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碧蕊玲珑茶引“凤花台”思古
片刻后,阿春端着红玉盘过来,红盘虽小,我看着红玉盘中却有数种珍馐美食。
“柳十二官人,我们岛上盛产菊花,这些吃食,可都是我们岛上名贵菊花品种做成的。”
“奴家给柳十二官人您报一下花名,保证您听都没听过。”
“金芍药、黄鹤翎、紫袍金带、火炼金、洒金红、报君知”
“鸳鸯锦、荔枝红、锦雀舌、铁脚黄铃、出炉银、玉芙蓉”
&34;劈破玉、金盏银台、玉瓯、碧蕊玲珑、朝天紫、玛瑙盘”
&34;太真红、猩猩红、孩儿白”
我看着阿春红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居然有点晃了神。
阿春报出的这些镶金带银的菊花品名,我真是别说不识得,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不能乱了心性!” 我赶快稳了稳神,不再去看阿春。
但眼光可以回避,鼻孔却堵不上。
阿春手上红玉托盘中的美味,香气丝丝飘入鼻孔,只觉腹中咕噜作响。
不过有了在科斗郎君威污蠖那污泥夜宴上吃过的暗亏经验,我心里已经有了阴影。
我深知,仅凭我这双浑浊的凡夫俗子肉眼,和混沌泥鼻,就是俗人一个。
我现在纵使看到再美的,闻到再香的,现出真身来,还不知是个什么恶心物。
我已经中了一次污池大螾的道儿,可不会再受这些扁毛畜牲的欺瞒。
任阿春吹出大天来,我下定决心,不轻易动这些“来路不明”的美味佳肴。
“阿春姑娘,在下倒是不饿,只劳烦阿春姑娘泡杯清茶来即可。”
“你今难得我这个读书人,碰到了凤兄这个同好,好好谈谈诗曲,倒是自在。”
“哼!柳十二官人真是个书呆子。”
“桂家三十娘子用了园中的奇花异草给你做的点心,居然不识好歹!”
阿春扭着小腰,娇俏地一跺脚,鼓着小腮帮子又把盘子原样端回去了。
隔了一炷香的功夫,倒却也又端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两杯,壶杯均为透明玛瑙。
我见那茶叶根根竖立在水中,碧绿鲜嫩,分明是清明节前从茶树上采摘的嫩芽。
“柳十二官人,您说要喝茶。”
“我们桂家从没有慢待客人的例儿,三十娘子专门差奴家去寻了家主的体己茶给您吃。”
“泡茶的水,是旧年梅花上的雪。”
“三十娘子好不容易收了那么一小瓮,埋在梅花树下,今年才刚刚开的。”
“这茶,都是我们岛上未经人事的少女,不用牙齿,单单用香唇,一片片啄下来。”
“当天夜里,包裹好了,放在胸前刚刚微微隆起的那个密地,用体温烘干的。”
“再用桂家三十娘子那千年铁砂炒茶锅,借那少女的一双嫩手,一把把炒出来的。”
“每炒一次茶,都要换一批姑娘。”
“只因为,那些少女嫩手炒完茶后,都必被铁砂锅烫得生了热茧。”
“身上有了一处不美,端是不能再留用的了。”
说到这里,阿春的话里话外倒带着点当家主母桂家三十娘的口气。
我听了阿春的介绍,心想着,但喝一口清茶总归无妨。
我用嘴唇淡淡地贴着杯沿,也只轻轻啜了一小口而已。
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顺着我的鼻梁直奔天灵盖。
“算了,就算是什么浊物化的清茶,就冲这此刻的味道,我也认了。”
心里这么想着,我把杯里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好茶,谢谢你家三十娘子。”
“好了,阿春,茶且放下,此处不用你伺候。”
“本公子和凤兄谈诗论道,你不会想听的,去吧!”
我的手带了点劲道,在阿春臀上一拍。
阿春身形就是一颤,腰上连着抖了好几抖,就像打了一个尿激灵。
“真是个熟透了的淫娃!还不过是个丫头,就如此…”
“若沾了身,还不知如何!”
“阿春和当年的柳五儿比也不差什么,却又别有风味!”
我在心中点评,阿春却好像听到似的。
“柳十二官人,你坏!”
阿春脸色绯红,一咬衣袖,故作扭捏地跑开了。
阿春小跑的一路,却像跟着主人出门遛弯的小狗一样。
跑到前面,停一停,回一回头望一望,看我有没有追上去。
我根本没看上阿春,心里只念着打探宝藏秘闻。
此刻,我只愁打发不走这个碍眼又饶舌的丫头,又怎会去追。
阿春见我端坐大石头上不动,终于知道不能撼我心意,渐渐跑远了。
那“凤花台”虽谈起诗词来,口气颇大,但却好像惧怕阿春。
阿春在的时候,“凤花台”一直在远远的高处树枝上,双爪紧抓,闭目做小憩状。
却在阿春刚刚跑远,“凤花台”立刻展翅飞到茶盘旁,连连低头饮了另一个玉杯中的茶。
接着,“凤花台”又昂起头来,恨不得用小翅膀扑进茶杯里来个茶水浴。
“桂家三十娘子的好茶,香!香!”
“要不是柳十二官人来,阿春那个贱婢,才不会拿出来。”
“阿春,贱婢!”
“她不过仗着三十娘子和主公的宠爱,比我早炼成人形,也用银鞭来打我。”
“我总算沾着柳十二官人的光,喝到点好茶。”
“快五百年了,难得!难得!”
我见“凤花台”高兴,忙哄它。“喜欢就多喝些!”
“刚才听了凤兄的美文,心头得意的很。”
“想来凤兄在这岛上多年,见多识广,可有奇闻趣事,可以说来给小生一听?”
我为了套“凤花台”的话,称呼其为“凤兄”,抬高这扁毛畜牲一个台阶。
畜生到底是畜生,纵使活了千年,道行和德行还是不够,没有城府,不够深沉。
听了我的抬举,“凤花台”长满红黄绒毛的小胸脯挺得极高。
“柳十二官人,您这算是瞌睡虫碰到枕头,问对人了!”
“我肚子里的故事,不说一个箩筐吧,至少也是一个簸箕那么多。”
“在桂家三十娘子之前,我在李夫人、钩戈夫人宫里,都待过。”
“就是当年的陈皇后阿娇,也曾经给过我一副金链玉脚环。”
“了不起!了不起!不得了!”
我随声夸赞附和着花“凤花台”,我虽没有多少心计,也懂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
看来阿谀奉承不光在皇帝老儿,达官贵人那里好使,就连着深受官气浸淫的扁毛畜生“凤花台”那都一样通用。
“凤花台”不过得了我几句空头称赞,话就开始密起来,有点洋洋得意的势头。
只见“凤花台”小脑袋左右乱晃,小眼珠开始放出光彩。
我问,“凤兄得到那么多宠妃的喜爱,肯定得到不少珍玩。”
我开始把话题,往珍宝上拐。
“那还用说,在宠妃的宫里,吃的、玩的,什么不是最好的。”
“夜明珠、珊瑚丛、千年灵芝、猫儿眼、翡翠珍珠数不胜数,成箱成柜。”
“那么多珍宝,妃子每日换戴上一件,想来都一辈子换不要。” 我顺着“凤花台”的话头往下跟。
“什么一辈子?!就按照李夫人活的那个寿数,十辈子也换不完啊。”
“凤花台”感慨道,“从来红颜没好命,白得了那么多珠儿,宝儿,最后又能怎样?”
“还不是化作森森白骨…”
“只可惜埋没了李夫人那两船的奇珍异宝,再见不得天日。”
“凤花台”絮絮叨叨思古悲秋的时候,我像个真正的读书人一样,挺直腰板端坐石凳不动。
直到“凤花台”吐出这个“两船”“奇珍异宝”的关键信息,我身子一摇。
我用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了想拍大腿的那只右手。
“得咧!这老鸟,开始露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