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误入人矿院
两个黄衫郎去了许久还不见回来。
我已经在石头上,从坐下、到站起来、到再坐下
从绕着石头走、到绕着石头跑、到绕着石头做蹲起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林子还是那个林子,溪水还是那个溪水…
闷出鸟来!
“哼!两个老黄鼠狼,是不是故意晾着我?”
“还是躲在哪里偷偷观察我,想再敲敲竹杠?”
想到这,我对这空气中大声自言自语道:
“两位黄衫郎不回来,我就不能走吗?”
我想:
既然我是荣阳府判官,阳间前司戎郎的公子,此处谁还不畏我几分?
就算是问路,料想也没有人,不应该是鬼,敢不答应。
在阳间,我还是前任官吏,前司戎郎的公子,就已过的花天酒地。
在这阴曹地府,我可是实打实的现任判官的公子。
若是谁难为于我,我就把老爹的名头搬出来,谁又能奈我何?
我越想越有道理,开始试着沿着林子尽头能见到的路,向西边的街上走。
走了不久,我就看到一个官署一样的地方,上面挂着一个牌子“人矿院”。
这人矿院大门的门脸,虽然也算干净,上面完全没有任何血迹。
但远远不如我刚才看到的,我老爹的判官院门脸气派。
配置不同,地位不同。
待遇不同,地位不同。
既然这官署,不如我老爹的官署气派。
想来是这里的当官的职务比我老爹低。
官大一级压死人。
就算这里面的“当家人”,见我不也得客气着。
我,崔环,素来就很有胆量。
此时,又倚仗司戎郎老爹是此地判官。
更何况,我现在又蒙受释放。
身边无人押送,完全是个“自由身”。
而且到此时,我的腰板已经开始又可以挺起来了。
我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弯着腰,弓着背的畏疼、猥琐样子了。
我已经开始像个人了。
我更怕些个什么?
我开始有恃无恐的背着手,踱着方步,进到人矿院里面。
我要去看一看,这人矿院是个什么地方?
刚绕过门内,就见一道嵌着“锦绣山河三千里”的双面绣的巨幅屏风。
屏风的底座,是由珍贵的红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屏风不仅仅可阻挡门外向内窥视的视线,更能隔绝大门外的喧嚣。
在大门内,院子正中,有一个巨型的石头。
我估计这块石头重达数百吨,边缘裸露着长期被凿打出来的凹槽。
凹槽里面,嵌着一些像骨渣一样,白色的碎屑。
还有一些暗红色的,黏黏糊糊的东西迸溅在上面。
有的暗红色粘液甚至都已经风干了,像斑驳的油漆碎片一样。
这些碎片在这阴曹地府的阴风中,扑棱棱地想要坠落。
似乎会幻化成地府里,一只只暗红色的血碟,飞向阳间。
我目测这巨石怎么也有几里方圆,表面平坦。
高处有一个文气清秀的官员,没有胡须,长相年轻,面容白净,戴着一个绿色的官帽。
“绿帽子?”
“在阳间,有哪一个官员会戴上绿色的官帽?”
“就算是民间的男子都不会带上绿色的冠帽。”
“戴绿头巾,那不是青楼勾栏里龟公的装扮!”
“这不是明摆着恶心他呢吗!”
我在心里暗暗嘲笑着这绿帽官员,认为肯定是个不得势的小官,甚至尚未蓄须,年轻好欺。
俗话说:“嘴巴没毛,办事不牢。”
所以我心中已然带着些傲慢,有点傲气。
我当时却不知:冥府里一向以绿色为尊贵。
而在冥府的官僚体系中,看着越年轻,说明冥府资历越久。
也就是越老的鬼,看着越嫩。
冥府嫡系,也可以理解为冥府的皇族,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官服、官帽。
而这绿帽官员的绿,是最深的那种。
说明这绿帽官员甚至是冥府地君的子侄。
只是当时的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不识泰山”。
自以为是,妄自尊大,才惨遭受后面的各种非人折磨。
此时的我,却还浑然不觉自己的无知和愚蠢,只图看个西洋景。
只见这绿帽官员,穿着绿色的锦袍,袍上绣着九头毒蛇,在石头北面的厅堂里靠着条案坐着。
条案上的果盘里,放着几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绿帽官员的属下,大概有几十个小鬼。
这些小鬼,是赤裸着上身的青紫色小鬼。
有的像人一样,用两条腿站立;有的却像禽兽一样,四足着地,跳跃奔腾。
小鬼皮肤的青紫色,就像人死后皮上泛出的尸斑颜色。
这些尸斑小鬼们,有的站在石头上,举着大铁椎。
有的绕着石头在转悠,推搡哭泣的人形魂魄。
有的用利齿吊衔着人形魂魄的后脖颈,在石头上跳上跳下。
原来,尸斑小鬼们在做一件恐怖的事。
就是用硕大的大铁椎,敲打人模人样的魂魄们。
尸斑小鬼们把人样魂魄的脊椎敲碎,用脊椎碎块作为矿石。
我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刻,才知晓这牌匾上的“人矿院”是什么意思。
院子东边,有用镣铐锁着的有几千名魂魄。
估计都是等待被尸斑小鬼们衔到大石之上,把脊椎砸成碎块,作为冥府矿石来用的“原矿”。
“原矿”们凄凄惨惨,非常害怕。
在尸斑小鬼们的盘绕之下,悲啼恐惧,不可名状。
会说话的尸斑小鬼,按照人形魂魄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点名叫过来。
听到被喊到名字,人形魂魄已经瘫软在地,不能走动。
四足尸斑小鬼衔着瘫软的人形魂魄,好像一只老狸花猫衔着死老鼠,跳上大石头。
石头上的尸斑小鬼高举铁椎,椎落脊椎应声而碎,凄惨的叫声不忍一听。
尸斑小鬼敲打之后,再次唱出已经无形的魂魄名字。
绿帽官员在条案上翻开的案卷上画上一个圈,做个标记,就算是判决。
蓝衣小吏在条案后面念文书道:
“东街傅某的案子结束了。”
“西巷王某的案子结束了”
尸斑小鬼也纷纷抬起来说:“是!”“是!”
还有的人形魂魄,并不是只要魂魄承受一次脊椎碎裂的刑罚就可以。
有的魂魄一分为二,清醒着,承受着疼痛,看到自己脊椎碎裂后。
再被投入石磨狱、水汤狱,或烈焰狱。
就是他们还要承受被石磨碾压,被镪水浸泡,被灼热的地狱火焰灼烧的酷刑。
尸斑小鬼们越砸面目越狰狞,魂魄们越叫声音越凄惨。
我刚刚恢复的腿似乎有点软,但我却胆大包天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更离谱的是,我竟直不楞登地往院中间走,一直走到了大石头边上。
我后来想,我一定是脑子在那个瞬间,坏掉了。
站在高处念文书的蓝衣小吏,第一个发现了我。
“你是何人?”
“竟敢擅闯人矿院?”
各种各样正在行刑的尸斑小鬼们,瞬间停下了手中、口中的动作,看着我。
我的心中就是一惊!
立刻嘴也张不开了,腿也迈不动了,脑子也木了。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
我当时虽有惧意,但想着:
“我爹是判官老爷,是司戎郎,他们总不见得砸了我的脊椎”
因此,面对蓝衣小吏的讯问,我一言不发。
“咱们曹司典,法度严格,平素最是喜静不喜闹的。”
“且性子也严厉,公务之间,最不喜欢闲杂人等进入。”
“你竟如此无礼,看什么看?”
“你到底是何人,竟敢来这里闲逛?”
其他尸斑小鬼们,见蓝衣小吏问话,竟然像一群应声虫一样。
尸斑小鬼们跑着、跳着凑到我身边,纷纷询问我同样的话,我还是不言不语。
“曹司典,这个游魂看来只有天魂和地魂,缺一命魂,想来不是我们人矿院走出的。”
蓝衣小吏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底细”。
“若说是被送回阳间的游魂的话?身边却又没有官吏护送”
“且这游魂一言不发,似乎颇有来头”
“三魂缺了最重要的命魂,倒也蹊跷”
蓝衣小吏弯腰,低声向条案旁坐着的绿帽官员请示。
绿帽官员本还在踌躇,用手敲击着条案的桌面。
但当绿帽官员听蓝衣小吏说到,“颇有来头”云云的话。
转头见我又不言不语,似乎又有点恼了。
绿帽官员生气道:
“既然是无缘无故地来”
“我这个人矿院的司典身边人问话,又不答&34;
&34;他既然那么喜欢在石头旁边,看那些愚魂被砸脊椎为矿石。”
“又怎么比得上,让他自己亲自尝试一下,脊椎被砸的滋味来得爽快呢!&34;
“他既然这么喜欢看我审判。”
“我就让他以身试审!”
“来啊!鬼儿们。”
“让他也试一试怎么做人矿。”
这句话我听懂了!
我当即就吓瘫了,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