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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楚金之死:酷刑之下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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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京城的灯火逐渐熄灭,唯有刑部大牢内依旧灯火通明,照亮了阴森恐怖的石壁。

    静谧的夜晚里,一声声痛苦的呻吟,铁器碰撞的声音更加刺耳。

    刑部犯人的苦痛呻吟,打破京城夜的沉寂。

    没人知道,在刑部大牢内,楚金被两条沉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上。

    楚金低垂着头,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湿透了青色的长衫里衣。

    楚金的脸上满是疲惫与绝望,但眼中仍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说!你和徐敬业是不是密谋造反?”

    穿着黑衫黑靴的周兴,像一只吐着信子的眼镜蛇,眼睛中带着血丝。

    周兴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在空旷的牢房内回荡。

    周兴手持皮鞭,一步步逼近楚金,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楚金抬起头,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

    “我无罪!你这是诬陷!”但楚金的声音极其微弱。

    周兴冷笑一声,挥起皮鞭狠狠抽在楚金的背上。

    皮鞭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楚金痛苦的呻吟声。

    楚金紧咬牙关,尽量不叫出声来,但身体的疼痛却让楚金无法忍受。

    “张大人,还不交代吗?”

    “张大人可知道,本郎中有的是办法让张大人开口。”

    周兴的声音充满了威胁和恐吓。

    “我是看得起张大人,看在我们都是刑部同僚的份上,才亲自和你谈。”

    “否则让那些粗人来,张大人恐怕就挺不过天明了。”

    周兴再次挥起皮鞭,准备继续拷打楚金。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狱卒匆匆跑来,低声在周兴耳边说了些什么。

    周兴的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皮鞭,匆匆离开了牢房。

    楚金喘着粗气,望着周兴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楚金知道,不仅楚金自己,整个张氏家族,都已经被周兴推到了生死边缘。

    以楚金所学到的,所坚信的,不愿就这样屈服于周兴的黑暗与邪恶。

    但楚金身上每一丝皮肉的疼痛都提醒着他,所谓的正直、骨气在这个黑牢里没有任何用处。

    楚金卖力地为武后治理广陵的水灾和蝗灾,安抚灾民,整治隐患,得到了什么?

    楚金没有得到武后任何奖励,连句口头夸赞都没有,不但没有任何的嘉奖,反而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武后这种做法,让所有认真做事的忠臣能将们心寒。

    楚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楚金当时心中期盼的就是,即使自己没有办法或者离开刑部大牢,也不要再连累任何一个家人。

    为了应对周兴的下一轮折磨,牢房内,楚金开始仔细回想与徐敬业的交往过程。

    楚金试图找出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楚金记得,在与徐敬业交往期间,两人曾共同撰写过一篇关于治理水患的奏章,并得到了武后的许可。

    这份奏章,或许能够成为楚金洗清冤屈的关键证据。

    楚金凭借记忆中的片段,来拼凑出奏折的大致内容。

    楚金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不断在脑海中重现场景,试图还原出奏章的全貌。

    就在楚金带着伤痛,一个人在大牢里冥思苦想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认为的证据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楚金和徐敬业共同撰写的奏章,早已被周兴等人销毁。

    周兴能够被武后赏识,就在于他能够揣测武后得的心思。

    周兴既诬陷武后反感的大臣,也对自己的政敌和厌恶、嫉妒的对象进行打击。

    广州都督冯元常,虽然屡立战功,但是因受到武后的厌恶,周兴便趁机诬告冯元常。

    很快武后就顺水推舟,将冯元常捉拿逮捕,不久冯元常惨死狱中。

    魏玄同与周兴交恶,周兴便在武后面前进献谗言,说魏玄同在私下里说,武后年纪大了,该还政于李室后裔。

    魏玄同不仅触及了武后的逆鳞,皇家大权,甚至还触及了武后作为女性的最不愿听到的话,衰老。

    要知道,武后一向以自己的姿色为傲。

    若无姿色,武后如何勾引还是太子的高宗李治、如何承蒙仙人裴谌指点、如何在登基初期拉拢摇摆的权臣?

    周兴转述的魏玄同的话,让武后怒不可遏,立即下令逮捕并审判魏玄同,最终魏玄同满门抄斩。

    吃到了这些诬告的甜头,当周兴觊觎我们牡丹韦家的万贯家财,还嫉妒楚金的博学和侦稽能力的时候,污蔑和造谣就落在了楚金头上。

    周兴一方面控制了楚金的人身自由,另一方面连夜把所有和楚金有关的三族六眷都圈禁了起来,还派一些狗腿文人师爷在楚金的书房里到处点检。

    那些狗腿文人,无事还要挑三分,终于在楚金的一本书里,居然翻到了徐敬业写的造反檄文的誊录。

    这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是骆宾王受徐敬业之托所作的一篇檄文。

    此文开篇即历数武后的累累罪恶,层层揭露,有如贯珠,事昭理辨。

    骆宾王还点明武后乃亡国之祸根,道出讨伐武氏之必要。

    最后,骆宾王写起兵讨武后之正义性,气盛而辞断。

    骆宾王用了对仗、用典、夸张这些手法,烘托了文章气势。

    对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极强的说服力和号召力。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

    “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楚金不过是爱着骆宾王的文章写得好,竟然偷偷地誊录了。

    可却不知,就这一封誊录的薄薄的纸张,让我们满门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狗腿文人师爷得了这篇誊录,立刻颠颠地跑回去向周兴交差。

    周兴得了这篇楚金誊录的檄文,连夜进宫向武后报告,武后正搂着新面首享乐。

    武后意乱情迷之际,心情正在大悦,得了周兴的报,居然发现原来心中认定的老实官员,张楚金,竟然也敢私自留存讨武檄文。

    “杀一儆百!”

    “以儆效尤!”

    看了这封楚金誊录的檄文,武后已经没有耐心再去甄别,楚金到底是否被冤枉,是否被诬告。

    武后需要的,是一只杀给“猴子们”看的“鸡”。

    而最最不幸的是,楚金恰巧成了那一只“鸡”。

    此刻,楚金到底有没有跟徐敬业有过什么联系已经不重要了,楚金变成了一个武后立威的道具。

    而周兴这样的小人,正是借着这样次次揣测透武后的心思,处处针对朝堂之上那些忠于李唐旧主的文武百官,才能够深得武后的信任。

    周兴诬告他人,打击政敌,却让自己的官路畅通。

    有了武后的首肯和默许,周兴回到刑部大牢,对楚金施了“竹书夹身”。

    “竹书夹身”是一种隐蔽而残忍的刑罚,楚金的双手被铐起并固定住。

    周兴的爪牙们,将竹板编织成的书袄,围绕在楚金的腹部。

    当周兴转动连接在书袄两侧的绳索,收缩之力辗压楚金身体。

    虽然施刑过后看不出施刑的痕迹,但楚金感到痛不欲生。

    周兴甚至用玉女登梯”、“凤凰晒翅”、“驴驹拔撅”、“仙人献果”、“犊子悬车”、“悬梁坠石”那些酷刑来恐吓楚金。

    在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况下,是没有什么英雄和铁汉的。

    受刑人所能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那种让人痛苦的窒息,能早一秒钟结束。

    楚金被屈打成招,被革去一切职务,即日流放岭表蛮荒之地。

    张家满族男人皆革职,贬为官奴,去服徭役。

    张家满族除已外嫁之女,所有女人一律堕入娼门。

    我的娘家,牡丹韦家,只有我一个独生女,只得张韦生一个外孙,韦家的家产,将来肯定都是韦生来继承的。

    爹到处打点,才得以在楚金被流放前见了一面,楚金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话也说不清楚,断断续续地转告了被陷害的一切。

    楚金最后用已经站不起来的双腿,跪在地上,拜求我爹对张家施以援手。

    在爹答应安抚了楚金后,楚金被刑部司的衙役押着走上了流放的路。

    这条路,楚金走上去,就没有再回来过。

    后来传回来的消息,楚金在去岭表的路上,染上了漳气,其实我知道,是中了周兴下的毒。

    爹差不多花费了全部的身家,才从周兴手中,买得我和韦生的新妇高三娘免入娼门的结果,入掖庭为奴的“高抬贵手”。

    公公婆婆年事已高,听到楚金的被捕的消息,都已经卧床不起,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

    等到楚金被革职的圣旨一到,更是直接吓断了气,家财全部充公,也无人给两位老人家操办后事。

    最后竟用两个芦苇席卷了,拖放着扔到了乱尸岗上,被野狗啃食。

    大哥越石、小弟木铎,还有我的儿子韦生,三人本是张家这个书香人家里的文雅读书郎,如何受得了那徭役之苦。

    再加上看守之人的百般挫折,没过多久,我们张家的三个男儿竟各自离世了。

    大嫂和小女妹妹被卖入娼门,还是做那些贩夫走卒生意的勾栏。

    文雅贞静的大嫂,受不了老鸨的羞辱,悬梁自尽。

    小女妹妹被人下了药迷昏,卖掉了初夜,被破了身子,沦为老鸨的摇钱树。

    小女妹妹虽百般不从,却因那勾栏下流药力凶猛,无力反抗。

    小女妹妹服药久后,神志迷失,行迹放荡,最后连老鸨都不屑管她。

    一日在小女妹妹河边疯玩,被几个泼皮轮番奸淫后,竟跌落在河水里淹死掉了。

    张家书香文雅女,最后竟沦为下贱荡妇,一时间在京兆议论纷纷。

    我的爹爹和娘亲,因为楚金案子的惊吓,外加家财多数被周兴以各种理由欺诈了去,最后连几服药都配不起,贫病交加,一命呜呼。

    河东张家,两子为官,二儿子张楚金官居刑部侍郎、吏部侍郎、秋官尚书、获赐南阳侯爵位。

    这样兴旺的人家,却就这样因为周兴的几句告密,就败了。

    呼啦啦大厦将倾,娘亲死前,和同样被卖做官奴的梅朵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将来如果还能看到娇娘,告诉她,一直听说,人的命运浮沉,都是注定了的。”

    “我一直提心吊胆,娇娘嫁给楚金,新婚三天后回门那日,告诉我及笄那年梦里面的事情,真的也能应验吗?”

    “我暗暗地在心里,没想到到今天,居然真的应验了。”

    “娇娘既然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当初还要嫁给楚金呢?”

    “娇娘她不光害了我们老两口死不瞑目,还害了韦生啊!”

    当多年后,梅朵告诉我娘亲临终前这些话的时候,我无言以对。

    “娘亲,是女儿年幼无知,年少轻狂。”

    “女儿,害了大家,女儿害了你,害了爹,害了楚金,害了韦生,害了张家所有的人。”

    “女儿,是连死也不配的人。”

    “女儿,没有脸面去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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