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忆往事
墨暝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关他妹妹墨兮的梦。
墨柏舟:“归伊,辛苦你了,我们有了一对兄妹。”
“是吗?让我看看。”任归伊接过墨柏舟手里的孩子,“夫君,你看,他们长得多像你。你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吧?”
“不如唤他们乳名为阿闵,阿兮,你看如何?”
“好,我喜欢这两个名字。”
墨暝的爹是昆仑巅的弟子,在墨暝和妹妹八岁那年,为守护昆仑巅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任归伊:“阿闵,阿兮,你们过来。”
墨兮问:“娘亲,有何事?”妹妹跑得太快,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墨暝连忙跑过去,关心道:“妹妹,你怎么样了?”
任归伊冷冷道:“阿闵,不可扶阿兮,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
墨兮努力爬起来,“哥哥,我自己可以起来的。”
任归伊:“这是我托人从江南一带带回来的两株兰花,你们好生照料着,切记,不可使之枯萎。十日之后,我会亲自来查看兰花生长的状况。在这过程中也不能求助下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让兰花活下来,你们可听懂了?”
墨暝回道:“娘,阿闵明白。”
墨兮问:“娘,是不是若是完不成任务,我们那天就要受罚?”
“阿兮,这是老规矩,莫非每次都要娘亲给你们明说吗?”
“阿兮知道了。”
那年,娘亲把两株兰花给墨暝和妹妹时,他们才五岁。不能求助他人,不了解兰花的习性,要如何让它活下来?
自墨暝记事起,娘亲就对墨暝和妹妹甚为严厉,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他们,应是躲在爹娘的怀里撒娇。而墨暝和妹妹的日常,则是完成各种对他们来说难以的任务和任务失败后的惩罚。
前些日子,娘亲让他们背一本武功秘籍的心诀,他们背不下来,则罚不准吃饭。
再前些日子,她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记一段武功秘籍,他们记不住,就责罚。
那时的墨暝和妹妹不过才五岁而已,娘亲对他们严格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这个年纪应承受的范围。
在他们拿到兰花后的第四天,兰花已萎萎。
墨兮急道:“哥哥,兰花已经开始枯萎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妹妹,不如到了那天,我们用金钗去集市上和卖兰花的小贩做交换,让他告诉我们怎么种兰花不就好了么。”
“哥哥,不行。娘知道了,一定会惩罚我们的。”
“娘向来只看事情的结果,哪会管我们做了什么,若是我们照顾不好兰花,她再罚我们不准吃饭该如何是好?我可不想你再饿肚子,况且我们这样也不算求助于人,算是等价交换吧。”
“哎,哥哥,这样真的好么?”
“我的好妹妹,你就信哥哥这一次吧。”
六日以后,娘亲来检查他们照料兰花的情况。
任归伊疑惑道:“我给你们的明明是已枯萎的兰花,仅凭你们之力,这些兰花又能活下来了?你们告诉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墨暝站出来解释:“娘,不关阿兮的事,是阿闵自作主张,用金钗从小贩那里换来了种植兰花的方法。娘说不能让我们求助任何人,阿闵在与小贩交谈时,未曾露出求助的神情,也未曾说过让小贩帮助我。阿闵也不觉得自己是求助于他人,我是等价交换。”
“强词夺理!”
墨柏舟说:“归伊,阿闵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任归伊摆手,“罢了,这次便不惩罚你们了。”
墨暝对墨兮小声说:“妹妹,你看我就说了,娘亲不会惩罚我们的。”
墨兮小声嘀咕:“可娘亲生气了。”
墨柏舟:“归伊,从今日之事来看,我觉得阿闵倒真是个蛮聪明的孩子。”
“我也发现了,阿兮太过于墨守成规了,阿闵倒是比阿兮更适合坐上我的位置。”
“归伊,话未免说得太早了,我倒挺想看看我们的孩子日后会怎样。”
墨暝六岁那年,娘亲在朔冬时节,把墨暝和墨兮扔到湖里,湖水的浅水处正好没过他们的腰。
翔冬时节的水异常冰冷,他们在湖里待了一个时辰,直到妹妹脚抽筋,疼得直哭,娘亲才准许他们上来。
后来,他们因此感染了风寒,迷糊中墨暝听到了爹娘的对话。
墨柏舟有些担忧地问:“归伊,你对孩子们是否太严厉了?”
“我任归伊的孩子岂能是平庸之辈?我要他们成为整个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总有一天,他们会感激我这个狠心的娘。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他们也能保护自己,不靠任何人。让他们多吃些苦头,磨练其心性,人生失意时,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夫君,我也是为了他们好。”
娘是想把他们培养成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墨暝一直信任她。所以这么多年来,墨暝从未埋怨过她对他们的太过严厉的训练。
七岁那年,墨暝和妹妹过于严格的武功根基训练,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也因为练功而经常累到晕倒。爹爹多次说她对他们太严格了,多半被娘亲怼回去,其实说起来爹爹还是个妻管严。
在他们八岁那年,爹为守护昆仑巅而牺牲了自己,也许是因为失去了爹爹,娘亲内心悲痛不已,对他们更为严厉。
八岁那年,娘亲把他们关在黑暗的洞里学听音辨位。
九岁那年,她则蒙住了他们的眼睛,多处暗箭齐发,要他们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躲过暗处射来的箭的袭击。
一连三个月,每日皆是如此,每次发箭的速度和方向皆不同,稍有不慎,万箭穿心而亡。
十岁那年,娘把墨暝和墨兮扔在了有野兽出没的丛林。
墨兮:“哥哥,有狼,阿兮好害怕。”
墨暝把她护在身后,“别怕,哥哥会保护你。阿兮,在这里等哥哥,别乱跑。”墨暝拿挥动手中的剑,朝着狼群刺去。
那次,墨暝的手臂被咬得鲜血淋漓,墨兮急得大哭。
墨兮扶住墨暝,“呜呜,哥哥,你的手受伤了。”
“阿兮,别哭,哥哥这不是还活着吗?”
“哥哥,阿兮没用,每次都只知道躲在哥哥的身后。之前也是,看到箭过来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傻瓜,你是我妹妹,哥哥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的。”
“呜呜呜,阿兮真没用,阿兮也想保护哥哥。”
“阿兮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对哥哥来说则是最大的欣慰。”
“哥哥,不如我背你回去吧,哥哥若是不答应,阿兮会很内疚。哥哥,终有一天,阿兮也会保护哥哥的,你相信阿兮吗?”
“傻妹妹,哥哥自然信你。”
后来,墨暝在竹林里遇到师父,他说我们有命定的师徒缘,让墨暝拜他为师,娘亲同意了此事。师父教他们以琴声作武器,还有琴音化剑的绝世奇功。师父给了他们一份缺失的爱——爹爹走后,他们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爱。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墨暝清醒,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谎言罢了,什么亲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他们只是她一统江湖的一颗棋子罢了。如果可以,墨暝宁愿自己不是任归伊的儿子。
在他们十五岁那年,娘突然告诉墨暝有关双生花传说的故事:“传说中黑暗里一种洁白美丽的花朵,少数还有蓝色、红色的,紫色的,味道潮湿芬芳但是充满迷惑。它们在一枝梗子上互相爱,却也互相争抢,斗争不止,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甚至愿意杀死对方,因为任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悄然腐烂。可也有一种传说,双生花一株二艳,竞相绽放。但日久年深,其中一朵就会不断的吸取另一朵的养分和精华,虽这不一定是它的本意。到了最后,一朵妖艳夺人,一朵枯败凋零。”
墨暝问:“娘为何告诉阿闵这个故事,是有何意义吗?”
“你和阿兮就是传闻中的双生花,你们的命运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娘,你说什么?阿闵不信,我们与双生花有何干系?”
“你身上的花印和阿兮的花印大小形态一样,但花瓣的方向恰好相反。”
“我们胸前确实有着大小相同的花印,可阿闵不信命运,我们没有互相争抢,也没有用最深刻的伤害。娘,你骗我对不对?”
“哼,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已经在你们身上下毒了,这种毒叫泪殒,中毒之人不会让人立即毒发身亡。毒发时浑身炽热无比,而后又浑身异常冰冷,犹如置身千年冰窟。冰火两重天反复折磨着中毒者,最后不堪忍受病痛之折磨,流泪而亡。你们谁禁不住其折磨杀死对方,我便给你们红妆泪的解药,若是都下不了手,别怪我不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墨暝声音颤抖:“阿兮是我妹妹,我怎能杀了她!”
“那你只好等她杀了你!”
“娘,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不会伤害妹妹的,妹妹也不会伤害我。”
可墨暝低估了泪殒毒的毒性,烈火灼烧般的炙热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反复折磨他。
杀了阿兮,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杀了她,快杀了她!
你不可以杀她,她是你妹妹!
毒发的带来的痛苦吞噬了墨暝的理智,求生欲让墨暝开始动摇,一个自私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只有杀了阿兮,我才能活下去。阿兮,哥哥对不起你。
那日,墨暝叫来了墨兮。
墨兮说:“哥哥,我也听娘说了双生花的传说。如果我们没有这种命格,也许今生永远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阿兮的好哥哥,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墨兮说完,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墨暝惊慌失措,“阿兮,你怎么了?”
“哥哥,在很早以前我已经主动吃下了一瓶泪殒毒,因为阿兮不想哥哥为难。阿兮甘愿做那朵枯萎的双生花,希望哥哥代替阿兮好好活下去!”
墨暝悲痛万分抱着她,“阿兮,你为何这么傻?哥哥方才还想杀了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阿兮想成为像哥哥一样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哥哥保护阿兮,哥哥,你还记得吗?阿兮曾经说过,终有一天,阿兮也会保护哥哥的,如今总算有机会保护哥哥了。听说中了泪殒毒之人,会流泪而亡,可阿兮此刻不想哭,阿兮想开开心心的离开。哥哥,答应阿兮,好好活下去,不要记恨娘。”
在墨暝还未答应她时,墨兮闭上了双眼。
墨暝嚎啕大哭,“阿兮!阿兮!”他心想:不记恨娘?阿兮,原谅哥哥做不到,让你失望了。
“女帝为何要这样?他们还是孩子啊。”一个手下说。
任归伊回答:“只有拥有双生花命格且两朵花合二为一时,方可控制摇光琴。阿兮太单纯太善良,做事优柔寡断,注定成不了大器。相比之下,阿闵比她更适合坐上我的位置。摇光琴乃我千辛万苦得到的上古神器,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练成摇光琴上层武功绝学——入梦。届时,天下人的命运皆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要谁哭,谁敢笑,我要谁死,谁又能活?我用了大半辈子才有了如今的江湖地位,我又怎会甘心,这来之不易的江湖地位后继无人?在我任归伊之后,阿闵是唯一一个有资格。”
墨暝冷漠看着娘,“原来阿兮的死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江湖霸业。”
任归伊没有回避墨暝的问题,“既然你知道了,娘也无需否认。”
“你说的两朵花合二为一是何意思?”
“拥有双生花命格之人,当一朵花儿枯萎以后,另一朵活着的花儿则愈发旺盛。阿闵若不信,可以看看你自己胸前的花,是否由一朵变为两朵了?阿兮身上那朵花的印记,已经和你身上的花合二为一。”
墨暝冷笑道:“什么双生花的命格,你这种做法无异于‘养蛊’,用自己一人的血,养着另一人。你还不让其中一人好好活着,非得要她死。”
任归伊嗤之以鼻:“是又如何?想不到阿兮偶然得知了我的计划,偷吃了泪殒毒。我打算后来再给你吃的泪殒毒,否则你的发病时可不止这点痛苦。”
“你是说阿兮很早就知道了自己中毒?还把后来原本应该给我吃的那部分吃了?可在此之前,我为何察觉不到她的异常?”
“我也没想到阿兮竟是这般隐忍要强的孩子,我倒是低估她了。”
墨暝冷冷道:“你后悔了?我宁可死的人是我!”
“呵呵,死的人是你?若活下来的是阿兮,只怕她会因此事整日郁郁寡欢。”
“其实你早就计划好了那个死去之人是阿兮。什么被阿兮偶然得知,分明就是你故意让阿兮知道的。”
“阿闵,娘果然没有看错你,阿兮太善良了,她根本无法成为这里的第二个帝王,只有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你可曾有心?你对我们下毒之时可曾有过一丝的不舍?”
“阿闵,你现在有着双生花的命格,武功修为大为长进,你很快就可以成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你还获得了练成摇光琴的上层武功绝学——入梦的资格。”
“可这一切却是牺牲我妹妹换来的,我们不过是你一统江湖的一颗棋子。我恨你,我更恨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操控!”
“阿闵,你可知在你自己未成为强者之前,你是没有任何资格谈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既然你这么厌恶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摆布,那你最好练成入梦!”
墨暝咬牙切齿,“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过了一会儿,墨暝听见他的心灵深处有妹妹呼唤:“哥哥,哥哥!”
“阿兮,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哥哥不必难过,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就是我,我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