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师父和徒弟
若樱住进阿美家后，每天上午都跟着阿美去“求你买一本”。阿美是书店的服务员，尽管老板已沦为她的裙下之臣，但公归公，私归私，该上的班还得上。
阿美工作的时候，若樱就捧着一本书在休息区坐着。她看书的时候特别安静，连翻书页都是轻拿轻放。我有时会想，并非若樱在看书，而是书在看若樱。
那几天，我每天四点准时下班，然后把q5送去美容店洗澡。
帮q5洗澡的是一个头顶七彩云霞的年轻小伙。我站在一边观望，汽车洗澡和人洗澡基本是同一回事。先要把身体全部打湿，然后喷上功能类似沐浴露的白色泡沫，紧接着是拿专用的洗具擦拭全身，最后再用高压水枪把全身的泡沫和污垢一并冲洗掉。爱美的女性洗完澡要涂护肤品，而美容店的小伙会帮汽车的每个轮胎涂上保护蜡。涂完腊的轮胎黑亮得跟新的一样。
洗完车，我会开着容光焕发的q5去书店，一直待到书店打烊，然后送若樱和阿美回家。每次阿美坐在后排，都会夸一句：你车里的香水好香。她不知道，其实我是特地在后排座椅多喷了一些。
按理说，接送下班的差事应该由金箍棒来干。阿美是他女朋友，而且又是送到阿美家，他当仁不让。但是他却把接力棒递给了我。被阿美驱逐出闺房后，金箍棒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小毛孩，整天闷闷不乐。我问他要不要送阿美回家。他总是扬起下巴，把头转向一边。
我觉得他应该找点事情做做，为满身的能量另外找个出口。刚好我有事情要求人帮忙，于是向他开了口。他听完后很感兴趣，约了我在书店促膝长谈。
那天是周一，天下着雨。我到的时候，金箍棒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多时。我看见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貌似还没喝多少。
下雨天书店十分冷清，阿美可能是闲着无聊，正在教若樱制作饮料。我看见若樱胸前围着一条黑色围裙，手握一个深褐色的塑料瓶，正往雪白的奶泡上面挤巧克力酱。
服务员小花搬着一个小板凳独自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进门的时候，我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小呆瓜，怎么坐在这里？又闯祸了？”小呆瓜是我给小花取的绰号，每次见她我都会调侃一下。这就像你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狗，总忍不住想要去逗它。我真的很喜欢小花，有时甚至幻想她就是我的妹妹，尽管我知道她不是。
面对我的调侃，小花每次都采取以守为攻的策略——要么一言不发，要么一走了之。她和往常一样，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不说话。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朝服务台扫了一眼，像是在暗示自己坐在门口的原因。我猜想她是不习惯有陌生人入侵她的领地吧。
我走到服务台，向若樱打了声招呼。“新来的，给我来一杯卡布基诺。”
若樱转头看向阿美，“师父，卡布基诺怎么做？”
师徒二人立刻进入教学模式。我转身走向金箍棒，在他对面的皮沙上坐了下来。
“你的咖啡都凉了，不换一杯？”我瞄了一眼茶几上的陶瓷杯说。
“美式原味，有点喝不惯。”金箍棒说。
“为什么不加点糖。”
“这玩意儿，加糖就没意思了。”
他翘起二郎腿，两只胳膊靠在沙发扶手上，倚着靠背打量了我一番，用一种看热闹的语气开场道：“真的决定了？”
“少废话，昨天电话不都说好了。赶紧开始。”我小声催促。
“先结婚，后表白。小说家的爱情是不是都这样，非得先来个倒叙。”
“抓紧时间！赶紧把你说的‘御女心经’传授给我。”
“‘御女心经’上说，表白这个事情”金箍棒刚要传授，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看向一侧。我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阿美正端着托盘走过来。“班上那个李二牛现在在干吗？”他看着我问。
李二牛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我们约定，讨论机密话题时若遇到突发情况，则由金箍棒同志通过口头问候李二牛的方式发出信号，继而双方进入警备状态。多次实战下来，李二牛这个暗号屡试不爽。
我从托盘上接过杯碟，回答道：“你说李二牛啊，好像是在万塘路那带开烧烤店。”
我和金箍棒相视而笑。
“烧烤店！”阿美一听，吧唧了几下嘴巴，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我看见她对着金箍棒撒娇道：“小棒棒，人家突然好想吃牛肉串串，晚上带人家去你同学店里吃吃嘛。”
言语间，四级警备状态立刻变为三级警备状态。
“这个”金箍棒看向了我。
“今晚吃不了。这几天他的烧烤店休业了。他”我想了想说，“他和老婆去泰国旅游了。”
金箍棒顺水推舟，立刻答应阿美晚上带她去其它烧烤店。
他目送着阿美离开，确认危险解除后，冲我做了个鬼脸。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继续说了下去：“表白这个事情和销售产品是一脉相承的。产品卖不卖得掉，取决于三个因素：第一，产品是否满足客户需求。第二，场景是否让客户有购买欲望。第三，客户有没有买其他产品。”
“你给分别解释下呗。”我求知若渴地望着他。
“第一个的意思是说，你要成为她喜欢的类型。”
“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
“这个可以找别人帮你问。”说着，金箍棒朝阿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碰巧阿美也刚好看向我们这边。金箍棒当着我的面，隔空和阿美连打了三个啵，然后意犹未尽地回过头来。
“第二个呢？”我继续问他。
他抿了抿嘴说：“第二个就相对主动了。你需要一个适合表白的环境。”
“什么样的环境才算是适合？”
“按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需要注意三点：一，气氛愉悦；二，空间小而封闭；三，没有旁人。”
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第三个呢，‘有没有买其他产品’是什么意思？”
“第三个是最要紧的。”金箍棒前倾着身体说，“你要确保她还没有爱上别人。”
“她和我说过她未婚，而且看上去还是单身。”我说。
金箍棒听完，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他朝窗外看了几秒，然后回过头说：“注意听，我说的是爱上别人，是爱！拍拖和婚姻不一定等于爱，反之亦然。”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泡妞这方面，金箍棒是专家。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专家说的话往往具有权威效应，你会默认他的话都是金玉良言。
“怎么确认她有没有爱上别人呢？”我又问。
金箍棒收起脸上的笑容，突然提高音量：“班上的李二牛现在在干吗？”
我扭头一看，两米开外，若樱正端着两块提拉米苏走过来。我的心跳加速。
“你说李二牛啊，这家伙好像是在万塘路那带开烧烤店。”
若樱放完提拉米苏，转头问我，“怎么还在讨论李二牛？”
我大吃一惊：“你知道李二牛？”
“我听阿美说的。刚才问她你们在聊什么，她说你们在讨论一个叫李二牛的同学，说他开了家烧烤店。你们怎么又聊一遍？”
这下四级警备一下子蹦成了二级警备。
我睁大眼睛看着金箍棒说：“你怎么回事，又问李二牛！刚才不是问过了？”
金箍棒端起冷咖啡喝了一口，“问过了吗？奇怪，我都不记得了。”
阿美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端着托盘走了回去。
我和金箍棒长吁一口气。
“刚才说到哪了？”
“我也忘记了。让我想想。”我拍了几下额头，回忆一番后说，“要怎么确认她有没有爱上别人？”
“对对对，是说到这。”金箍棒想了想说，“只有一种情况下可以确认。”
“什么情况。”
“表白成功。”
我瘫坐在沙发上，意识到表白是件高风险的事情。服务台那边，阿美正在教若樱泡丝袜奶茶。若樱手上提着冲茶袋，看起来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