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锦裳高高兴兴的再回到营中,还未言语,便被一旁寻她干活儿的火头军老头儿捉住。这人像是被点了火,一言不发便从一旁抄了烧火棍上来就冲她的背来了一下。
“哎呦”一声,她吓得先就叫了一声。可是奇怪,居然背上好像没那么疼了,这营里的药怎么这般好,还是没碰到昨日的鞭伤?
她来不及细想,左躲右闪中从善如流道:“大人,小人知错了。”
“打死你个偷懒的!”老乔头儿边打边骂。
萧玄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锦裳身前一挡:“即便是皇帝也没有这般苛待于人的。”
“你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成,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明日我还不给你饭吃。有本事你上天上吃去。”老头儿气得指着萧玄瞪眼骂道。
锦裳赶快推开萧玄道:“不成不成,啥都不是,他就是我的傻弟弟。大人,我没偷懒,我去打鱼去了。”说罢,赶快提起手中六条鱼给老头儿看。
“嗯?打鱼?”老头儿。
锦裳连连点头:“对对,是!就是我想着您老人家应该吃个鱼补一补,这打人毕竟也是要费力气的。”
“嗯?”
锦裳:“哦哦,不对不对。为众人做饭劳苦功高、劳心劳力,对吧,要好好补补。我原本是想……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再拾些柴来的,结果被我发现前面有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水塘,还有很多很多的鱼。”她故意夸张地比成很大很多的样子。
“果真,没骗我?”
锦裳信誓旦旦点头:“千真万确的啊!”
“那是我这老不死的怪错你了?”
锦裳连连摆手谄媚着回道:“没有没有,哪能呢!您最是仁厚。”
“既如此,拿来吧。”老头儿一伸手。
“啊?”轮到锦裳无语了。
老头儿凶狠地看着锦裳,好似颗干瘪抽巴的梅干菜对着块无辜谁也不敢惹的水豆腐。
半晌水豆腐默默把手里刚刚自己才用韧草穿好的鱼全数一寸一寸递了上去,求道:“那大人能不能给我弟弟口吃的,他有点傻。可他是我家唯一指望,若不好,我小命儿也保不住了。您不就没人帮您干活儿了吗?”
萧玄强压住心绪:“你才傻!”又不耻又不忍再看,转身就走。
“你当我傻啊?你还能一直在这里帮我干活?”老头儿翻了个白眼。
锦裳左右赔不是:“不傻不傻,都不傻。就我傻!”本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可千辛万苦捉回来的鱼,却半口也没能给萧玄捞回来,这都是为什么啊!
可纵使心里再塞,人在矮檐下,还有不低头的?她抱着脏衣服又来到了水边。
半晌,树丛后面似是有人前来。她下意识解释道:“大人,小人在此洗了衣裳就去拾柴,再捉些鱼就回去烧火。”
咦,没人吭声。她赤着脚在水中,又不想再穿鞋袜,弄湿了一天都湿哒哒的难受。反正若是相干的总会言语,所以手上没停,脚下也没动。
人好像走了……等等,怎么气息又回来了?去去回回,犹犹豫豫。
“哈”,锦裳手上一停,低声笑了一下。
树丛后面气息果然一滞,人却没走。
她不敢笑了,改在心里偷偷笑。不是那个死要面子的小孩儿还能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递话:“阿玄,我不生气了。”
树丛里的人好像又不淡定了。
也是,那小王爷最要面子不过,猜出来也不能说。“唉,难过是有一点儿。不过想想至少我们都还活着,相较前日、昨日,还有更之前,不是都强了太多嘛!而且,”锦裳手上使劲一拧,最后一件也洗好了。
她在清凌凌的溪水里净了下手一攦,复往袖中掏去:“而且我有好东西,接着!”说罢,手一扬。
身后树丛里甚稳的“啪”一声。
“不错嘛!接住了就快吃,方才洗过的。这果子可好吃了。只可惜如今金贵的要死,拢共我就找到了两个。以前这里可是到处都是,还闹了一出‘多子折枝能不能吃’。”锦裳边说边留意身后。
可是怎么没有动静?唉,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别扭,饿死算了!
“诶,你怎么不吃?可别再说什么‘不问自取是为偷’。你家孔孟是先贤,可也得向老子大人请学的。再说了,这果子树都不说这果子是它的。‘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是为玄德’。”
树丛后的气息果然顿挫一下。
“我知,上次我这般说的时候你也不赞成,还是我拿了银票放在供桌上,你才敢吃的。今日我再给你指一招。”说罢,锦裳三口两口连嚼带吸的把手中红李吃了,然后光脚上岸刨了个坑,把李子核埋了。
听气息,树丛中人好像真的在等她说话。
锦裳得意一笑道:“吃完你把它剩下的给埋了,两全其美。也算助其了却了毕生所愿——开枝散叶了对不对?”边说边又笑得前仰后合地入了水捉鱼。
“不说笑了。阿玄,你会不会水?你再忍些天。若还是不行,顺着这流水,也许也能有办法。或者我哪日先去探探它通往何处。”
待她又得了手上岸,才发现刚刚的气息已经不在了。
果然,等她穿好鞋袜,再转到树丛中一看。哪里有什么人?若不是地上多了一大捆柴,她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
“一个李子换这么多柴,诚不欺我!”叹完,她便哈哈笑着想学旁人将柴弄到肩上扛着走。奈何好大一捆不顺手,最后只好拖拖拽拽半天才弄了回去。
快要掌灯之时,易疏正伏在案头,笔下好像是条河道,不知为何蜿蜒而上忽而一落千丈。
“三公子,吃饭了。”徐生端着一托盘进来,“啊,红李?哪儿来的?”他伸手就探向桌案,却被一冷厉目光吓得半路拐着回来上了头,挠了挠。
易疏收回目光转向那颗又大又红的李子,没吭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却是给她用在了此处?还开枝散叶,毕生所愿?
待他离开,徐生才敢悄悄过来再张望一眼。李子没了,桌上却赫然写着什么?
他从不敢乱动三公子的桌案,但这纸上刚好有他认识的“生而不有,为而不x,开枝散叶,毕生所愿”?
一长手接了过去,问道:“守中,在看何?”
等易疏再次回来,两手沾泥端握着,就见帐中的两人很是怪异地看着他。二哥面若春风含笑,徐生更是一脸又傻又混的憨笑。
大概是见他不解,易恒虽是忍俊不禁,但还是秉持着以往谦谦君子之姿将一张纸递于其,“营后水流地势画得甚清晰”,说罢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出了帐。
徐生自然不敢上前揶揄,但并不妨碍其他的有样学样。人几乎是踩着易恒的脚后跟夺门而出。
这都什么跟什么?徒留易疏一人拿着自己叹为观止的大作,独自帐中凌乱。
再说另一头,锦裳到乔老头儿那儿交了差事,又足足忙到了晚饭后,才得了个馒头。等她怏怏回了小帐篷,已经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遂将馒头往萧玄手里一塞就趴下不动了。
“你这是生我的气,再不理我了?”萧玄等了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发了狠声。
锦裳气弱:“没有,就是不想说话。”
“分明就是。”
这小孩儿下午不是已经哄好了吗?
萧玄声音低了很多:“我不是故意的。我去寻你了,可我没……”
无法,锦裳只好又挣扎着爬起来,抢着道:“我知道你来寻我了,所以我是真的不气,而且也没力气气。”
“都是因为我……”
“阿玄,谢谢你。”锦裳握住萧玄的手。
萧玄张着嘴,诧异茫然的样子。
难道面薄连帮我拾的柴也不能提?锦裳马上转口道:“反正我觉得挺好,虽然说暂时见不到师姐,我爷爷的仇还不能报,但我们想留在营地躲开追杀做到了;想避开华国易氏更是也投到了南国帐下。至少眼下都无恙。”
萧玄反手回握。
锦裳:“我们当然不会一直都困在这里,最好还是能逃回掩云关。若营外的暗卫离去,我们便可趁夜钻了狗洞出去,可掩云关城门是否好入还不知。水道也还不知……再有就是待在此处,以不变应万变。眼下各处不知,我们暂待此处再看。”
萧玄不吭声
“阿玄,我知你身份尊贵,定是一时无法适应这些下人活计。可你乃昔日太子嫡子,定是从小拜过严师,所学只怕不止十倍于我。‘曲则全,枉则直’你定懂得。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锦裳由着萧玄攥着,缓缓劝道。
说到“起而行之”,她忽然眼睛一亮,晃着萧玄的手道:“阿玄,你便当做是你太傅与你的一次大考,一次亲身践之的比试?如何?”
萧玄抬头看着锦裳的一脸殷切。
“可好?”
萧玄回避地低下头,未答言。
知他最认死理,定是硬逼不得,锦裳也就没有再劝。
帐中忽然静了下来,萧玄心头一缩,不想将话头停下自己这里。他下意识张口:“昨日之人就是那日伤你并害死你爷爷之人?”
像是瞬息被刺破,锦裳一下撒了气儿,没了精气神儿。
“来日,若……我定帮你报仇。”萧玄紧紧攥着她。
眼前有些模糊了,锦裳半晌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的仇我自己报。他害死我爷爷在先,我定叫他血债血偿。即便他算得再精——救过我,大不了我就把这条命还他。反正我与他不死不休!”
萧玄还要张口再劝,身旁人已经双眼赤红的入了那时的梦魇。
“那到底是何人害了我爷爷?”
软弱的夜儿娘拉起傻阿夜就走。
傻阿夜又急又说不出来,伸着手回头断断续续道:“白衣服,官……”
“哪个白衣服?”随安闻言扑过去扯停她们母子。
阿夜:“师爷……师爷带来的白衣服……”
平时最为软弱的阿叶娘一把捂住阿叶的嘴,更劈手撕下随安的手推开,苦声求道:“随安,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了京里的贵人。他们抬抬手于我们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得罪了钦差易氏。我们怕死,大家都怕!你再如此,怕是我们整个掩云关的人都要与你们带累陪葬了。你走吧!”
萧玄听到此,怒斥道:“无耻至极!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乃人与畜生之别。有此愚民……掩云关……”
“再与我无关。”锦裳没让他继续,只虚无地摇了下头。
萧玄气得牙咬得咯吱吱作响。
“但你若想帮我,就再忍几日。”锦裳的脑子即刻又回来了,话锋一转。
萧玄成功又被网了回来。
生怕网收得太快,锦裳补道:“两日,你若不高兴便不做声,听不下去就走开。”
第二日天没亮,算是左哄右骗、千呼万唤,她终于把萧玄领到火头军老头那里,道:“大人,我弟弟已经知道错了。我兄弟二人愿帮大人干些粗笨的活儿,提水拾柴烧水打鱼或是旁的什么都可以的。”
老头不吭声。
“大人,会的我们可以做,不会的我们也可以学。”锦裳又加了把劲儿。
老头抬眼似是瞥了一眼他二人,张嘴要说话。
“我们只要些能活命的粗食就行。大人,我兄弟俩要一人的吃食也行。”锦裳连忙抱起一旁的干柴有眼力劲的递上前去。
老头终于给了个甚嫌弃的眼神,道:“嘴上说的好,只说不动耍花枪骗不了我老头儿的。”
“是是是,大人。”锦裳赶紧应下,又转头一推萧玄:“阿玄,你去再拾些柴来。”
萧玄被推开一步,他早就从心肺处生出一团火,烧的胸口都要裂开了,垂着头顺势走了开来。
“大人,昨日的鱼可好?可还要再去打些回来吗?”锦裳边手下不停忙乎边见缝插针问道。
老头直起身来上下打量锦裳:“你小子倒是懂得伸手不打笑面人。”
锦裳微微一垂头,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地叹了口气,复又笑着抬起头来,回道:“小人只知有家人相依,活命而已。”
老头儿点点头:“也好,去担些水来。今后每日早饭杂事罢,看看该补什么做什么,取水时打些鱼回来。干得好了,兴许能有口饭吃。”
“谢大人!”锦裳闻言粲然一笑,虎虎地一抱拳,然后转身拿了两水桶一扁担就往溪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