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章柯引的账本
陆绎感受到他有些发抖,刚要低头看一下,沈宴就一拳捶在了马头上,马受了惊,大叫了一声就开始加速往前跑。
陆绎急忙勒起双边缰绳猛然向后拉,同时左手搂住沈宴的腰,使两人微微后仰,大喊道:“闪开!”
这里距离县衙很近,摆摊的和路人都比较少,路也很宽,加上路人及时闪躲,所以避免了相撞。
水勒撞到了马的嘴角,马逐渐减速。
陆绎松了口气,低头确认了下沈宴,此时马已经载着两人到了县衙。
沈宴翻身下马,不等陆绎下来就径直走了进去。
“沈……”陆绎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莫名慌乱。
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真的惹到他了。
他拴好马,快速跑了进来。
一进来他就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沈宴的身影。
他心里愈加慌乱,刚想去找,孟青就叫住了他,“同知,我们搜到了床垫底下的证据。”
陆绎只好转过身,跟他们一起查看。
“章柯引的行囊中除了一些钱财,就是这个账本。”孟青给陆绎介绍着,“可是,这个账本里记录的东西实在难懂。”
陆绎翻开账本,发现里面的记录像文字又不像文字。
“同知,这不会是鬼画符吧?”
“世上本无鬼,有的只是装神弄鬼。”
陆绎一边看着,一边回了孟青一句。
孟青点点头,“同知所言有理,可是这个账本该如何破解?”
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加密文字,可是都没有眼前的这本复杂。
陆绎眯起眼思考着,随后把账本揣进了怀里,“账本先交给我,我想办法。”
然后又问道:“你能看到沈大人了吗?”
孟青看了看锦衣卫们,都摇头。
陆绎拔腿就走,孟青在身后喊道:“同知……!”
“你们回去吧。”
看着陆绎急匆匆的身影,孟青只好带着锦衣卫回了镇抚司。
沈宴跑到了县衙里的一个僻静角落,按耐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陆绎,但是他也在很努力地追赶。他不知道,在内心深处,他已经把陆绎当作努力的榜样了。
“不用这么努力,你有一个好母亲。”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他们用一句平淡的话就抹去了他所有的努力,凭什么?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别人才会这么说。
可是后来他发现,他无论怎么做,都逃脱不了母亲的“荫庇”。
但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绎就可以得到那些人的欣赏,尽管他们暗地里都在议论,再这样下去他就嫁不出去了。
凭什么他就能得到肯定,自己就不能?
他无法理解,于是他把情绪都宣泄在了陆绎身上,频频找陆绎的茬。
可是这样也改变不了自己比不上他的事实,否则陛下怎么会如此偏心呢?
哪怕她让金方时带一句“你也注意身体”也好啊。
他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吏部尚书,皇帝也不会这么对他。
可是他无法摆脱自己吏部尚书之子的事实。
可是她是皇帝,他能做的只有遵命。
“咚!”
拳头被重重砸在墙上,他的手指已经冒出了血。
陆绎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四处寻找。
“沈公子!”
他很少大喊,可是为他破了一次例。
沈宴听到有人喊自己,无措地想要逃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沈宴。”陆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
沈宴一愣,听出了他的声音,转而更加无措。
“沈公子,你为何在这里?”陆绎说话还带着粗喘声。
他转过身,嘴硬地说道:“本公子只是想欣赏这里的景色。”
“景色?”
陆绎抬起头,发现这里只有竹子和杂石。
好吧,这也算景色。
那为什么刚才走得那么急呢?
陆绎在心里问。
可是他望着沈宴有些发红的眼圈,把话揉碎了,说出来另外一句:“那现在欣赏完了吧?”
沈宴见他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心里松了口气,刚才的情绪消了大半,煞有其事地回道:“欣赏完了。”
陆绎笑了笑,“那走吧。”
“又去哪?”
“沈公子还记得我说要带你去看真实的世界吗?”
沈宴点头,“记得,怎么了?”
“现在就带你去。”
“啊?”
陆绎说完就拉上了他的手腕,沈宴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走,很快就到了陆绎的马前面。
“你到底要去哪?”
“户部。”
“户部走着就能去啊。”
“此事耽误不得,骑马更快些,快上!”
沈宴疑惑地看着他,不理解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着急。
两人上马后,陆绎说道:“沈公子,坐稳了。”
坐在他怀里的沈宴已经放弃了挣扎,幸好这一路上很清净,没有什么人,而且很快就到了。
下了马,陆绎两人走到门口,发现大门紧闭。
陆绎很奇怪,敲门让主事通传。
“下官见过白尚书。”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白昭指向柳云生,“这位是左侍郎柳云生。”
接着又向柳云生介绍了他们两个人。
“见过柳侍郎。”陆绎微微低头,而沈宴却躬身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柳云生微微点头。
“敢问白尚书,不知为何大门紧闭?”
白昭叹了口气,看上去不想回答。
柳云生开口道:“许多男子到户部门口结队示威,讨要说法,据说县衙也是如此。”
陆绎一笑,“敢问柳侍郎,他们是不是还带着菜叶子和臭鸡蛋?”
柳云生一愣,转而叹了口气,“没错,门口的护卫都遭了殃。”
沈宴很奇怪,小声问他:“你怎么知道?”
陆绎也小声回他:“先前我和孟青也遇到过。”
沈宴思考片刻,想起来他们锦衣卫先前处理过住户纠纷。
“不说这些了。二位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尚书,我们通过雨月公子的口供,在凌云阁章柯引的房间的床垫底下,找到了这个账本。”
白昭很奇怪,“账本?”
柳云生听到他的话,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昭从陆绎手里接过账本,翻开看了几眼,就皱起了眉。
她越看越震惊,沈宴对她的表情变化感到奇怪,抬头却看到陆绎脸上没有丝毫疑惑,反而很淡定。
沈宴更奇怪了。
而陆绎在想,看来被我猜对了。
柳云生看到白昭的表情,便明白自己心里的预感成真了。
“下官无法破解,尚书能否指点一二?”
陆绎问道。
柳云生看出白昭很为难,便接过话:“陆同知,尚书最近头痛严重,医者说最好不要长时间看文字,还是我来吧。”
柳云生拿过账本,看了良久才说道:“这是我们户部特有的记录方式。”
沈宴很惊讶,陆绎却很平静。
柳云生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上面都是官员的名字。”
白昭想阻止,却只能任由她说出来,现在她真的头痛了。
柳云生看着上面一列列的符号,“下面是他们受贿的钱财数目。”
“什……?”沈宴震惊地瞪大了眼。
柳云生合上账本,扔到了桌上,“这是章柯引的行贿记录。”
白昭按着太阳穴,看起来头很痛。
空气一阵静默,沈宴和陆绎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一幕。
白昭打破了沉默,“二位大人,这个账本的内容你们如实汇报即可,不必顾虑。”
陆绎平静地回道:“是。”转身又对柳云生说道:“多谢柳侍郎指点。”
出了户部,沈宴才翻开那个账本,对照着柳云生写出的名单,他简直不敢相信。
陆绎瞥到他右手手指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行贿数目如此之多,章柯引的钱财又从何而来?”
沈宴翻看着,不禁疑问道。
陆绎曾经怀疑过沈宴是否是他母亲派来试探他的,可是后来沈宴擅自调查凤栖宫失窃案让他打消了顾虑——沈城派来的人不会这么蠢,就算是想故意突出他的蠢笨来迷惑他,她也不会蠢到和大司马作对。
接下来的一系列事,都坚定了陆绎的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不是敌人,那就能做朋友了。
他笑着看他,“奔波了一日,沈公子随我去镇抚司坐坐吧。”
“嗯?行啊。”沈宴转而又问,“那这个账本……”
“我会托人送到陛下那儿的。”
“好吧。”他收起账本,转身上了马。
陆绎看到他一点不反抗,反倒有些不适应。
“看什么?本公子才不会蠢到你骑马我走着。”沈宴居高临下地说着,“你再不上来我就自己骑走了!”
下一秒陆绎就上了马,低头说道:“我这马认人,沈公子是骑不走的。”
“别贫了,本公子口渴,快走!”
陆绎嘴角上扬了几分,“驾!”
沈宴已经逐渐适应了跟陆绎同乘,只觉得无所谓,有人带自己骑马,省时又省力,还都是男子,避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尴尬,何乐而不为?
就是这个男子,他不太满意。
户部和镇抚司距离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孟青守在外面,看到两人同骑,惊讶又疑惑地望着他们。
两人下了马,陆绎看了眼沈宴,沈宴就把账本和里面夹着的名单递给了他。
陆绎接过来,交给了孟青,“立刻进宫,把这个交给陛下。”
孟青回过神,立即接了过来,“是。”
她走的时候还好奇地看了眼沈宴,沈宴也回瞪她一眼。
看着他幼稚的样子,陆绎忍俊不禁。
“沈公子请。”
陆绎泡上了茶,沈宴坐在椅子上,感叹道:“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对了,我看你怎么这么平静?难道……你也干过这种事?”
“沈公子多想了,陆某没有那么大胆子。”
他跟沈宴说,他之前带孟青去户部,偶然间瞥到了户部里的人的记事方式,和账本上的差不多,才想到了去户部求解。
“原来如此。”沈宴点头,“看来陆同知的记忆力真是不错。”
陆绎笑了笑,“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