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法域第章 试炼第章 出逃（五）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吴钜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那张床光秃秃的，没有铺垫任何东西，硬直就不用说了，那表面还有些凸起来的木疙瘩，硌得人生疼。
但尽管是这样一张简单的木床也是他平日里享受不到的。
这十一年来，他几乎大半时间都在森林里或是山上度过，能睡的地方除了土地便是岩石，而且头顶没有一块瓦可以遮头，陪伴他的是浩瀚的星空和不断的虫鸣。
但他依旧很知足，是的，只要能有时间可以美美睡上一觉，他就已经很知足。
乌一总是催着他修行，就差跟在他后面攥着鞭子不断抽打，到后来，他自己也开始逼自己拼命修行，原因是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讲“蠢东西、废物”之类的话。
他自问自己脑袋还算灵光，并没有达到“蠢”这个字的要求，可乌一却总是不依不饶。
但“废物”两个字，他实在无法反驳，尽管他日以继夜的修行，但境界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据乌一说，哪怕资质再愚钝的人，花个三年五载也该从凝魄顺利达到筑魂，而吴钜花了整整十年，却依旧在原地踏步，这简直颠覆了他的三观。
可乌一却不知，如今外界的修行速度已经不是他那个时代可以比拟的，他口中的三年五载从凝魄到达筑魂，若是放在外界，那可就是轰动五国的天才。
如今只要是能在二十岁之前达到筑魂境的人，都能被称作天赋异禀，或许乌一并非是嫌他修行速度太慢，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说法。
但至少吴钜也没有辜负他，虽然花了十一年，可他总算是达到了筑魂，并且成功祈魂，虽然其中有不少水分，但是放在外界，依旧还是不错的成绩。
自从吴钜从法域里逃出来，便一个劲的死睡，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可他依旧未醒。
乌一自然也懒得叫他，日日躺在竹椅上喝茶晒太阳，可他依旧日渐衰老，相比十年前见到的鹤发童颜，挺拔强健来说，如今完全像个行动不能自理的糟老头子。
他身材严重缩水，变得又干又小，脸部更是只裹着一层表皮，眼窝深陷如同骷髅，似乎不知何时便会突然长睡不起。
可自从那日他想起“现在之门”是由玄尘身躯所化之时，便忽的看开了，他的心情大好，不再如之前那般阴郁，尽管他的脾气依旧有些暴躁，但已经很少听到他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情形了。
“我睡了多久？”吴钜不知何时站在木屋门口，一脸迷蒙。
乌一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端起一杯茶，望着远处。
他出了木屋，迎面而来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他伸手挡了挡，走到乌一面前，“师傅，下一个法域是什么？”
自打从冰人手中死里逃生后，他便对法域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那可以改变地点，创造出强大怪物的法域实在有些诡异。
他当初出来时也曾质问过乌一有关于那雕像的事，可他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含糊说了句，“仅凭双眼去看事物会错过很多东西。”
吴钜不明所以，也根本猜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这创造出的法域似乎都存在某些特定的规律，只要打破这层规律，便能够从法域中出来。
当然，这也是他的猜想，毕竟他经历的不多，但至少有一点他需要注意，便是要提前探知接下来的法域会遇到什么场景和怪物，他可不想在莫名其妙下就白白丢了小命。
乌一放下手里还未喝过的茶，起身站在他面前，“休息够了？”
“还行。”吴钜升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劈啪作响，“只是觉得全身有些酸软无力。”
“你这一觉睡了整整三日，老夫还以为你要长眠于此。”
“三天？”吴钜一脸诧异，“我睡了这么久吗？”他捏了捏肩膀，“我说怎么全身酸软，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不用了。”乌一背着手，望向远处，“在临走前，让你好好休息一番。”
“临走前？去哪儿？”吴钜一脸迷茫，而后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要出去了？”
他内心有些兴奋，也有些莫名的紧张，来到这地界转眼间便已经十一年，直到现在他还未曾真正见过外面世界。
他平时闲下来，也会向乌一打听有关这个世界的架构妙事，可乌一由于被关在失落域太久，导致记忆丢失，对外面世界也是陌生得很，只能隐约说出七洲五国十二秘境这些事，就连具体的名字也说不上来，更别说有关于外面世界的趣闻了。
他虽然怀着期望，却也有些忐忑，不过相比一辈子都困在这失落域中，外面的世界对他还是更有吸引力些。
“你收拾一番。”乌一说，“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吴钜点了点头，而后钻进木屋，将石刃和那包没吃完的肉干带上，随着乌一去找那扇铜门。
他们从中心出发，一路向南，穿过树林，跨过一条河，来到满是洞穴的大山脚下。
他一路跟在乌一身后，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一直来到铜门前。
他盯着那扇铜门，心中有些摇摆不定，毕竟在几个月前他才试过，根本无法推开，而这段时间，他也不曾提升境界，若是还要他去推开铜门，结果可想而知。
“你去把它推开！”乌一语气平静，似乎再说一件极为简单的事。
“我去？”吴钜一脸狐疑，他原以为是乌一找到什么办法可以打开铜门，没曾想，竟然还是靠自己，不免觉得为难。
“怎么了？”乌一问道。
“师傅，这门……”吴钜一阵扭捏，“我推不开。”
“叫你去就去。”乌一沉着脸，呵斥一声。
吴钜瞅了他一眼，怕他又会发脾气，唯唯诺诺地朝前走去。
“接着”说话间，半空划过一枚石子，吴钜一把接在手中，细看之下，正是自己早先就带在身边的那枚黑色鹅卵石。
“给我这个干嘛？”吴钜盯着他，一脸茫然。
“这本来就是你的。”乌一随意道，“别耽误了，抓紧去。”
吴钜将石头别在腰间，缓缓走到铜门前，而后调出精元汇聚于双掌，将手搭在铜门之上，用力往前推。
在接触到的一刹那，他脸色猛的一变，盯着那门中间瞬间放大的缝隙，眼中吃惊不已。
“真能推开？”他内心深感诧异，不敢耽误，开始继续用力推，直到那缝隙大到能够通过一个人的身子时，方才停下。
“闪开！”乌一大声喊道，而后伸出两指，朝着那缝隙处从上而下划去。
只见缝隙处的白雾突然散去，透出一道黑暗。
“这是？”吴钜从那缝隙往外瞧去，那门后诡秘的黑暗，就像是从虚空中撕开的一道裂缝，不过依稀能看到一点亮光，他抬头仰望，只见那天上繁星点缀，月色朦胧，看起来尤为虚幻。
他回头望了眼自己身处的地界，依旧烈日炎炎，阳光明媚，可仅仅隔了一道门，却是天差地别的景象。
乌一望着外面，脸上止不住的颤抖，眼中的激动也丝毫不加掩饰，他一把拉住吴钜的手臂，而后如一阵风般，从门缝处钻了出去。
两人依旧站在山脚处，四周景象也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此地是黑夜，而失落域是白天。
吴钜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现在身处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尘土和铁锈味。
“师傅你……”他将目光汇聚到乌一的脸上，发现他的面容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而那满头的银发也逐渐转黑，从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变成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
“用不着大惊小怪。”乌一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但却没有丝毫波澜，他顺手指了指身后的铜门，“你去把门关上。”他的声音也不如之前沙哑深沉，而是变得中气十足。
吴钜回头望着铜门，却是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那门缝处有一层厚厚的云雾，将里面的景象给尽数遮掩住了。
“师傅，这门……”吴钜话到嘴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想问这门关上了，是否就无法开启了？”
吴钜点了点头，他在想既然自己能够轻易打开这道门，若是日后在外面待不下去了还可以回来，至少有个安身之地，而且在失落域中还有很多的天材地宝没有被发掘，若是就此离去，岂非太可惜了。
乌一轻声笑了笑，缓缓捋着他那乌黑的胡须，似乎看透了吴钜的心思，“你若是想回去，现在就可以。”
“我可不是这意思。”吴钜忙摆手，“我只是惦记里面的宝物罢了。”
“真是个贪心的小子。”乌一笑道，“其实你不出来反倒好些，在里面待上个几百年，好好提升一番境界后再出来闯荡。”
吴钜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略显慌色，不由倒退一步，“几百年，那我不早死了！”
“死不了。”乌一笑道，“这门里面一年只相当于外界一日，你待上几百年，外界不过也才几百日，这便是现在之门的绝妙之处。”
吴钜瞳孔逐渐放大，内心的吃惊差点让他叫出声来，“还有这种奇效，怪不得师傅你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他此时的确有些心动，可又摆脱不了心中那份牵挂和寂寞，之前有乌一陪伴，至少有个说话的人，若是独自待在里面，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和他一样开始疯言疯语了。
最重要的是，难保这道门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无法推开，若真是那样，自己岂非是要活活老死在里面。
“几十岁？”乌一略显惆怅，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头仰望星空。
吴钜没去打扰他，默默地将铜门给关上了，“师傅，要是我日后想再找这门，还能找到吗？”
他盯着乌一，此时他依旧盯着星空，不知在看些什么。
“老夫该走了！”他突然开口，脸上凝重之色又加重了几分。
“去哪里？”吴钜急忙追问，“能带上我吗？”
“不能！”乌一冷声拒绝。
吴钜瘪了瘪嘴，“你就打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他顿时觉得乌一肯定又犯病了，果真是打完斋就不要和尚，卸了磨就杀驴。
乌一收回目光，一脸平静的盯着他，“好好活着，以后还会有相见之日。”
“这可不一定。”吴钜有些沮丧，“我可不敢保证我能活到相见的那一天。”
他这话倒不是丧气话，只是希望乌一能够多留在他身边一段时间，让他能寻到安身立命的方法。
“活不到就算了。”乌一随口道。
“你……”吴钜被这话气得差点一头栽过去，他没想到两人相处了十一年之久，竟然能够如此冷酷无情。
“还有一事。”乌一紧盯着他，一脸严肃，“在外界最好不要提起你和老夫的关系，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谁愿意提啊。”吴钜一脸怒气，忽然反应过来，“杀身之祸？你在外面有很多仇家吗？”
乌一沉默不语，给了他个“自己想”的眼神，而后只见他伸手朝天一指，一道白光自星空陡射，汇聚于他指尖，而后用指尖往吴钜天灵盖上一点，那道白光便瞬间消失于无形。
“什么玩意儿？”吴钜下意识揉了揉额头，一脸好奇。
“这乃是老夫的一道本源，在生死关头可以保你一命。”
“本源？”他继续摸着额头，一脸迷茫，“那我怎么使用？”
“信”乌一轻飘飘吐了一个字。
“信？信什么？”吴钜被说的更加糊涂。
“当然是信老夫！”
“我信你个鬼！”吴钜在内心叫嚣，觉得乌一肯定又在变相捉弄自己。
“信不信由你。”乌一露出一丝厌烦，似乎看出了他内心想法，也不愿过多解释，身体忽然一阵虚幻，下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师傅！”吴钜仰天大喊，“你还没告诉我该去哪儿找你？”
“千秋一度芳华尽，鸿蒙穹宇不见君。”
“该死的老东西！”吴钜破口打骂，顿时觉得乌一真是绝情到了极点。
他环顾四周，幽影暗深，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