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智取保安室
第二天上午,我们按计划去了玫瑰香食品厂。
去食品厂之前,先去了一趟超市。第一次见面,要给妹妹买点见面礼。
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按明确分类摆放在一排排货架上。穿梭在其间,心里充满购物冲动。
金箍棒拿起一瓶玫瑰精油,说:“这个滋养皮肤,妹妹肯定喜欢。拿个十瓶。”
未经我同意,十瓶精油放进了购物车。
屎豆拎起一盒阿胶,说:“这个滋阴补血,妹妹肯定喜欢。拿个八盒。”
未经我同意,八盒阿胶放进了购物车。
金箍棒又看中一款玫瑰花茶:“这个可以调经止疼,妹妹每个月都能喝。拿个八罐。”
八罐花茶又进了购物车。
我见屎豆已在一盒花饼前凝视良久,猜到他定会出手,于是一把抓住了他手臂。他转头看我,说:“子忆哥,这个花饼挺香的,妹妹肯定爱吃。”
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闻出的香味,花饼明明装在密封袋里。
这时,金箍棒也凑了过来:“怎么样,够了吗?不够我再挑挑。”
我说:“停一下。你们挑的这些东西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他们不约而同地问。
“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些东西有个共同点吗?”
“什么共同点?”
“它们都是当地特产。”
“当地特产怎么啦?”
我见他们还不开窍,给他们打起了比喻:“想象你是一只鸭子,今天要去母鸡家做客,如果你拎一篮鸡蛋去,你们觉得母鸡会作何感想?”
他俩动了下脑筋,似乎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金箍棒说:“妹妹是母鸡。”
屎豆说:“母鸡不稀罕鸡蛋。”
见他们茅塞顿开,我十分欣慰,说:“没错,我们就是鸭子。”
看在他们卖力挑选的份上,我折中了一下,本地特产留了阿胶,然后重新挑了几样自己觉得合适的礼品。
买完单时,碰巧天空正在下雪。路上很多人在对着雪景拍照。屎豆拿起相机也拍了几张。
车子迎着扑面而来的雪花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了玫瑰香食品厂。
这家食品厂建在一片园区内。厂内立着许多铁皮搭建的生产间。生产间里生产玫瑰酱。我后来得知,妹妹的工作是给玫瑰酱打包装盒。
食品厂的大门口有道伸缩门。伸缩门右侧是一个方形石柱,石柱上写着厂名,左侧是一个保安室,保安室外面有条进出通道。一扇黑色铁门立在通道上,与伸缩门一起将来客拒之门外。
我们的车子在大门口停下,金箍棒摇下车窗,按了下喇叭。
保安室的窗户里立刻探出一个脑袋,朝我们大声喊道:“你们干嘛的?”
“我们来找人。”金箍棒大声回道。
保安大概是没听清,走出保安室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干嘛的?”保安又问了一遍。他说话时又跺脚又搓手,看得出室外很冷。
“我们找王静珠,她在这里上班。”
保安朝车内打量了几眼,问:“你们找她干嘛?”
“我是王静珠的哥。”我说,“我们找她有事,麻烦让我们进去一趟。”
“厂里有规定,工作时间不能探班。”
“这是什么规定。”金箍棒不解道,“要是家里有急事怎么办?难道也不能进去喊人?”
“有急事你可以打电话给她。进是没法进的。”保安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任凭我们怎么叫都不回头。
金箍棒见他又钻进了保安室,只好先把车靠边停下。
“怎么办?保安不让进。”他坐在驾驶位问。
“不急。想让笼子里的鸟唱歌,得先撒把粮。”我表现得镇定自若。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对人情世故那一套耳濡目染。从记忆里随便拉出几个片段,依样画葫芦总是会的。更何况,又不是找人借钱或是求人走后门这类麻烦事,只是让这位保安行个方便,回旋余地肯定是有的。
于是我下了车,信心满满朝保安室走去。金箍棒和屎豆提着礼盒紧随其后。
咚咚咚。
我轻轻敲了几下保安室的窗户,顺便朝里面的保安欠身微笑。
窗户“吱”的一声打开了。
“你们干嘛的。”保安的记性不太好,又问了一遍。
我猜这是他们这行的职业惯性,张嘴先问身份,于是提醒道:“叔,我们就是刚才车里那几个。我想进去找下我妹王静珠。”
保安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厂里有规定,不可能放你们进去。”
“啊呀,这大门开不开,还不是叔您说了算。通融一下嘛。”
保安不说话。
我听见他在用鼻子出气,脸色也沉了下来,料想他已不耐烦,急忙补救道:“叔,我也知道的,您这是负责任。我们要您开门确实是为难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
此番言语下来,保安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双手一摆,无奈道:“对啊。老板说的话我们肯定要听。我和你们没仇没怨,我又不会故意拦你们,是吧?”
“是是是。”我一边附和,一边见机从口袋掏出烟盒。抽出烟快速递到他面前,“叔,抽根烟。”
保安没有拒绝,双手把烟接了过去。我随即又送上打灰机,帮他把烟点着。他抽了一口,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叔,不瞒您说,我舅也干保安。我以前老是去找他聊天。您和我舅长得挺像。”
“是吗?你舅舅干保安几年了?”
“七八年了吧。”
“那我比你舅久一点,我快十年了。”
保安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些慈祥。
我见保安室里有空调,故意搭话道:“我说您这办公室怎么这么暖和呢,原来有空调啊。条件真好!”
保安见我朝手心哈气,立马关心道:“外面这么冷,你们进来说吧。”
此话一出,我们三人立马钻进了保安室。
保安室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两把凳子,一把保安已经坐了,另一把被我坐了上去。金箍棒和屎豆没地坐,只能靠墙站,委屈他们,看起来像两个随从。特别是金箍棒,堂堂一个富二代,放着大好时光不放纵,却陪我挤在一间保安室里,手上还要提一堆东西,出钱又出力。这种事情,光想想就很感人了。
“你这烟叫啥?哪里买的?”保安见我坐定,笑眯眯地问。
我说:“这叫新安江。在木城有的卖,济南估计没有。”
他又问:“你们是木城人?”
我说:“是的。上周刚到这里。”
“那你妹怎么住在平阴,嫁过来的?”
我本想如实相告,但转念一想,妹妹是领养女的事最好不要声张,以免招人议论。于是对保安说,王静珠是我远房表妹,自己办事刚好路过平阴,想和表妹叙叙旧,顺便送点礼品。
保安说,虽然上班时间不让探班,但是电话是可以接的。他建议我直接给妹妹打电话。
可我不知道妹妹的号码。只好对他撒谎说妹妹的电话停机了。
保安摇摇头说:“那就没办法了。”
这时,我又从金箍棒那里要了一包中华,塞到保安手里。保安知道这烟贵,不好意思收,推脱了几次,却被我都按了回去。
“叔叔,这烟你拿着抽。有法子,您就帮帮忙,没法子,那也没关系。”
我转头看着金箍棒,煞有介事道,“我上次见到妹妹是什么时候,好像很久了吧?”
金箍棒先是不明所以,见我朝他眨巴眼睛,这才心照不宣打起配合:“是很久了。上次你妹来找你,我们还一起吃了顿饭,算算应该有五年了吧。分隔大半个中国,平时都很忙,见一面是真不容易啊。”
我见保安欲言又止、眼里闪过一丝同情,顺势叹了口气,起身佯装要走。金箍棒和屎豆率先走出保安室,我跟在后头。
才迈出没几步,背后立马传来对方的呼喊。
“先别走,回来,回来。”
我转头见他招手,缓缓走了回去。
保安拉我坐下,推心置腹道:“看在我们有缘,今天叔就破例帮你一回。但你出去不要和别人说,省的我饭碗不保。”
我向他发誓,保证不乱说。
于是他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按了一串号码。没过一会儿,电话通了。他对着话筒说:“姐,是我啊。”
电话那头问他什么事。
“厂里有个叫——”他说到一半卡住了,用手捂住话筒,转头问妹妹名字。待我回答后,他重又对着话筒说,“有个叫王静珠的。你让她来一趟大门口。他哥有急事找她。”
电话那头拒绝了他。
保安说:“厂里规定我知道。但这个王静珠的电话打不通,他亲戚急死了,一定要给我一包香烟,让我帮帮忙。我想工人不是可以出来上厕所的吗?姐,你给通融一下,让她出来一趟呗。”
电话那头限定了时间。
保安喜笑颜开道:“好的,就半小时。我盯着,超时间就让她回去。啊,对了,你和姐夫也说一声,保安室外面的监控摄像转个方向,别让安保部的领导知道,等这边完事了再转回来。好,姐,那你忙吧,我挂了。”
挂完电话,保安拍拍我肩膀说,你妹马上出来。
我立马又给他点上一支烟。从他口中得知,他姐是生产间的小主管,操作工的日常工作都他姐说了算。所以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
我盯着厂房前的空地,等候妹妹的出现。
室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是棉花袋漏了底,棉絮纷纷往下掉。
房顶上、树杈上、花坛上,全都是银装素裹的模样。
曾几何时,一到冬天就盼望下雪。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地上白茫茫一片,心里就暖洋洋的。
想起有年除夕,也是下一样的大雪,从早下到晚。吃过年夜饭,父亲去打牌,母亲去串门,留我一人在家。临走前,父亲命令我不许出去,要是我乱跑,回来就拿扫把打我。
门关上后,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发呆。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得人没法睡觉。听见有人放烟花,我便趴在窗户口看。
一束束烟花在天上绽放,五颜六色的,十分漂亮。借着花火的光亮,可以看见地上已经积起厚厚的雪棉被。好多同龄的、年长的、年幼的小孩都在雪地里玩。那时的我只有五六岁,玩心正盛,终究抵不住诱惑,偷偷跑了出去。
我冲到雪地里,与其他玩伴打成一片。我们一起打雪仗,一起堆雪人,甚至一起用舌头舔雪,然后一起冻得嗷嗷大叫。
一个人看雪是寂寞,一群人玩雪是幸福。
有些父母也参与其中。他们和小孩们一起打闹。不管是不是自家小孩,他们都会抱起来转几圈。我也被抱过几次,在天上飞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大家嘻嘻哈哈,一直玩到守岁结束才陆续回家。
我回去时,父亲已经到家。他好像输了钱,心情不好,见我全身湿漉漉的,气不打一处来,就用扫把狠狠揍我。我疼得哇哇大哭,父亲却越打越凶。如果没记错,我的屁股一直疼到了初四才好。
尽管付出了惨痛代价,但那日玩雪的幸福令我至今难忘。
儿时的回忆令我走了神。再朝窗外看去时,厂房前的空地上已然出现一个身影。那人正撑着伞缓缓朝这边走来。身后的雪地上踩出长长一串脚印,好像一个尾巴。
“看,你妹妹来了。”保安指着窗外说。
屎豆和金箍棒也齐刷刷看了过去。
脚印串越来越长,我的心越跳越快。
我对保安说,能不能打开铁门让我进去,我想和妹妹单独说几句。
保安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铁门打开了。
我提上礼品盒,穿过铁门,双脚踏在白茫茫的空地上,径直朝远处走去。
雪花落在我的头顶,落在我的双肩,落在我行走的鞋面。我的身后也是一串长长的脚印,它们跟顺我的指引,缓缓通向命运的另一端。
距离慢慢靠近,妹妹的身形渐渐清晰起来。
她停下脚步,觑眼看过来。
我也停下脚步,觑眼看过去。
“你是王静珠吗?”我开口问道。
“我是。你是谁?”
“我…我是你亲哥。”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别瞎闹。你到底是谁?”
妹妹又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
待看清后,她突然间愣住了。像是被什么惊着了,手上的伞啪一声掉到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