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作之媒择吉日成大礼
那老媒媪无心插柳柳成荫地说成了张楚金和我的婚事,获得的赏银让其他媒媪们咋舌。
那老媒媪从爹手里获得的赏银,足够她养老送终,买房置地。
老媒媼再也不用做这牵媒拉线的活计了,成为媒媼界的“传奇”。
当爹知道我答应了张楚金的求聘,倒不像娘那般跟我百般分析张家的“不足之处”。
爹并不在乎张楚金家的小康家境,上有公婆、兄嫂、下有弟妹的情况。
爹在仔细调查了张楚金的家世背景后,反而是满意地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
“我看娇娘选得不错!”
“张楚金和他兄长都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的乡贡进士。”
“不过我们再资助些个,娇娘的日子不会差。”
“说是张家的家风好,婆媳也和睦。”
“只要上下一心,娇娘去那清白的人家,倒好过好些豪门望族。”
“功名,到底还是要靠自己挣来的稳当。”
“靠老子,老子会倒!”
“靠爷爷,爷爷会跑!”
虽然已是京兆首富,但爹说起话来,总是带还带着一些生意人的习气。
接下来,整个牡丹韦家就陷入了“各司其职”的忙碌之中。
爹大包大揽,慷慨解囊,挥金如土。
娘事无巨细,精挑细选,力求完美。
只有管家又高兴,又叫苦不迭,因为他的腿都要被娘差得跑细了几分。
“松竹梅兰”从没有见过未来的姑爷张楚金。
但她们带着少女的懵懂和期待,也忙碌着,并期待着我大婚的日子。
娘亲首先要确定的,就是我大婚那日的冠饰和礼服。
豪门贵女的婚服和冠饰,是新娘初次在宾朋和婆家面前亮相的“利器”。
最是能展现新娘的高贵与典雅,尽显新娘娘家尊贵身份的。
婚服中冠饰种类繁多,包括花钗、宝钿、鬓博、耳环、配饰
京兆府最好的珠宝铺子的掌柜,像赶场一样轮番出现在娘亲的小客厅。
他们各自送来让娘亲挑选的,自家巧匠打造的冠饰,不仅造型各异,而且材质上乘。
金银、琉璃、玛瑙、翡翠、金刚石
最后娘亲给我选了用料最奢华、价钱最高的“京兆兴”金铺里,工艺精湛的老匠人的一套冠饰,“福寿双全”
着套“福寿双全”用纯金打底,金银丝线编织,镶嵌熠熠生辉的深蓝色宝石。
老匠人用他积累了一辈子高超的技艺,将各种材料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使得整个冠饰看起来富丽华美。
被称作“福寿双全”的这件冠饰,不仅价格不菲,结构稳固,细节也处理得十分到位。
甚至连冠饰上图案和花样,都带着特别的寓意和祝福。
花钗上的花朵象征着我的美丽与纯洁,宝钿寓意着我的高贵与尊贵。
我朝女子的婚服虽承继了前朝隋代制式,但受到西域、大食、龟兹等地风尚的影响,与前朝婚服又略有不同。
在婚服的颜色上,红色作为新嫁娘礼服的颜色,虽逐渐在我朝崭露头角,成为嫁衣的一种选择,但并非主流。
此时贵女的嫁衣,大多是青色的,豪门贵女们更是以深深浅浅的青色为美。
我那件大礼服外罩褶边半臂,衣袖紧贴双臂,衣领竖立,裙腰线与胸线齐平。
婚服上由广陵百名巧手的绣娘们,日夜赶制,满绣了除了凤凰外的吉祥鸟儿,象征着我富家女的身份和坚贞。
单单是我的婚服、冠饰,娘亲就已经如此费心,更别提我的嫁妆。
甚至连“松竹梅兰”,都被娘亲从里到外的打扮了一番,给她们各自添置了一些“小私房”。
“娘亲这哪是嫁一个女儿?”
“简直是同时嫁五个女儿!”
我打趣娘亲。
“她们几个是陪房的丫头,当然也不能太寒碜&34;
&34;娇娘,你知道什么,她们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婚,拜天地的&34;
&34;她们四个,也是打小在我们韦家长大的,可怜见的!”
“我也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给她们多费点子心罢了。”
“让她们今后跟着你,多帮衬你,念着我的好,不要给你调皮捣乱。”
娘亲心里想着的是嫁一赔四,给了张家四个通房丫头。
可只有我知道,张楚金不是那吃了碗里看着锅里的庸俗男人。
张楚金的眼里,只会有我一人。
我,韦娇娘是张楚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松竹梅兰”们也不会是张楚金未来的小妾。
我会放“松竹梅兰”自由,我会让她们各自去寻找自己的爱人。
堂堂正正拜天地,端端正正做正室,一夫一妻过日子。
终于,到了张楚金来迎亲的日子。
迎亲当日早上,我吃着娘亲一早就亲手给我端来的四枚玫瑰馅汤圆,甜得发腻,甜得掉牙。
“吃了玫瑰花,终生甜甜蜜蜜!”
吃了圆汤圆,一辈子圆圆满满!”
娘亲看着我吃着汤圆,口中念着那些吉利话。
张楚金的迎亲队伍到来之前,“松竹梅兰”早早地各自装扮好。
我看得出来,她们每个人也费了点心思,打扮得与往日不同。
我知道“松竹梅兰”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笑而不语。
“松竹梅兰”今天早上最重要的任务,是给我这个新嫁娘梳洗打扮。
我身着华丽的青色嫁衣,头戴精美的“福寿双全”冠饰,手捧着我们韦家最昂贵的牡丹花束。
按照惯例,新娘应该哭,以表达舍不得离开娘家,以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但我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娘笑着骂我。
“这丫头,连个眼泪珠珠也不见,终于找到得意郎君了,就这么得意?”
我坐在妆镜前,让“松竹梅兰”们我她梳妆打扮。
“松竹梅兰”们先用涂抹海棠粉给我进行“开面”。
开了面,绞去了脸上未嫁女儿的细细绒毛。
从此,我就要成为一个妇人了,我将是张门韦氏了。
“松竹梅兰”还用红绿线绑住我藏在冠饰里的头发。
这些都是我平素做女儿的时候,不曾有过的。
接着,“松竹梅兰”开始按照我日常的装扮顺序,对着我的脸上进行描画,只不过比往日显得隆重。
“松竹梅兰”们对我的每一个发髻都精心梳理,对我身上的每一颗珠玑都仔细搭配。
我在大妆的时候,被安排在爹的书房等待的张楚金,正仔细地阅读着爹亲手递给他的《女德》和《女诫》。
这是婚俗的一部分,新郎在等待新娘大妆的时候,阅读丈人送上的女教,说明娘家教女有方,婆家收获贤妻。
张楚金没有像普通男子一般,只是做做样子,随便翻翻书本,他仔细地阅读着。
张楚金博览群书,但还没有看过这些女儿们看的书。
张楚金希望他能够更好地理解和尊重我,尊重他的妻子,他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甚至在张楚金阅读这些女儿之书的时候,带着几分坚定和期待。
就好像我大婚之后日日看到的,张楚金在书斋里深夜用功,著《韩苑》《绅诫》时脸上的那种表情。
当吉时到来,张楚金在众人的簇拥下,手持彩球,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地走出韦府。
鼓乐声、鞭炮声此起彼伏,整个京兆府,都仿佛沉浸在了这喜庆的气氛中。
而我也在“松竹梅兰”的搀扶下,走出了闺房,坐上了装饰华丽的花轿。
在高头大马的带领下,花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地向张府的方向抬去。
爹娘眼含热泪,带着全家仆从,在韦府门口目送我的花轿。
那些过去在我们韦府门口唱顺口溜打趣讨赏的贫儿,今日也换上了贺新娘的吉利话唱词,被管家赏了银钱吃食。
当张楚金骑着的高头大马和我乘的花轿到达张府门前时,张楚金翻身下马,轻轻地掀起了花轿的帘子。
张楚金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这是一只经常握着笔杆的手,中指侧面扁扁地凹陷下去,有一个压痕。
我隔着盖头,只能看到张楚金那双穿着黑色官靴的脚。
“夫人,我们回家。”张楚金伸出手扶着我,温柔地说。
我耳朵里再次听到了张楚金那带着磁性的嗓音,我那颗悬在喉咙的心,落到了它应有的位置上。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张楚金的手上,我们两人,手牵手地走进了张府
“松竹梅兰”看着玉树临风,斯文儒雅的姑爷张楚金,也都各自带着点忸怩和窃喜,喜不自胜地跟着我走进了张府。
接下来拜堂、拜高堂、入洞房、掀盖头、合卺礼一步步按照婚礼司仪们的唱念,进行下去。
当张楚金掀开我的深青色盖头,看到经过大妆打扮,艳美如花的我。
我们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在传递。
“韦姑娘啊,不对!夫人!”
“我们又见面了!”
我知道,宿命开始了,张楚金践行了他的“诺”,再次相见的时候更美好。
我也要践行我的那个“诺”,我要步步为营,改变那不可改变的宿命。
我要趋利避害,不能让张楚金受那些奸佞小人之害。
拜天地的时候,听着亲朋的祝贺声和议论声,我才知道另一件喜事。
张楚金刚刚考上了京兆府的功名,虽然现在还没有被派实职。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事的半数,张楚金同时拥有了。
那夜之后,我成了一个妇人。
以后,人家对我的称呼不一样了。
只有“松竹梅兰”还按照牡丹韦家的规矩,称我为“小姐”。
其他人,有的叫我二嫂、有的叫我弟妹的、有的叫我韦氏的、有叫我韦大娘子的。
而我最喜欢听的,最爱听的,听不厌的,是张楚金的那声“夫人”。
大婚第二天了,我和张楚金的生活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每天早晨,张楚金都会早早起身,在“松竹梅兰”为我装扮好后,在侍女的笑声中,为我画眉。
而我也会帮张楚金整理衣衫,为他梳头,为他束发,戴冠。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说的应该就是我们这样子。
可惜,我不知道,怨偶天长无尽时,恩爱夫妻不到头。
我算,到底不如天算。
我不过是个有“点”小钱的民女,一个普通的贵女,一个小官的命妇。
我纵使提前知道了些天机,掌握点“剧情”,又能如何?
在天后武氏那里,我弱小的像一只蚂蚁,不值得一提。
得了仙人裴谌“剧透”的天后武氏,可以当唯一的女帝。
的确是比我这个提前得到一点“神启”的民女韦氏,强大得太多了。
一个人间的民女,如何能够与君权博弈?
最终,我不但没能像及笄少女时天真地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以为能够胜天半子。
还被血淋淋的现实打得蒙头转向,输得一塌糊涂,一败涂地,跌入尘埃,再无翻身之力。
我自己受的那些苦楚不值一提,最让我心痛只是一件事。
我却永远地失去了我的郎君,我最爱的人,张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