗？
6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旧金山，一出通道，卫宁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大字韩语，非常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被号锡一把勾到怀里，揉了揉头发：“怎么样，还顺利吗？”卫宁点点头，一边转头用向乔治介绍：“郑号锡，田柾国，我的……同事。”
“同事？”乔治看着树袋熊一样缠在卫宁身上的柾国，面露不解——同事会这样相处吗？但他明智的没有开口，只不断地打量着扯着卫宁一脸兴奋的柾国，和同样好奇地观察自己的号锡。
“卫宁哥哥，你在美国还有认识的人啊？”
先把乔治送到下榻的酒店，人一走，柾国便好奇的扒着前排座椅问道，卫宁转过身，语气犹豫：“高中认识的老师，明天有个会要一起。”
“小十一是在美国上的高中啊……难怪呢，英语很好的样子……”郑号锡若有所思，一边的柾国跃跃欲试还想继续，却被卫宁塞来的汽水软糖堵住了嘴，他一脸怨念的咀嚼了下，眼神顿时亮了。
“你们怎么样？”卫宁试图转移话题，号锡微微一笑道：“还可以吧，柾国进步挺快的，老师说他一个月就能学完三个月的内容了。”话到此处，他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和弟弟相比差距越来越大了……
“哪有，号锡哥你跳得也很好啊，老师还让我跟你学来着。”柾国一边吃软糖一边嘟囔，卫宁眼见他都快吃完了，也没让号锡吃上一口，有些无奈的提醒：“柾国，给你号锡哥一颗。”
“不要！哥哥给我就是我的了！”护食的捏紧了袋子，柾国瞪大眼睛，气呼呼的背过身去。卫宁只能把原本留给自己的一袋递给号锡，后者撕开包装，手指夹起一颗递了过来。他条件反射的张口，可乐的甜味在舌尖爆开，弥漫了整个口腔。
难怪柾国不肯分享，还真挺好吃的……——一边接受投喂的卫宁一边走神，丝毫没发现原本打算给号锡的糖全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他摁亮屏幕，是乔治发来的一大段话，他直接翻到最后，上面写着————
【我和爸爸都希望，你能回来，那个位置是属于你的。】
眼眶一热，他熄灭屏幕，转头沉默的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
属于我的……位置么……他苦笑一声，眼中却渐渐燃起一丝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