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入住玫瑰村
“找你很波折。”我看着白发男说。
“等你很费烟。”他咧嘴笑。
成功接头后,我们转移到了附近一家餐馆。
白发男在星巴克等候时,寸步未离。即使饥肠辘辘,也没去吃饭,他怕一离开就可能错过我们。他说这是万蜂帮的纪律,就跟部队一样,收到上级任务,必须严格执行,使命必达。老羊所言不假,万蜂帮确实帮规森严,令人敬佩。
服务员在纸上记下菜名,给我们倒上茶水,然后转身朝内厨走去。由于已是下午,餐厅内只有我们一桌客人。
我和金箍棒坐一板凳,白发男坐对面。
服务员刚走,白发男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立正、挺胸、收腹、敬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刚劲有力。
见行此大礼,我和金箍棒手足无措,只好也站了起来。
“大哥,你这是干嘛?”我挠着头说,“太正式了。”
“是啊,大家都是同志,不用这么客气。”金箍棒附和道。
白发男收起刚才的严肃劲,微笑着伸出手,与我俩逐一握手。礼毕,三人的屁股这才重新坐回凳子。
“你们可以叫我坦克。这是朋友取的外号。”白发男停顿了下,喝了口茶,“至于真名嘛。”
金箍棒见他犹豫,立马插话:“我懂我懂,规矩不能破。我们就叫你坦哥好了。”
“坦哥?”白发男扭着脸说,“也——行吧。”
此时服务员端上一盘花生米和一碟瓜子。坦哥赶忙抓起几颗花生米放进了嘴里。
“刚才忘问了。你们俩是谁找妹妹?”
“是我。我叫倪子忆。”我指了指金箍棒,顺带介绍说,“他是老羊的外甥,叫姚凯斌。我是老羊的干儿子。”
坦哥看着我,关切地问:“你干爹身体好吗?”
我回答:“挺好的。”
“这趟回去记得代我向你干爹问好。”坦哥说,“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请他随时吩咐。”
我点头道谢。
坦哥又问起正在餐厅厕所蹲坑的屎豆。他向我确认屎豆是什么身份,神情有些警惕。
我小声说,屎豆是我俩的朋友,身份安全,未向他提起过万蜂帮,他只知有人帮我找妹妹。
坦哥见我很知分寸,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说话间菜已陆续上桌。屎豆也已入座。
“饿了吧。先吃饭。”坦哥发话道,“其他事吃饱了再聊。”
此话一出,我们三个纷纷点头。
桌上立刻传出筷子与瓷碗快速碰撞的哒哒声,满满一碗米饭瞬间没了大半。
期间一碗酱红色的猪肉让众人垂涎欲滴。屎豆夹起一块咬了一口,不禁赞叹:“这东坡肉太香了!”
坦哥闻声立马纠正道:“这叫把子肉。是济南的一道地方菜。和你们南方的东坡肉不一样,这把子肉是用酱油炖出来的,中间是不加水的。”
我看了一眼碗里的把子肉,发现其肉块的大小与东坡肉也有差别,把子肉明显要宽一些。
坦哥见我们爱吃,补充道:“济南有不少美食。等你们去了玫瑰村的镇上,又是另一种风味,有得你们嘴馋。”
我听坦哥说起玫瑰村,又见众人已吃饱,于是放下筷子,言归正传:
“坦哥,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玫瑰村。我想早点见我妹。”
“不是我。”坦哥摆了摆手,说,“会有其他人带你们去。”
我和金箍棒诧异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地问:“其他人?”
“是的。我是市…”坦哥说到一半瞟了一眼屎豆,含在嘴里的“蜂”又被咽了回去,“我是市里的负责人。只负责在市里接待你们,白天请你们吃饭,待会晚上再请你们泡温泉,算是替…替公司尽下地主之谊。上头都关照了,要好好陪同。当然,除了陪你们吃喝玩乐,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平阴县负责人的接头信息转交给你们。玫瑰村就在平阴县。”说完,坦哥快速拉下拉链,从棉衣内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塞到我的手上。
我当时已大致猜到信上的内容,肯定又是一个地点、一个时间。我心想:为何这么麻烦。
还没等我开口,金箍棒抢先发问道:“坦哥,你直接带我们去玫瑰村不就好了?省得我们跑来跑去。”
“这可不行!我们是有岗位职责的。上下级各司其职。事情要按流程一级一级办,不能乱了规章制度。”
“听你的意思,这见完县负责人还没完吧。”金箍棒推理道,“是不是还得见镇负责人、村负责人,然后才能获得他妹的家庭地址?”
坦哥竖起大拇指:“聪明!你说的没错。像这样一级级下去,是不是井然有序?”
有序个屁啊!我在心里不禁吐槽。虽然万蜂帮有恩于我,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样的管理风格着实令我反感。我这个昔日打工人仿佛又闻到了都市职场的魔幻气息。
出于本能,我还是说了出来:“这样效率也太低了!组织结构臃肿,执行力低下。你得提提意见啊!”
面对质疑,坦哥只能一边苦笑一边解释道:“没办法。全国每天有铺天盖地的事情需要处理,全得靠人。而且每个人每月都有业绩考核,任务完成量直接关乎kpi。如果按你们说的,什么事都从我这一插到底,那不是砸了我底下人的饭碗,这不厚道呀。话说回来,以前公司的风气也不是这样的,前老板在任时,大家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的。前老板退休后,来了一个年轻一点的老板。一上任就大刀阔斧搞扩张,改战略,业务越来越忙,人自然也越来越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啊,这规则制度、管理方针啥的,都是最上头说了算,我们光干活就有的受了,还操心这心思干啥。啊呀,我是不是说多了。”坦哥担忧地看着我,“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可别和你干爹说啊!”
“不说。你放心。”我见坦哥敞开心扉,便不再说什么。他虽扎根帮派中层,依旧人微言轻,怪不得他。
等到了晚上,躺在烟雾缭绕的温泉里,即便白天有再多的怨气,最后也都烟消云散了。
坦哥的任务算是顺利达成,而我们才刚刚上路。
启程那天,金箍棒租了一辆宝马x6,美其名曰代步,实则炫富。有钱就是好,连租车都不下档次,真叫人羡慕。对我和屎豆来讲,有专车接送真是再好不过,省得跑断腿。
从槐荫区到平阴县,走高速和不走高速,时间差不多。
我们三人最后意见一致——不走高速,为的是欣赏沿途的风景。
车子开上一段乡道。乡道顺着一条河流向下游延伸。河流一侧是一大片湿地,黄色的芦苇荡迎风摇曳,与波光粼粼的水面相互映衬。几只白鸟在天上滑翔而过,最后优雅地就落在河滩上。
“这边上好像是个公园。”金箍棒看了看导航说。
公园消失在车后,随之而来的是广阔的田地和零零散散的村落。隐约看见有几个小小的身躯正在地间劳作。
“我有点想家了?”屎豆突然触景伤情道。
“我也是。”我说,“天下农村一个样,矮房、田地、农民,还有挥之不去的童年。”
金箍棒不吭声,因为他是城里人。他把车子开上国道,一路长驱直下,花了个把小时终于进入平阴县的腹地。
到达平阴县,我们稍作休整。然后和当地的县蜂碰了面。酒足饭饱后,县蜂又给了我镇蜂的接头方式。紧接着我们来到镇上,见过镇蜂,然后马不停蹄在天黑前赶到了玫瑰村。
与村蜂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座庙。傍晚庙里没有人。天色昏暗,进院子时,香炉边突然窜出几只野猫,把我们吓了一跳。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金箍棒抚着胸口念道。
我觑眼朝殿堂内望去。隐约看见几尊面目狰狞的佛像立在那里,看着有些瘆人。
“子忆哥,约的人在哪呀?”屎豆问。
“我也在找,没看到。”我说。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吱呀”的声响。我循声看去,院子一侧的偏门忽然打开了,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影。
“是谁?”金箍棒喊了一声。
对方关上偏门,答到:“是从木城来的朋友吗?”
我说:“是的。木城的蜂蜜好,给你带了一瓶。”
“万蜂集结。”
“山河共振。”
暗号对上。我们迎了上去。只见村蜂头顶遮阳帽,面带口罩。说话声是个女人。
“实在不好意思。村里到处都是熟人。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只能约在此时此地见面。”女人道歉道。她随即塞了一张卡片到我手上,说是一家民宿的名片,让我今晚先去那里住。
“明天上午会有一辆车来接你。”
交代完毕后,女人原路返回。她重新打开偏门,探出头左右各看了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女人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也离开庙院。
民宿的名字叫爱情花园,坐落在一片大棚之间。老板姓李,是一位年轻小伙,面相俊朗,谈吐斯文。
李老板给我们办理入住。然后帮我们把行李搬到了楼上。
“老板,抽烟吗?”金箍棒递上一根烟。李老板接了过去。金箍棒帮忙把烟点着。“我看外面有很多大棚,里面种什么?”
“种了些花。响应村里的号召,搞搞农业经济。”李老板笑着说。
“是不是玫瑰花?”屎豆说,“我听说你们这玫瑰花很有名。”
“玫瑰花的确是村里的招牌。但冬天不开花,你要看,得等到四月份。现在大棚里有的是一些观赏花,偶尔会有学校组织学生来参观。你们要是喜欢花,我明天领你们进去看看。”
李老板很是热情,下楼前关照早饭时间是七点到九点。我们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我走向窗边,拉开窗帘。目光投向旷野上一间间亮着灯火的农房。这里面其中一个就是妹妹的家。妹妹已近在咫尺,想到这,心跳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明天村蜂会有什么安排?
是带我直接去妹妹家吗?
面对妹妹,我该说些什么?我是该叫她妹妹,还是叫她王静珠?
…
太多的问题充斥着我的脑袋,彻夜难眠。
隔天起床时,金箍棒还在打呼噜,屎豆不见踪影。我拖着困乏的身体下楼,见桌上已摆好早点。
“你醒啦?”李老板从厨房走了出来,见我连打哈欠,询问道,“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房间有什么问题。“
“房间挺好的。早上还能听到鸡叫声。”我说,“可能是有些认床,晚上没睡好。”
李老板听完,招呼我赶紧吃早饭。我见桌上已有一副使用过的碗筷,猜想定是屎豆的。李老板说屎豆比我早下楼,吃完饭拿着相机出去了。
没过多久,屎豆从外面跑了回来。
我问他去哪了。他说在村里随便走走,拍了一些照片。
吃完早饭,天色已亮。李老板带着我和屎豆钻进了大棚。
大棚恒温,十分暖和。地上密密麻麻种满了鲜花。
李老板指着一株黄色、如太阳一般的花朵,说:“这叫扶郎花。有黄色、粉色、红色三个品种。是从非洲传进来的。这花花柄很长,折断后可以直接握在手上观赏。我们的花都是卖到外地。很多人会在客厅或者阳台摆上一盆,用来装饰。”
“为什么叫扶郎花?”屎豆问。
“好像是有个非洲的新郎,在婚礼上喝大了,新娘只好扶他进卧室休憩。新郎垂头弯腰,姿态和婚礼上的这种花很像,有人看到了就说,这花的样子很像扶新郎。扶郎花的名字就这么被叫出来了。”李老板耐心科普了一番。
屎豆拿起相机,从各个角度,对着扶郎花“咔咔”拍摄,时不时还停下来调节一下相机设置,这副专业范让我想起了若樱。
不知若樱的病现在好些了没。当初她没来得及对我的表白作出答复便去了伦敦。一段感情就这样被搁置在了原地,如同搁浅在沙滩的鲸鱼,不知是死是活。
屎豆折断一朵花抵到我手上。他突然说要给我拍一张花美男的照片。我勉勉强强摆了个pose,应付了事。
赏花赏到一半,大棚外传来叫喊声。李老板被人叫了出去。我也紧随其后,留下屎豆一人。
叫喊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大汉。
“是谁叫的车。”大汉问。
“没人叫车啊?”李老板纳闷道。
“是我。”我见状朝大汉走了过去,万分确信地说了句,“是我叫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