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幻者鬻术致惑,非常智之所及
我压着心中的怒火,把赵氏带回府内,心里没有一点就要为人父的喜悦。
因为自从得知赵氏不过是仙界仆妇一流,和那白鹿山黄猫黄伯有染…
红杏出墙,不守妇道,我心中对赵氏早已生厌。
纵我自己千乐万乐,日嫖夜游,我终是个男儿。
而赵氏一个女人,如何可以一女有二夫!
更何况其中一个男人还不能算个男人,只能说是个畜生,一只白鹿山上的黄猫而已。
但想到赵氏或许能够通仙,且我在赵朏府上又亲眼见赵氏吞服了红李。
那红李延寿改命的功效如何,我不知道。
但红李美肤疗伤之效立竿见影,我是确认过了的。
因为一回到府内,我就扒开赵氏的衣裳查看鞭痕,倒是一点也没有了。
赵氏的皮的嫩如婴儿,要不是我嫌弃赵氏不洁,很可能会夜宿她房。
我想,没准赵氏能派上些用场,何况赵氏又有孕在身,就且当一个“摆设”一样养起来。
我自从在广陵看了裴谌得仙术,能达到的那种程度,再听赵氏口中,神、仙两界的不同等级的存在,我从心眼里羡慕不已。
原来得道成仙后,法术能达到这个程度,可以制造不同的幻境迷惑凡人!
裴谌嘴上说那些朱门豪阁,仙乐飘飘,艳姬美仆是为了让我开悟,为了启迪我,让我坚定修道的意志。
但以我现在这庸俗人的觉悟力,我不能理解,也领会不到裴谌所说的什么“悟点”。
我只看到了裴谌在跟我炫耀仙技,把我在官船上那套说辞原模原样的奉还给我。
裴谌用我的矛,攻了我的盾。
把我装的逼,摔回到了我脸上。
我想到广陵那片前日歌舞升平的亭台楼阁,隔日变成荒芜人烟的断壁残垣。
原来我和裴谌一起看过的道书上记载过仙人的各种手段。
仙人使用仙术,雀可以变蛙、野鸡变蚌、人变虎、腐草变萤火虫、屎克螂变蝉、大鱼变鹏…
这些事,人们都不理解、不相信,当初我也快要不相信了。
所以十年前,梁芳死后,我才毅然回到俗世,谋仕途,当我这个王党的首领。
那夜在裴谌处,看到那白鹿山山洞里的黄猫幻成的管家黄伯,我才真的又信了。
甚至,我看到由黄猫幻化的黄伯,作为一个下阶仙人,也能采人间贵女,逍遥猖狂。
一旦信,就真信,真信就要有所行动。
没有舍得,如何有获得?
必须炼丹!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当今天子太宗李世民就崇尚仙术,差人炼丹服丹,宫中都在大炼特炼。
所以我们这些大臣的私邸,即使炼个丹,却也是平常。
甚至我们这些权臣们炼丹互赠,共同服丹,在我朝甚至是一种时尚。
我心心念着要成仙,现在自己又有权势在手,除了为官敛财之外,就是派人日夜不停地炼丹。
我重金聘请炼丹师,在府里的豹房之内,把丹炉架在火上炼丹。
我让炼丹师在丹锅里,放进我记忆中白鹿山裴谌所用的那些炼丹元素,一起混合起来。
丹炉火旺,没日没夜,苦炼不止。
我的记忆中,裴谌放过水银,还有一些玉石的粉末。
朱砂代表火德,也是裴谌炼丹时,最喜欢用作丹药的原料。
裴谌总跟我说,“朱砂甘寒质重,寒能够清热,重可以镇精神”,说是“炼丹不可或缺的一味”。
裴谌也和我说过,“黄金可以驻颜保质。”
我们当年在白鹿山时,曾把黄金磨成粉与朱砂一起,加水煎成糊状,然后搓成一坨,也曾称之为“仙丹”。
梁芳那个傻货,就没少服用这种黄金朱砂丹。
裴谌、梁芳和我当时甚至还认为,雄黄是黄金的前身。
认为雄黄过了几百年,就能变成黄金,吃下去能驱鬼。
现在想想,梁芳和我真的是好的没吃着,吃了一肚子废料!
最终,那颗最成功的丹,能成仙的丹,让裴谌一人的了便宜。
我搜肠刮肚,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十年前裴谌所用的原料,当时的步骤都复现了一遍。
赵氏深知我的执念,因为每次炼丹师炼出丹后,她都要被迫冒着生命危险,先试服丹药。
我像裴谌一样,把赵氏当成了我的“人体成仙试验器”,或者叫“人体试毒器”。
我既想成仙,又怕自己中毒。
我害怕自己会像梁芳那样,产生幻觉,胡言乱语,成为一个疯子。
所以我不顾赵氏怀有身孕,甚至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是我的骨血,一次次地强迫她给我试丹。
每当我把赵氏带到府内地下私库,摒弃左右,赵氏就知道又有一番折磨等待着她。
我亲眼看着丹药入了赵氏的喉咙,虽未曾导致赵氏中毒,但赵氏总要苦苦挣扎一番。
想来,那些入喉的丹药,总似一股毒火,灼烧着赵氏的五脏六腑。
我见赵氏痛苦不堪,抱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在地上打滚。
甚至当赵氏抓喉哀嚎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不是不曾泛起过愧疚之意。
但我修仙的执念已深,执迷不悟,无法自拔。
或许是因为赵氏曾吞服过那枚红李,再毒的丹,也没有让赵氏如何。
赵氏既不神经错乱,也不见小产,肚子还是一天比一天的大起来。
而我只要看赵氏并未中毒昏迷,爬起身来,我就要对赵氏再拷打炮制一番。
我想要从赵氏口中问出一些秘密。
比如:裴谌身边的黄猫,黄伯,是否还曾透露给赵氏过什么?
比如:是否还有一些我疏漏了的炼丹细节?
比如:黄伯还曾引着赵氏入过哪些仙人的宴席,在那里,赵氏听到过什么?
我也抱怨炼丹师的无能,甚至打骂下人,发泄心中的怒火。
赵氏看着我日渐疯狂,心中既害怕又无奈。
赵氏知道,我修仙的执念,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
大将军赵朏因办差不利,又被天子查出贪了军饷,要被革职查办。
要不是我从中斡旋,赵朏早就给发配边疆,因此赵家已然没了势力。
没了娘家做为靠山的赵氏,只能默默忍受着一切。
赵氏比我还期盼着,希望早一天,炼丹师能炼出真正的仙丹。
赵氏甚至幻想在孩子出生后,我看在骨血的份上,可以断了对她的折磨。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炼丹“大业”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
虽然我没断过敛财,但炼丹花钱如流水,我的金库日渐单薄。
因为那些炼丹师今天要金,明天要银,后天要玉,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材料。
炼丹炉日夜不停,用的都是上等的银雪炭和上等金丝楠木。
每一次炼丹,我都满怀期待,希望能炼出仙丹,助我飞升。
但我不断地从希望到失望,而赵氏的身体也因为不断试服丹药,变得虚弱不堪。
此时距离我和裴谌广陵之遇,已有年余,赵氏浑圆的肚子似要瓜熟蒂落。
终于有一天,赵氏生下了一个男婴。
那男婴出生时,便有着一双黄色的眼睛,瞳孔中带着一些隐隐约约的绿色。
男婴嘴巴旁边,长还着几根硬硬的白色胡子,看起来与众不同。
当家仆和产婆颤抖着抱着这个男婴送来给我看的时候,我心如明镜。
“这定是那黄猫,裴谌管家黄伯的种!”我在心里想。
估计是黄伯在裴谌请我宴会结束,后送赵氏回府的时候干的“好事。
必是那色猫黄伯又和赵氏鸳梦重温了一次,才导致孽根深种。
“这是个妖怪降世,不死,则害其君父!”
“家丑不可外扬,马上这妖怪扔入丹炉烧死。”
我大声宣布,并开始指挥家仆和炼丹师,
炼丹师早就跟我鼓动过要用婴儿炼丹。
“延评大人,若用刚出生的婴儿入炉,可能有效”
炼丹师本想让我买个贫苦人家的新生儿。
而此刻见我愿以“亲子”入炉,炼丹师也惊诧不已。
赵氏听到留在身边的最后一个贴身婢女禀告,母子连心,前来相救。
赵氏顾不得刚生产的身子虚弱,跑到豹房里,跪在我面前阻止。
“郎君,不可!”
“这是我们俩的孩子,这是郎君的儿子,你不能这么做!”
我一脚踢开赵氏,带着点表演性质地大骂起来。
“无知的蠢妇,你看看你生出的黄眼妖怪,就是个妖孽!”
“你不知道,这妖怪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灾难吗?”
“我不能让这妖孽继续活下去,害父害君!”
我大义凛然,打着父权和君权的名义。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世人知道,我用黄猫之子,名义上我的儿子,来炼丹的事实。
赵氏泪流满面,她知道我心内已经笃定那是黄猫的儿子。
那男婴黄眼白须,一副猫相,如何瞒天过海?
更何况我修仙的执念,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
别说是黄猫黄伯的儿子,就是我的亲子,我也肯投入炉子中
赵氏站起身来,哭喊着想要从炼丹师手中抢回男婴,想要用她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婴儿。
但赵氏产后虚弱的身体,又如何斗得过膀大腰圆的炼丹师,和阻拦的家仆们。
那黄眼男婴哇哇啼哭着,一丝不挂的被炼丹师扔进了熊熊炉火,转瞬就没了声响。
可怜黄猫黄伯之子,那个男婴,刚生出来,就没了命。
赵氏晕死在丹炉旁边,飘扬的发丝被丹炉里冒出的火舌舔舐,也无人去管。
那火舌的形状,就像一只长满倒刺的小奶猫的粉舌,舔着母猫。
就在这时,丹炉中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我好奇地走近一看,只见丹炉中竟然炼出了一颗红色的丹药。
“红丸!”
炼丹师和我一起惊呼。
这颗红丸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光芒之中还带着一点荧荧的绿色。
这颗红丸,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次,我不再逼迫赵氏先我试丹,自己顾不得丹炉火热,一把从丹炉中把红丸取出,紧紧握入手中。
我认定了,这颗红丸,一定就是裴谌炼成了的那颗“飞升丹”。
遵照服丹的规矩,恭恭敬敬地服用了红丹,闭目静候成仙飞升。
这次和每一次都不同,我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
同时,我身体里好像有团火在燃烧,背后有一些痒感。
我睁眼一看,身后长出了一对白色的、巨大的翅膀!
我的双翅展开,每一根羽毛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光。
“我成仙了,我有翅膀了!”
“哈哈哈哈!我和裴谌一样了,我成仙了。”
我高声呼喊,仆人跪地看着我,面露惧色。
府中一派慌乱中,没人注意到,有一个身穿黄袍,头戴黄帽,眼睛浑圆纯黄,管家打扮的男子,正隔着豹房的门缝,死死地盯着我。
我以为家人们脸上的惊恐,是和我一样,看到了我身上的翅膀。
我跑出豹房,拉出马房里的汗血宝马,想要飞奔到慈恩寺里的慈恩寺塔上去,整个长安最高的地方。
一路之上,马儿踢翻沿路商家铺摊,马蹄踩踏路边来不及跑开乞儿的手掌,我全然不顾。
我只看到我那一对硕大的翅膀,在马背上随着风儿飞舞,振翅欲飞。
“等着!等着!”
“我马上就到高处,让我们飞下去!”
我大呼小叫,自言自语,手舞足蹈。
我已经和白鹿山上的梁芳,没什么两样。
我爬上慈恩寺塔塔楼,往下纵身一跃。
“噗通”一声巨响,我直坠慈恩寺塔底,痛彻心扉!
我并没有迎风飞舞,腾云驾雾。
我跌落在慈恩寺的汉白玉石阶之上,脑破肠裂。
“难道,我没有成仙吗?”
“难道我看到的翅膀,是幻觉?”
随着新肉身王敬伯的意识越来越弱,本体的我,一枚大学学渣,终于可以独立思考了。
科学实验室里,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了,我坐起身来,脖子像落枕一样酸痛。
第一次穿书,一个小时;第二次穿书,七、八个小时。
王敬伯求仙不成,飞身跳慈恩寺塔而死,我成功出书。
虽然不是在我的意识之下,主动求死。
但这个结果至少证明了,在书中的死亡,就可以导致我返回现实。
只是,在书中,到底是我在控制王敬伯?
还是王敬伯在控制我呢
还是有疑惑,困扰着我。
此时已经天黑,科学实验室已不能再待,我合上《玄怪录》书页,回到宿舍。
我甚至忘了,我一天水米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