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身首异处方知他人之痛
罗逖斩杀了污池大螾后,我们四个人沉闷赶路。
路上,再无了来时的一路调笑。
万不得已,彼此搭一句话,都要避开所以有“科斗郎君”、“威污蠖”这些字眼。
罗逖一直板着一张脸,时不时地用手挠挠裆部。
我们知他担心什么,却也无能为力。
看来天下男人,无论是何朝代,对自己的“小兄弟”是无比关心的。
也是,“小兄弟”就是自己的“分身”。
要是“小兄弟”死了,和自己也死了又有何区别?
不是曾经有一个著名的湾湾作家,八十几岁的时候,对着自己的五官四肢分别祝贺生日。
他自己写,如果分开祝贺,他会说。
“鼻子啊鼻子,恭喜你啊,你八十岁了。”
“嘴啊嘴,恭喜你啊,你也八十岁了。”
“耳朵啊耳朵,恭喜你啊,你也八十岁了。”
紧接着,低头望向下面的“小兄弟”,爱怜地对它说。
“你啊你,你要是活着,也八十岁了。”
言归正传,罗巡、李万进和我,畏与罗逖的威严。
倒也没人敢去核实罗逖“小兄弟”的健康情况。
但我们三个毕竟都是有眼色的,我们可以不停地观察。
大家都在一道,有些个什么,却也瞒不过别人。
那白发老者说,不出三日,下面就会像女人一样。
淅淅沥沥,下血不止!
我们四人一直在马上赶路,到今天,正好过了三日。
但我们看罗逖的裤子,倒也全无血迹。
料想应该无事!
应该是像道观道长说的那样,阳气回到了罗逖身上。
但我从来没想到,阳气居然是一团黑烟。
我本想,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阳气,必然是像太阳光芒一样,耀眼的一束。
在若不济,也是像一缕仙气一般的白色。
如何会是一缕如朽木燃烧般的黑烟。
这倒真也是“活久见”了。
我们四人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赶到了目的地,海州城主府上。
这海州城主,原和我们来家、罗家是世交,名叫蔡茂。
根据罗逖和罗巡的说法,这海州城主蔡茂原也是我儿时的伙伴,曾经耳鬓厮磨的密友。
当我们三匹马,离海州城门越来越近的时候,海州城主蔡茂正在城头眺望。
海州远离京城,消息不通,因为藩镇割据,两地人员来往不畅。
但我估计城主菜茂看到我们衣衫褴褛,旅途劳顿的样子。
肯定也已经猜想到,我们罗家和来家都已经“失势”了。
但当时,我们四个人中,谁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人靠衣裳马靠鞍,准备到势利人家拜访,如何不提前打扮一番?
所谓狗眼看人低!
人到狗家门口去拜访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只体面的狗。
只有这样,才能在狗那里,获得人的对待。
当时,我们四人的到来,让这座平静的海州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我们的父辈,来护儿和罗逖、罗巡的爹,罗飞曾是朝廷的猛将。
他们都曾经为朝廷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
我们是当朝的贵公子,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和富二代。
但没人知道,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失去了所有。
我们是被迫流亡,才连夜逃出京城。
我们希望凭借旧时的旧情,投靠海州城主,希望获得庇护。
在海州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盘踞一方,再图他谋。
海州城主蔡茂闻听了我们四人的如实告知,眉头深锁。
我们当时还天真地以为,他心中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四人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之手,便会成为威胁朝廷的筹码。
“六哥和罗家两位大哥远道而来,弟岂能不设宴。”
“肯定饿了吧,赶快去梳洗一番,今夜我们兄弟五人不醉不归。”
后来我回想,海州城主蔡茂就是在那个时候,下了这个最后的决心。
就是想要设宴款待我们,并亲自在席间擒拿捕获我们,向当今圣上邀功。
宴席上,海州城主蔡茂言辞恳切,我们都被他的诚意所打动,放松了警惕。
此时,我们已经完全忘记了,海州城主蔡茂的话语言辞,和当日夜宴的科斗郎君,有多么惊人的相似。
历史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也没人发觉,在宴席中,我身上那件科斗郎君赠送的白狐狸大氅,上面的图案,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五福”变成了“银蟒”。
“六哥,你这件大氅倒也别致,怎么我看着上面的纹路,竟是白蟒的样子?”
海州城主蔡茂醉眼惺忪地问,我们却凭借着和他自小相熟,以为已经到了自己人的地盘。
罗巡更是全不在意,口无遮拦。
“咱们哥们,以后拥着来小六当皇帝。”
“怎么样?以后你也能捞个开国功臣,从龙之功当当。”
此时已经距离开污池,斩杀污池大螾已有半月。
罗逖那“被迫自宫”“变成阉人”的担忧早已经抛到脑后。
牛饮如初,气势如虹。
谁料到,酒过三巡,突然间鼓声大作,宴席间出现了无数全副武装的士兵。
料是李万进警觉,却已经被士兵们团团围住。
罗逖和罗巡想要反抗,但已经来不及了。
海州城主蔡茂得意洋洋地下着命令,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把他们的头割下来,送给当今圣上以换取赏赐。”
我们四人饮酒过多,又被涌进客厅的士兵刀剑架在脖子上,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我的武功最差,没有人担心我。
我眼睁睁的看着,海州城主蔡茂亲自挥刀,从腰部把罗逖砍成两半。
就好像半月前,罗逖用剑砍污池大螾那样。
罗逖也发出了痛苦难耐的吼声,好像污池大螾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罗逖的下半身无法再向另一个方向移动。
而罗逖被砍断的上半身却猛地以双手支撑,向海州城主蔡茂扑去。
手指划破了海州城主蔡茂的脸,险些抠瞎了海州城主蔡茂的右眼。
海州城主蔡茂像甩开黏在身上的一只臭虫一样,甩掉罗逖的上半截。
此时,罗逖失血过多,本也无什么气力。
海州城主蔡茂用一只脚踩在罗逖的背上,揪着罗逖的发髻。
最后用刀,硬生生是把罗逖的首级割了下来。
处置了我们四人中,最能打的罗逖,海州城主蔡茂开始准备亲手斩杀我们其他三人。
“蔡茂,你难道真的要对从小到大的兄弟赶尽杀绝?”
罗巡红着眼睛大声质问。
“兄弟,你看看来小六,你们都白蟒袍在身了”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不杀你们,难道被你们连累?”
“让我一家老小,跟着你们,被当今圣上灭门?”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京中消息,海州闭塞,就来害我。”
“你们害我在先,还想让我讲什么兄弟情谊在后?”
蔡茂说完,再不容罗巡多言,手起刀落。
因为罗巡此前已被两名卫兵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除了引颈待砍,别无他法。
到李万进,一个家生子,一个仆人,海州城主蔡茂竟连刀都懒得挥。
让手下代劳,我只记得李万进直到头断的最后一刻,两个乌黑的眸子,还是死死地盯着我。
只不过这次,那乌黑中蒙着一层水汽。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被砍首。
虽然这是在书中,我知道被砍头的一瞬间,就是我回归现实世界的那一个刹那。
但心里对被砍头的痛感,还是无比的惧怕。
“不要,不要!”
“不要砍我的头!”
我的喊叫声,其实是想让这海州城主蔡茂看在儿时的交情上,给我一个“舒服的”死法。
但我的喊叫在蔡茂的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涵义。
“来小六,你和人撒娇都是惯了的。”
“以往我让着你,宠着你,你就以为今日还会有用?”
蔡茂斜着眼睛看着我,抚摸着我的脸,带着些许不舍。
“不过想想我们过去的交情,毕竟你也没少在我身下娇吟…”
“对着你这我见犹怜的脸,我倒真下不去狠心用刀砍。”
“你这么漂亮的小脑袋,弄得血溅当场,却也不漂亮了。”
“但谁让你那老爹不开化,竟然忤逆当今圣上?要你们来家满门抄斩”
“谁让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还敢白蟒袍加身?”
“我如何能饶过你。”
“但你死了,这最后的欢愉,我今后又去找谁呢?”
说完,海州城主蔡茂下令,让人用布袋套住了我的脑袋。
眼前漆黑一片,就在我设想,就要承受脖颈间那一抹冰凉和刺骨的伤痛时。
身上的大氅被刀剑挥成一片片,我被倒绑在大厅内,只剩亵衣。
海州城主蔡茂俯在我身上,完成了最后的“告别”。
隔着布袋,我听到蔡茂气喘吁吁。
“来小六,你受了爷这次,死了也值了,去死吧!”
在我和蔡茂双双抵达最高点的时候,蔡茂猛地把我翻转过来。
我能感觉到,面对面地,他用匕首刺进了我的胸膛。
胸前一热,心中一凉。
我只感到一股股热血,从我的心脏涌出。
“我又死了吗?”
模糊中,我的脑海中浮现我和李万进的点点滴滴。
想起科斗郎君那句“你们会后悔”的话,那么阴冷,带着浓浓的怨念。
然而,不由得我多想…
果然,不出所料…
夜宴上刀剑互相碰撞的刺耳声音。
海州城主蔡茂那公猪一般的哼哼。
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此刻,在我耳朵里,听到了舍友蚊子般的呼唤声。
只是显得那么缥缈,那么不真实。
“学渣,学渣,你休克了吗?”
“咋一动不动?”
“快醒醒!”
“快醒醒!”
即便是死亡让我离开《玄怪录》,但每一次的苏醒,却越来越缓慢了。
这是不是会对我的身体,带来什么异常呢?
我开始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