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爱子痛彻心扉
从稳婆和厨娘们聒噪的嘴中，“卢进士的二夫人是个石女”的谣言，传遍了大街小巷，最终传入了卢进士的耳朵里。
我生的孩子被起名为果儿，果儿天生聪明伶俐，一岁就会说话，两岁就会背诗，卢进士喜不自胜，对果儿有求必应。
自从果儿会说话后，叫我一声“娘亲”，我的心中就是一动，果儿拉着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虽不应一句，但耳朵会竖着听，并在心中一一作答。
每次看到学步的果儿跌倒，我都赶快跑过去，扶起果儿，帮果儿拂去膝上的尘土，用嘴吹拂果儿的伤处，为缓痛。
正月十五，卢进士内张灯结彩，院内石桌上摆满果盘，望着天上的圆月，怀抱着果儿的卢进士看向我。
“果儿他娘，你嫁给我也有五年了，果儿都两岁了，我时日无多，你看果儿聪明伶俐，将来你也有个依靠，人人都说你是不能言的石女，如果你能听到，哪怕不会说话，你哼一声，让我听听。”
我听到了，但我不能说话，因此我一言不发，只是用以往一样的柔顺，盯着卢进士。
“果儿他娘，你不跟我说话，对着果儿发一声也行，啊？”卢进士继续逗弄着怀中的果儿，对我说。
前世遥远，我已记忆模糊，卢进士就在眼前，是我先进的依靠，我的丈夫，果儿是我的希望，是我的未来。
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不能出声，不能成言，我仍旧一言不发。
卢进士又用了多个说辞，想要激我逗我，却见我始终一言不发，终于一反常态，勃然大怒。
“过去贾大夫的老婆，瞧不起贾大夫，才不大笑，然而看贾大夫射中野鸡，解了她的遗憾，还能笑一下。”
“现在我现在比贾大夫好太多了，论文论武都比那只会射野鸡的贾大夫强，娘子居然对我一句话不说，男子汉大丈夫，被娘子看不起，还能留这样粗鄙的女人生的儿子吗？”
说着，卢进士用手抓牢果儿的双脚，倒拎起来，像抡起一条咸鱼一样抡抡圆了，转了两个圈，冲着地上的大石头砸去。
果儿那长着柔顺，带着乳香头发的小脑袋，瞬间砸到石头上，脑浆迸裂，血溅数步之内。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刚刚牙牙学语的果儿，可怜的果儿，甚至连一声模糊的“娘”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没了气息。
一瞬间，好像万枚钢针扎入我的心脏，心被捏紧了，又挤碎了的窒息感，耳朵内嗡鸣声、巨响声频起，不知此刻身在何处。
我忘了我是杜子春，还是王勤典妾生的哑女，还是卢进士的续弦，我只记得我是果儿的娘亲。
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剩下的，如珠如玉，软糯香甜，冰雪聪明的果儿，此刻居然变成一具冰冷冷的尸体，甚至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啊~！”
我惨叫一声，什么痛苦也比不上我此刻的痛。
如果嚎叫能让果儿死而复生，如果仰天长啸能让果儿恢复呼吸，如果再入一次地狱能让果儿重新回到我身边，围着我蹦蹦跳跳，依偎在我身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熔铜、铁杖、火坑、刀山、剑林、镬汤，七十二般刑罚我都无所畏惧，只要让我的果儿活过来。
多年一言不发，我早已忘了如何说话，只有发出一声声哀嚎，我的惨叫在旁人听起来，却是类似猛兽般的咆哮之声。
“嗷~！嗷~！嗷~！”
我的“嗷”声还未绝，突然跌落虎皮之下，眼前瞬间一片清明。
除了心痛的感觉尚未消除，再看看身上，何曾是个女身？妥妥的男儿身，王勤典妾生的哑女，卢进士续弦的曼妙身姿早已不见。
我居然还是那个如假包换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杜子春，亦或是大学图书馆熬夜恶补的学渣“我”。
屋外蒙蒙亮，已是凌晨，巨大的香炉仍旧在我眼前，香炉内紫色的火焰直冲屋顶，紫色的火舌舔舐着木头大梁，木料已在火中烧得吱吱作响，眼看就要梁断房塌。
火势迅猛如洪水，瞬间火燃四壁，屋舍俱焚，眼看就要灰飞烟灭。
“唉！”
道士师傅捶足顿胸，扼腕叹息。
“你这个家伙，一个错，误我大事，竟到如此地步！”
师傅全然不惧紫焰的灼热，用金色的法刀割下一缕白色的须发，投入水瓮中，没一会，萦绕整个房间的紫色火焰就自动熄灭了。
我心惊肉跳，余悸未消，跪倒在地，身为女子的柔顺还残留在心，对突然转换的杜子春身份，尚不能适应。
师傅上前用手抬起我的低垂的下巴，托起我的脸庞对着师傅的脸庞对着我说，“孽徒，出来。”
师傅面色红润，白须白发随炉火纷飞，努不自危，如天神之姿，令我心神荡漾。
“你修行太浅，我高看你了。喜怒哀惧恶欲，这几种情，在你心中，都可以忘记，然而，你还不能忘的，就是一个‘爱’”
“我见你观娇妻受人凌辱之极，尚不声不响，以为你已无爱无惧，却原来男子对女子之男欢女爱，远不及女子对小儿之母子连心之爱矣。”
“假如你化为女身时，能忍住那几声痛失爱子的哀嚎，我的仙药就炼成了，你也可以成仙。”
“我看你有慧根，给你机会，看来真是仙才难得！你到底还是个俗物！”
“我的仙药再过几百年，还可以重炼，而你这具肉身，哪里还能等上个几百年，俗物，俗物，罢了！罢了！”
“我让你经受这个试炼，到底是太勉强你了。”
这时候，面前的大香炉已经被紫色火焰烧坏，我看到中间的铁柱像一个男子胳膊那么粗，长有数尺。
师傅脱掉上衣，满头白发，长须飘然的师傅，身形却如壮年男子般精装，熊背狼腰，挥刀削去香炉暴露出来的铁柱。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师傅一边挥刀，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