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光闪耀
“真是,娘们似的磨磨唧唧,不跳就下去!”肩膀被用力一推,卫宁一个踉跄摔下台阶,眼冒金星,捂着头起身,不等人说话,就垂头丧气出了帐篷。
他又失败了,没战胜内心的恐惧,退缩了,他真没用。
以前,他能几天几夜废寝忘食直到攻克难题,不是遇到麻烦就撂挑子走人,现在竟如此胆小窝囊。
先前的小哥一边道歉一边追上来,狼狈的抹了把汗水,亦步亦趋跟在人儿身后:“很晚了,要送你回去吗?”
卫宁才后知后觉的抬头,天黑了。这儿没有高楼,空气好。夜空中星光熠熠,汇成一条星河。他四下张望寻找着观赏的好地方,最后在附近的小山坡拣了块平地躺下。小哥双手垫在脑后,口中念念有词,在数星星。
小时候,卫宁就常被父亲抱坐在膝头数天上的星星,也听了很多星星,死亡与爱的故事。父亲死后,他时常抬头仰望星空,一坐便是一整晚。
“我之前也见过舞台恐惧症,但没这么严重。”卫宁敛了眸,沉默不语——他不害怕舞台,是害怕登上舞台之后的孤独,无助和恐惧。他低估了这件事的破坏力,不该选舞蹈的。哪怕只是在家呆着看书学习,都比现在要好很多。
不对,不该想着逃避的,现在的自己真懦弱啊……卫宁自嘲一笑,连他都看不起自己了。
“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比如刺激什么………”小哥继续絮絮叨叨的,卫宁忍不住开口生硬的转移话题:“为什么开始跳舞。”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亮起微弱灯光的村子,住在这种地方,难不成靠跳舞来谋生吗?
“小时候就喜欢,但爸妈不同意,就约几个朋友一起出来打拼,兜兜转转来了这里,开始的确不习惯,但之后就好了,我们还用比赛奖金把村子稍微修缮了一下,包括那个帐篷。”小哥回身一指。
卫宁默默沉思着——如果母亲一直不松口,他也会努力申请奖学金,让学校作为担保人送自己去美国,他也一样,为了梦想离家出走,却心满意足——找到了同类呢,心里一暖。他柔和了眉眼,主动开口询问后续。
“我们还想去更大的平台,但……”小哥指了指脸颊,自嘲一笑,“我是黑人……”
卫宁脸色一凝——在白人主义至上的美国,黑人受到歧视偏见是家常便饭。这不合理,却是常态。因为这是世界的法则,弱肉强食,没有绝对正义,只有绝对力量。
但他无法接受。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变强,一定会为少数弱势群体发声,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有存在的价值,众生平等,不分高低贵贱。
“没事……能跳舞就很知足了。”小哥无所谓的笑笑,朝卫宁抬抬下巴,听他说完后,低头沉思了会儿,起身,播放了一首欢快悠扬的民族音乐,又一把拉起卫宁。
“舞蹈啊,其实没那么多规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开心观众才会开心。”小哥一边说话一边旋转,月光明明暗暗落在他的脸上,陶醉又满足的神情,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记住,艺术最重要的不是技巧,是打动人心。”猝不及防被带着一起,卫宁艰难的在坑坑洼洼的戈壁滩上起舞,头顶就是旋转的璀璨星河,他的精神寄托。
【小宁,人死了就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爸爸也是,会一直在夜空中发光,生生不息】
想到父亲就在天上看着自己,忽然放松了很多,卫宁动作也愈发柔软起来,表情也没那么僵硬了。
”就是这样!用心去聆听音乐。”卫宁点头,遂发现自己沉浸在优雅的女高音中,嘴角情不自禁扬起。盛夏的凉爽晚风沁人心脾,加之这儿人烟稀少,也不会被围观。他的动作愈发的快了,甚至松开小哥的手,自由的旋转起来。
他很久没那么快乐了。
“跳得真好!就是这样!”小哥双手做喇叭状大喊着,卫宁却听得不清不楚,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被快意充斥的满满当当,快感流遍四肢百骸,填满心房。他融入了音乐,融入了自然,合二为一,甘之若饴。
直到音乐停下,他还意犹未尽,飘飘欲仙,真想一直不知疲倦地跳下去。
忽然理解小哥为何如此热爱舞蹈了。原来全身心地沉浸,毫无负担的跳舞,竟是如此享受。
“goodjob!”小哥笑出一口大白牙,用力拍拍他的背,“broyouknow,第一次登台比赛那会,我也紧张的不行,顾虑一大堆,结果束手束脚反而跳得很差,第一轮就被刷了。”
他顿了顿,清清嗓子继续道,“师傅很生气,他说【你们以为自己多牛逼,值得其他人分神关心,嘲讽和讥笑?别把自己看得太重。】开始我们很生气,但后来再一观察,的确如此。”
“别以为有多少人在看你,这就是自恋。”小哥闭上嘴,看着若有所思的卫宁,换上轻松的语气,“很晚了,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再坐会。”谢绝了小哥,卫宁裹着他留下的外套,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脑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夜渐深,他双手拢在嘴前哈了口气,合上眼。
卫宁聪明漂亮,从小就被众星捧月般的哄着宠着。他是焦点,是中心,自小就习惯了被所有人注视,关注的感觉。小哥刚才的话,让他猛然清醒。
他,也不过是个拥有七情六欲,有缺点不足的普通人罢了。
再次抬头,天上群星闪耀,每一颗都绽放着熠熠光辉,互不干扰,各自发光。不会因为其他星星的明亮,就熄灭自己的光芒,它们不因明亮或微弱产生高低贵贱。
人也一样,切莫妄自尊大,也不可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是平凡又特殊的存在——这是父亲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卫宁这么想着,渐渐入睡,脑海中最后留下的是父亲慈爱的笑脸。
爸爸,我想你了。
他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抱着,正乘车飞驰在高速上。头很晕,身体又软又烫,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吹了一晚风,怕是发烧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见是乔治,他心安的放松了神经,再次沉沉睡去,乔治紧紧的揽着他,又探身往驾驶座前喊道,“麻烦快一点!”
“好嘞!早知道昨晚就让他进屋了。”驾驶座上小哥懊恼的长叹一声,一脚油门,很快到了市医院,乔治甩下一叠美金,抱着人跑下车,确认只是受凉发烧后才放下心。
昨天直到晚上都不见他回来,乔治黑进监控一查,发现他冲出体育馆后,在闹市区上了陌生人的车,不知所踪。所幸卫宁一直随身带着信号发射器,和星云系统保持同频共振,他才定位到这个偏僻的村子,挨家挨户的搜,还差点和村民打起来。现在想想都一阵后怕,万一出事了,怎么和父亲交代。
还好人没事,等醒了一定好好说他,太没有防备心了。
次日下午,卫宁沉沉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床头柜上有张便条——【好好的,醒了按铃,我去wwdc了】他才如梦初醒,一看钟,发现会议已经开始1小时了,立马拔了针头,跳下床披上外套就往外跑。拦下一辆出租,直奔会议中心
身体昏昏沉沉,还在低烧,他把额头靠在玻璃窗上,试图降降体温,心却跳的厉害。一到会议中心,他立刻跳下车往前狂奔,连车费都忘了给,整个人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冲向紧闭的大门。
短短的十几米,他跑得尤为艰难,汗水大滴从脸上滑下,流进眼眶里,涩涩的疼,卫宁强忍着跑到铁门边,撑着墙大口喘气,缓过神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正懊恼着,却发现面前保安一脸尊敬的垂下头,重新拉开了门。
“dr卫宁,请进。”
熟悉的称呼,让卫宁一阵愣神——博士毕业后,公司的人经常这么喊他,时间久了,这个称呼也被传开,偶尔在街上被认出来,大家也都喊他:“dr卫宁。”语气亲昵又带着丝丝羡慕。
还有人记得他,真好。哪怕只有一个,他也不会再让他们失望了。
卫宁弯下腰,感激的朝人鞠了一躬,扶着墙一步一步走进了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