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思念的人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美国时间上午十点……飞机即将降落在洛根国际机场……”
刚经历长途飞行，此时还困着的卫宁顶着一头乱发，缩在座位上发呆，直到被兴奋的民俊一把拽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他任由民俊牵着，在机场中来回穿梭，最后挤在长长的等候出租车的队伍里，正值盛夏，波士顿相当炎热，耳边是民俊聒噪的声音，卫宁趴在行李箱上昏昏欲睡，他的头一点一点，就要坠入梦乡。
“请问，是卫宁先生和李民俊先生吗？”
队伍眼看就要到头，两位黑衣西装墨镜男却上前搭话。民俊眉头一皱，总觉两人来者不善，难不成要绑架？他连忙把卫宁护在身后，太紧张了，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我警告你们别过来啊！…再过来我报警了！……”
大嗓门吵醒了卫宁，他直起身子一脸疑惑，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们？
“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眼看着机场保安越靠越近，卫宁终于清醒过来，他抓住惶惑的民俊随两人来到一旁的角落。手指自然的下移捏紧了手机，它却先一步响了。
他接起电话，内里咳嗽几声，传来一个鬼鬼祟祟模糊不清的声音：“人到了吗？”
他捏紧手机退到一边，小声道：“又来？这次是两个西装男，对吧？”
“true，但只有一个人是真的，注意千万不要选错了～不然会走向哪条路就说不准咯。”
无奈地挂断电话，卫宁直起身子，冷静的朝两位黑衣西装男伸手——上次在机场，老师派了两个机场保安以【行李里有违禁品】为由把自己关在小房间，只有答对一道贪心算法才能出去；上上次也是机场，他得从机场驻唱乐队演唱的英语歌曲中破解车牌号，这次……恐怕又要解题了。
接过两个烫金信封，又上下扫了一眼两人，从穿着打扮到神态几乎完全一致，除了胸前别着的数字牌【1】和【2】。
他打开信封，薄薄的信纸上短短一行花体英语——【在8x8格的国际象棋上摆放8个皇后，使其不能互相攻击，即任意两个皇后都不能处于同一行、同一列或同一斜线上，问有多少种摆法】
“八皇后问题？”暗中观察的民俊一瘪嘴：算法界经典难题，在普林斯顿本科只作为思考题，显然不属于像自己这样挣扎在ddl上的学民。他正咬着指甲发愁，卫宁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席地而坐开始演算。他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念念有词。末了他收起笔，重新拿出笔记本打开python。
帮不上忙而围观的民俊好奇的上前：“大神习惯用python？”
“上手快，逻辑清楚，而且——”话顿了顿，卫宁集中精力快速敲下几行代码，确认无误后按下回车，抬眸一笑，两颗小虎牙让民俊双颊一红，“这题用python解最快。”他合上屏幕，自信满满道：“我选2号，一共92种。”
“厉害，才五分钟，不愧是我爸的关门弟子。”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摘下墨镜，卫宁愣住了——老师的司机和大儿子！果然变了形象和声音，他就脸盲了，一点没发现。
“这题用回溯算法最精确，以第一列为首，一列列往下推，受阻后再回溯……”车平稳的开着，后排的卫宁三言两语便将题讲的明白，无视身边人发光的眼神，他往宽大的座椅中缩了缩，眼帘一闭，沉沉睡去。
“认识一下，我叫乔治，劳伦教授的长子。”副驾驶上的人一边调高温度一边回头打量面生羞涩的民俊，后者慌忙探出身子握住对方伸来的手：“我叫李民俊，是大神………啊不卫宁xi的同事，本科cs毕业，社长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所以让我陪他一起。”
“小宁路上没给你添麻烦吧？”乔治忆起往事，不禁哑然失笑——记得卫宁刚来波士顿，因为水土不服又思念家乡，父亲甚至专门编译了一个搜索韩餐馆的小程序【findingkoreanfood！】，细化到能以菜名搜索对应店铺，这个app至今在相关应用榜上占据第三。
“还好……他挺乖的……”民俊越说越心虚，毕竟他一上飞机就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是初见，但乔治身上天然的幽默风趣让民俊很快放下戒心，两人兴致勃勃地聊着，民俊很快说起先前的公司病毒危机，谈到大神，他兴奋的双颊通红，唾沫横飞，让乔治听得入神，眼神不自觉迷离起来。
他都忘了，圈里的卫宁有多厉害，就像他的父亲，可惜，可惜……………
“到了，就是这儿。”
车拐入一片杉木林，驶入一道铁门，停在一栋漂亮精致的白色大洋楼前，乔治先一步下车，体贴的替震惊的民俊打开车门，后者直到进屋前依然保持着张大嘴的姿势。
卫宁是被摇醒的，他揉揉头发，一脸困倦的下车，就被扑来的两个小团子一把搂住腰，他蹲下身把孩子们抱在怀里，抬头就看见大门边携手而立的师父师母，眼眶一热，竟莫名的感到安心。
“宁宁哥哥！我烤了饼干，你吃！”“不要，宁宁哥哥，吃我烤的面包！好吃！”卫宁看着两双期待的眼眸，各咬了一口，才把两个孩子哄好。乔治停完车一进门，就见一双儿女黏黏糊糊扒着卫宁的腿，无奈的失笑道：“你一来，他们就全跑了，都不看我一眼。”
他一直不懂，这孩子成天摆个冰块脸，还那么受小朋友欢迎？这就是颜值的力量吗？
“明明是宁宁魅力大！”乔治慌忙快跑两步，把父亲搀扶到摇椅上，后者一边扯着嗓子拒绝一边撑着拐杖，走到卫宁面前，手指轻轻划过褪去婴儿肥的下颚，念叨着：“瘦了，还是以前好啊……”
五年前的草坪初见，他可记得一清二楚，小孩子鼓着一张包子脸，明明才硕士入学，却气鼓鼓的质问【什么时候能申上博士】，满脸写着不服输。
卫宁凝望着老师爬满皱纹的脸，仅仅两年不见，似乎苍老了很多，精神也没那么好了，岁月不饶人他果然是真的老了……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颤抖，如果没有老师的教导，就绝不会有今天的他，这份恩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没事儿孩子，你16岁博士毕业，今年18岁，大多数人才刚上大学呢！”挤出一个笑，满不在乎拍拍他的头，老者看向民俊，眉毛抬了抬，“这位年轻人，是小宁的朋友吗？”
听闻民俊毕业于普林斯顿，老者转向他饶有兴致道：“普林斯顿啊，挺不错的嘛，谁带你啊？麦克，克莱尔还是拜厄，理查德？”
“麦克教授，先生。”老人乐的抚掌大笑，“那个老头子，可烦了是吧？每天都布置一大堆功课。其实都是些没意义的重复题。”民俊一边赔笑一边暗暗叫苦——多少次挑灯夜战，熬夜秃头都是为了教授的大作业！
“天天扑在工作上有什么好的。”咳嗽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老者拿过矮桌上的平板，眸中闪烁着精光，“来来，年轻人，这题不难，你来解解看。”
早知道不说自己是cs的学生了，生无可恋的民俊端详了下题目，开始凝神思考，乔治看了看周围，疑惑道：“小宁呢？”
三楼尽头的阁楼内，卫宁双膝跪地，对着面前黑白的大照片，重重的磕头，额头砸在木地板上，磕出一道红印，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胸口涨的发痛，想哭但哭不出来。他伸出手，仔仔细细划过照片上男人戴着眼镜的清秀脸庞，正满含笑意的望着镜头，望着他。
爸爸，我回来了。
“这题……是关河博士出的吧？”好奇旁观的乔治开口道，劳伦敲着桌面的指节一顿，长长地叹了口气，乔治自知失言，却为时已晚。
“关河博士………不是逝世了吗？”民俊懵懂地抬头，记得关博士走得很早，但cs的必修课本之一《编译语言汇总》上贴着他的照片，一旁记录着他的成就，最著名的就是协助开发了目前最简单清晰的编译语言python。
“他走的太早了………四十都不到………”即使过了很多年，回忆起最得意的学生，劳伦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乔治也摘下眼镜，用手绢反复擦拭模糊的镜片。
“之后，我爸就没再收过学生了。“乔治还记得关河离世后，爸爸一直死气沉沉，除了孙儿的出生让他略略兴奋，其他日子都待在三楼阁楼里闭门不出，甚至没去爱徒的葬礼，因为不愿承认他的死。
“难不成，下一个学生就是………”民俊话音未落，就见卫宁缓步从一侧下楼，双眼通红，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摔下楼梯。
“大神！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推开咋咋呼呼的民俊，卫宁摆摆手，脚步虚浮的出了门，乔治紧随其后，追了出去。民俊也慌忙起身，却想起题还没解完，便又坐下了，思路被打开，他三下五除二便解出了答案。
“这是……ascii码字符串吧？有什么含义吗？”
劳伦缓步上前，手指划过纸上一串数字，目光微动，他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一串字母。
【711179711078105110103——guanning——关宁】
【致我最亲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