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莫妮卡的恋情
我和莫妮卡的相遇像是命中注定。
黄老板牵着她的手来到我的面前,就像父亲牵着自己的女儿。莫妮卡对他言听计从,举止规规矩矩。这位希腊姑娘能听懂汉语。不光听得懂,还能对答如流。其对汉语的熟稔程度不亚于一个济南人。
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刚来中国时,莫妮卡一句汉语都不会。她对中国的最初印象来自父亲的日常谈话。她的父亲是名大学老师,教授哲学,他经常在家里谈论哲学,他很喜欢中国的庄子。
世纪初希腊遭遇经济危机,她的父亲在随之而来的失业潮中丢失了工作。当他看到昔日谈笑风生的邻居上街翻垃圾桶时,内心悲痛不已。那段时间,莫妮卡的父亲对哲学失去了兴趣,每天跟着一群人上街游行。然而游行改变不了什么,只会令青黄不接的家庭更加惶恐。她的父亲先是对政府义愤填膺,而后又对生活失望透顶。阴影笼罩着他。终于在某个上午,他举起手枪在阳光明媚的书房里了结了自己。
那一年莫妮卡才十六。在家庭彻底崩塌之前,她的母亲将她送去了俄罗斯。莫妮卡在俄罗斯有一个姑姑。令莫妮卡意外的是,姑姑没有收留她,只是告诉她可以去中国工作。于是她经后贝加尔斯克偷渡到了满洲里,之后去了哈尔滨。
莫妮卡在哈尔滨结识了一群会跳舞的莫斯科女孩,她和她们住在一起。莫斯科女孩教会了莫妮卡跳舞。到了晚上,她们会去几家有名的东北菜餐馆赶场。她们的舞蹈节目总是排在扭秧歌之后,哄得一群东北爷们就着杀猪菜连干好几瓶。
莫妮卡在哈尔滨跳了三年舞。她以为会一直跳下去,直到有天,一个名叫安娜的女孩突然对她说,她想去中国的其他城市看看。安娜有着周全的计划,她准备带上地图,从北往南,每到一个城市先找份工作,一边赚钱一边在当地游玩。等玩够了,就去下一个城市再找一份工作,然后再玩……莫妮卡被安娜的冒险精神深深吸引,于是在翌日凌晨与她一同离开了哈尔滨。
她们沿途去了长春,沈阳,秦皇岛,北京,石家庄,然后到了济南。安娜和莫妮卡在济南的街上找工作,找了三天都没找到。后来她们去了人才市场,打听到了平阴县有家四星级酒店正在招人,便要了联系方式前往。
当两人来到目的地,发现周遭是一个破败的小镇时,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莫妮卡抬头凝视酒店门口的那两根石柱,立马出了神。她想起自己家乡的那些神庙,神庙里立着相同的石柱,一样得宏伟壮观。
当安娜有意原路返回时,莫妮卡劝阻了她。
“这家酒店很漂亮,进去看看。”
负责招聘的经理接待了她们。经过一系列问题,经理很快摸清她们的背景。他对两人的相貌十分满意,对她们蹩脚的汉语也勉强接受。最重要的是,两人在哈尔滨某酒店的从业经历为她们赢得了竞争优势。那位经理没有料到,事实上这两位姑娘只是在去餐馆演出的路上经过那里,从未进去过,一切都是安娜的胡编乱造。
经理向她们抛出橄榄枝。如果当场答应,隔天就能上岗。不料,安娜基于对周遭环境的印象当场拒绝了他。她在心里断定这个小镇没什么好玩的,她应该回到市区去工作,再或者是去下个城市。经理对安娜付之一笑,他或许认为这只不过是求职人惯用的伎俩,目的是争取更有利的待遇。于是他将原定的工资上浮百分之二十,额外包吃包住。
安娜立刻被这诱人的条件降服。她之前干过的工作,待遇只有这里的一半,导致她想在一个城市玩透,至少得工作四个月。安娜是个急于求成的人,为了早点去洛阳,便又接受了这份工作。至于莫妮卡,本就对这家酒店有好感,自然也没二话。
就这样她俩成了福鼎酒店的迎宾小姐。那时候的莫妮卡满心欢喜,将福鼎酒店视为天堂。而几年后,当她遇见我时,福鼎酒店已然成为她的地狱。当初凝望那两根柱子时,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会沦为这里的玩物。当她望见黄老板手中的汉字时,不禁一阵战栗。她误以为是老板选中了她。她想起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在冰冷的地板上,是他夺走了自己的处子之身,成为之后漫长黑夜里第一个糟蹋她的客人。莫妮卡面带微笑,眼睁睁看着黄老板走向自己。她听见对方说,今天的客人是个富商,从木城来的。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老板只是代客人抽签而已。
在黄老板的指引下,莫妮卡看向了我,她冲我莞尔一笑。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一声低语:
“替我看看,他身上干不干净。”
莫妮卡明白话里的意思。这是给她下任务。这样的任务她已经轻车熟路。她知道老板又想算计人了。老板的手段在她眼里已经司空见惯。按照以往,莫妮卡会老老实实奉命行事,使出浑身解数走入客人内心,然后窃取老板想要的秘密。然而那天,莫妮卡一反常态,决心什么都不问。她有意要让老板的诡计落空一次。
“他是仇人。你是好人。我不帮仇人害好人。”莫妮卡哽咽着说。
说这话时她正躺在客房的床上,望着屋顶的玻璃天窗,眼睛里有亮光闪动。进房间时我已经和她约定,除了聊天,什么都不做。她听完后十分惊讶,跑去打开房门,探出头察看一番,确定门外没人后又关上了房门。或许是出于感动,她向我揭露了黄老板的阴谋,让我小心提防。只言片语后,我和她建立起了牢固的友谊。
下午的阳光穿过天窗照在莫妮卡的脸上,令她光芒四射。我全程陷在墙角的一把软椅里,听她讲起那些黯淡无光的过往。
“时间可过得真快。我已经二十四了。”
“你是哪年来的济南?”
“一零年?”想想又纠正道,“不对。是一一年。我来中国的第二年。”
“和你一起来的俄罗斯姑娘呢?也在这里吗?”
“你说安娜吗?她一一年就走了。她只干了四个月,然后去了洛阳。”
“你怎么没跟她一起走?”
“我走不了。”
“姓黄的不让你走?”
“不是。那时酒店的老板还不姓黄。”莫妮卡说,“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哦,是为情所困。”
莫妮卡一脸困惑:“什么是为情所困?”
我向她解释,为情所困是指一个人被一张网罩住了。
莫妮卡茅塞顿开,她说我说的没错,她是被罩住了,拿网罩她的那个男人叫阿毛。阿毛是客房部的领班。一切要从刚来福鼎那会说起。某天傍晚,莫妮卡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晚上八点,华庭电影院见。送纸条的是前厅服务员,莫妮卡不识字,就问服务员纸上写了什么。那个服务生是个山东大姐,笑哈哈地说:“小妮,有人稀罕你!要请你看电影!”
莫妮卡把纸条的事告诉了安娜,问她该怎么办。安娜说有电影看干嘛不去。莫妮卡本身也是个电影迷,一鼓作气就去了。
电影院离酒店不远,莫妮卡是走路去的。她在电影院门口看见两个男人站在广告牌下一动不动,就上前询问:
“是福鼎酒店吗?”
其中一个男的点了点头,另一个则低头不语。她问点头那个:“是你约我?”
那人摇摇头,把另个人的头掰了上来。
“是他约你。他叫阿毛。”
阿毛偷看了莫妮卡一眼,立刻又低下了头。莫妮卡当时有些不耐烦,对他说:“不说话,我走了。”
“别走!”阿毛抬起头大喊。他总算说话了,不过脸红得厉害。他看着莫妮卡,支支吾吾道:“你…吃…猪脚吗?”
莫妮卡听完立刻皱起了脸。欧洲人向来不吃视觉上不雅观的东西。她不知道阿毛为什么要在约会前提这个问题。她冲阿毛摇了摇头,暗自觉得问题真恶心。
“看什么电影?”莫妮卡岔开了话题。
她的目光被阿毛身后的电影海报所吸引,顿时出了神。不料阿毛却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他拍拍自己口袋,“里面黑漆漆的,钱包被摸走都不知道。这些小偷坏的很,专挑生面孔下手。”
“不看电影,来这里干吗?”
“电影院好找,方便碰头。”阿毛说,“我是想请你吃烤猪脚,这边上刚好有家店。”
莫妮卡生气地说,我不吃猪脚,永远都不吃。阿毛随机应变,问她吃不吃烤羊排?莫妮卡说,干净的东西都可以吃。阿毛打包票说,绝对干净,一只苍蝇都没有。说完阿毛转头向一旁的同伴告别。莫妮卡看见阿毛的同伴面带微笑,看上去十分开心。
“你朋友不去?”莫妮卡问。
“大春不去。他要去接人。”
那个叫大春的朝他们俩挥了挥手,然后骑上电动车离开了。莫妮卡后来听阿毛说,大春是他在酒店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大春是前厅部的经理,比阿毛早一年进酒店。阿毛初入酒店时,胆小害羞,当时大春还是客房部的员工,对新来的阿毛十分照顾,所以两人就成了朋友。
其实莫妮卡是见过大春的,平时在前厅偶有碰面,只是互相不打招呼,也就没有什么印象。但这次不一样,大春特地陪同阿毛前来,与莫妮卡近在咫尺,莫妮卡自然对他多加注意。论相貌,这两个男人比起来,还是大春更胜一筹。
阿毛来到店里坐下,只点了两份烤羊腿,一份卷饼。店家觉得奇怪,问,今天不点猪脚吗。阿毛说,不点了,以后也不点了。店老板看了一眼莫妮卡,又看了一眼阿毛,笑而不语。最后上菜时,老板额外送了一盘掰黄瓜,说是老客福利。阿毛抓起羊腿咬了一口,立马赞不绝口。莫妮卡见状,也咬了一口,也觉得好吃。
“可惜大春没来。”阿毛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他去接谁?”
“他女朋友。”
“接完过来。”
“你在,他们不会过来。”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外国人?”
“不是的!”阿毛怕莫妮卡误会,急忙否认。而当莫妮卡追问原因时,他像被羊肉噎住了,半天答不上来。最后他略显无奈地说:“他女朋友…不和…陌生人吃饭。”
“我可以认识她,不是陌生人。”
面对莫妮卡的提议,阿毛勉强点了点头,答应找机会和大春说一说。他见莫妮卡一点都不生分,突然暗自窃喜,一个奔放的女孩可以为追求者省去很多麻烦。
虽然莫妮卡在客房,阿毛在前厅,但一点都不妨碍阿毛展开后续攻势。之后的每一天,莫妮卡都会收到一封情书。下午两点,阿毛来到酒店的抽烟室,与早已等候的大春碰面,他将前一晚写好的情书交到大春手上。情书被折成一只千纸鹤,上面写着阿毛和莫妮卡的名字。受阿毛之托,大春总是亲自送信,免不了被同事看到。要不是千纸鹤上明确写着牛郎织女的名字,整个前厅部可能以为是大春在追求莫妮卡。
阿毛和莫妮卡的恋情迅速成为福鼎酒店人尽皆知的秘密。
女员工们渴望知道情书的内容,如同一群灰熊渴望吃到岩壁上的蜂蜜。时常会有人向安娜打探消息,未曾想安娜并不知情。莫妮卡将情书藏在一个带锁的铅笔盒里,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无法触及。
不过,就算这些女员工拿到情书也无济于事。没人能想到情书竟是用英文写的。阿毛只读过小学,本对英文一窍不通。但他知道莫妮卡看不懂汉字,于是去书店买了一本英国诗集。他一边看着汉语翻译,一边挑选出关于男欢女爱的句子。他把这些句子的英文抄写在纸上,然后成了自己的情话。莫妮卡第一次看到这些句子时大吃一惊,她心想,这个中国人不仅精通英语,而且文采斐然。几个月后,在一次牵手散步时,阿毛坦白了情书内容的来源,莫妮卡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被他的真诚所动。
安娜离开那天,莫妮卡的恋情已经进入炎炎夏日。
安娜去了下个城市,而莫妮卡选择留守原地。莫妮卡的甜蜜选择在阿毛眼里是一种牺牲,他希望能做点什么,好平衡内心的愧疚。某天下午,在做完清洁工作后,阿毛来到员工休息室,把一名女员工叫到了走廊上。那名女员工正是大春的女朋友。虽说阿毛和大春交情匪浅,但是女员工见到阿毛还是有些拘束。
“领班,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房间打扫过了?”
“二楼三楼全好了,被子换了,洗漱品也补好了。302房间的茶杯是顾客摔坏的,我把碎渣扫掉了。”
“辛苦了。累不累?”
“不累。一点都不累。”
“和客房部的大姐大妈处得来吗?有没有人难为你?”
“没有。她们都挺好。”
“有没有特别要好的。”
女员工愣了一下,不知领班此话所为何事。不过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要好谈不上。我们就在干活的时候说说话,其他时间她们都很安静。”
“那不是很无聊。下午休息时间你都干吗?”
“做做十字绣,赚点零花钱。”
“不去前厅待会?”
“去前厅干吗?”女员工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待在休息室挺好。”
阿毛把手插进了口袋,说:“我最近交了个女朋友。你应该听说了吧?”
“我知道。是个外国姑娘?”
“对。她叫莫妮卡。也在我们酒店上班。是前厅的迎宾小姐。”
“她家里人也在中国吗?”
“她爸妈已经死了。她一个人来中国讨生活。”
“真可怜。”
“我也觉得可怜。她在酒店除了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要是不嫌弃,我想把她介绍给你认识。休息时间她可以陪你聊聊天。和你一起做十字绣也行啊!对,可以让她跟着你学,你教会她,还能多做一点呢!你看怎么样?”阿毛用楚楚可怜地眼睛看着对方,仿佛遭遇不幸身世的是他自己。
令人欣喜的是,大春的女朋友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她担心莫妮卡不会说汉语,恐怕两人之间没法交流。对此阿毛表现得十分乐观。他说,莫妮卡的汉语虽然不地道,但可以分辨,简单交流没问题,平时多教教她,肯定会越说越好。
此刻躲在暗处的莫妮卡开心得手舞足蹈。她即将拥有一个新的朋友,世界再次拥抱了她。她在阿毛的召唤下走了出来,一步一跳地来到他们面前。
大春的女朋友看见莫妮卡十分紧张,一时语塞起来。而莫妮卡一点都不怕生,她牵起新朋友的手,亲切地问: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小桃。”
“我以后叫你小桃姐姐。”
莫妮卡下午都会去找小桃。小桃待她如姊妹。后来莫妮卡学会了十字绣,还掌握了衣食住行方面的很多汉语。咬字发音也比以前长进了许多。最关键的是,莫妮卡每天都很开心,她也愈加得喜欢阿毛,她把阿毛当成自己的白马王子。
阿毛不懂什么是白马王子,他曾经这样说,女人就像一朵花,要时常给它浇水,如果它哪天感受不到滋润,就会很快枯萎。自从莫妮卡搬去阿毛的住所后,情书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意料不到的惊喜。这些惊喜十分具体——一顿早餐,一只口红,一件裙子,一双高跟鞋……阿毛将工资的半数全都用于惊喜的制造。
莫妮卡被接踵而至的惊喜哄得心花怒放。她在某天夜里主动将嘴唇伸向阿毛的脸颊,那是一个热烈的香吻。作为回应,阿毛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正面亲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立刻搂抱在一起。一阵翻腾摩擦,温度迅速上升。最后是阿毛率先烧了起来。他用发烫的手扯住莫妮卡的裤子,企图将它连根拔起。
莫妮卡急忙抓住阿毛的手臂,发出一声惊呼:
“停下!不要这样!”
阿毛放开了莫妮卡。他感到错愕。
在双双冷静下来后,莫妮卡为方才的扫兴做出了解释。在她离开希腊的时候,她的母亲曾叮嘱她,将来若有意中人,切记要把云雨之欢留到新婚之夜。母亲的话如同一支箭,已然到嘴边的苹果就这样被它射了下来。
阿毛的失落在情理之中。接下来的几天,莫妮卡发现自己的情人整日闷闷不乐,如同一匹骟马。昔日的惊喜戛然而止。莫妮卡以为自己的情人即将抛弃她,开始患得患失,信念也跟着动摇起来。终于在七天后,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在床上给阿毛一个惊喜。
然而就在她钻入被窝时,阿毛抢先一步表露了心声。他对莫妮卡说,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把莫妮卡吓了一跳。她向阿毛反复确认,最后收到的都是一样的答复——莫妮卡,我们结婚吧。
莫妮卡的眼泪流了下来。
结婚的想法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的产物。阿毛为结婚制定了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是攒钱。攒钱的目的是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阿毛的家庭并不富裕,婚礼所需只能靠他自己。当莫妮卡讲起她和阿毛攒钱的过往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甜蜜,而非苦闷。生活虽因攒钱拮据起来,惊喜成为一种遗忘,但是莫妮卡依旧爱着阿毛,她愈加得爱着阿毛。
时光在钱与爱的生长中流逝。转眼过了两年,他们的计划总算大功告成。
这两年间,一切一如既往,一切有条不紊,只除了一件事——大春和小桃离开了福鼎。
先辞去工作的是小桃。又过了十天,大春在抽烟室里告诉阿毛,他也即将离去。
莫妮卡为小桃的突然离开感到不舍。她好奇小桃为何离开,便问阿毛,结果阿毛一无所知。甚至关于大春的离开,阿毛的回答也是一知半解,他只说大春在为未来考虑。福鼎的人都不知道阿毛和小桃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家在何处。两个人像雪一般融化了。
友人的离开,促使阿毛和莫妮卡更加看重爱情。他们努力工作,终于在秋天攒够了钱。两人欣喜若狂,将婚礼日期定在了十月。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格外醒目,一分一秒都清晰可见。然而造化弄人,就在两个年轻人望眼欲穿时,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却已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那是个平凡的下午,阿毛顶替一名生病的员工来到四楼打扫。收拾418房间时,地板上出现了一条项链。项链上吊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宝石,看起来十分珍贵。阿毛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这么大的宝石,得值多少钱啊。
他拎起项链来到窗口,阳光一照,宝石立刻呈现出流光溢彩的魅力。阿毛立马联系到了自己的婚礼。新娘出嫁照例要有一两件像样的首饰,他忍不住幻想,要是莫妮卡能在婚礼时戴上这条项链,那该多好啊。
四下无人。
阿毛犹豫再三,收起项链装进了口袋。
第二天,项链的主人赶到了酒店。那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年龄不大,顶多二十来岁。
女人说自己的项链落在了这里。前台立马查了失物登记,未看到任何记录。女人坚信项链是在酒店丢的,声称自己认识县长。前台怕有疏漏,于是召集员工一一盘问。
前厅的员工都表示没看到过项链。过了一会儿,莫妮卡看见阿毛带着客房部的人赶了过来。在前台的询问下,阿毛汇报了前日收拾那间客房时的情况。
“哪有什么项链。地上就一堆用过的纸巾。”
阿毛回答得十分自然。同样的回答,他在民警面前又说了一遍。对方是位经验老到的警察,立马将阿毛抓了起来。几天后,民警在阿毛家里搜出了那条带有宝石的项链。项链藏在一只红色婚鞋里。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莫妮卡就会穿上那双婚鞋,她原本会是一名幸福的新娘。
提及婚鞋,莫妮卡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躺在煞白的床上,纹丝不动。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她是躺在一块冰上,寒光令我汗毛直立。我蜷缩了起来。下午的漫长叙述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