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养鸡的兄弟
离职后，我整天泡在图书馆，把自己想象成书海里的一条鱼。我本来没有真的想当小说家，直到读了余华的《活着》，对小说家有了新的认识。写一部让人浑身战栗的小说，或许是一项值得奋斗终生的使命。
我对阿兰说，我要写一部让人浑身战栗的小说。阿兰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同居一年了。
阿兰白了我一眼，轻蔑地说了一句：就凭你。
后来，我发现阿兰背着我和一个健身教练好上了。我去找健身教练决斗，被打了一顿。为了尊严，我和阿兰分手了。
再后来，双十一就到了。金箍棒说，今天是光棍节，开心一点。我说，不对，今天是购物节。我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顿感凄凉。购物节和光棍节一样，都令人难过。我意识到，写小说可以从长计议，赚钱却是当务之急。
当下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创业！
为了支持我创业的，金箍棒把车库里最便宜那辆奥迪q5借给了我。之后我便当起了网约车司机。一做就是两年。
网约车公司给了司机两种签约选择，听起来和养鸡有点像。
第一种像圈养，司机每天准时打卡上下班，上班时间不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每月领取底薪和奖金，这就如同鸡关在鸡笼里，只准老老实实下蛋，不准飞檐走壁，每天都有粮食吃。
第二种像放养，司机不用打卡，一天做多少生意随自己，天晴多做点，下雨少做点，心情不好就不做，这就如鸡被放到了山野林间，满山遍野地跑，爱吃什么吃什么，遇到风水好的地方就下个蛋，遇到风水不好的就拉泡屎。
作为一名主动离职的失业青年，我选择做一只放养鸡。
我给自己定了工作计划。每天上午11点准时上班，下班时间则视当天营业情况而定。大多情况是下午4点下班，偶尔辛苦一下，也会加班到5点。
下班后，我会把车开到“求你买一本”，然后点上一杯白开水。不知为何，总感觉白开水也有股甜味。可能是我杯弓蛇影，或者就是金箍棒店里用的是泉水。
不管怎样，白开水是免费的，还可以无限续杯，也就不计较了。
金箍棒经常会突然失踪。我只能一个人坐在店里发呆。有时盯着店里的吊灯看，想着它会不会掉下来，有时用手指在桌上写字，每次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当然，有时我也会干些不无聊的事情，比如偷偷观察吧台的服务员小花。小花看起来很木讷，经常把事情搞砸。看她工作比看网络笑话还解闷。
有一次，一位西装革履的客人点了一杯卡布基诺，小花做成了焦糖玛奇朵。客人喝了一口，很生气，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小花吓得直哆嗦，连声道歉，从客人手上拿回饮料时，由于没控制好握力，把饮料从吸管里压了出来，射了客人一脸。小花一着急，顺手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客人脸上擦。那个客人是个洁癖，闻见抹布的味道，当场晕了过去。
小花不懂如何抢救，吓得脸色发白。她愣了几秒，冲进厨房。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她提着一桶冰块跑了出来。她把桶里的冰对着客人的脸倒了上去。客人一下子就醒了。也不知道是冻醒的，还是砸醒的。为了摆平这个事情，金箍棒还请那位客人去夜总会消费了一把。
还有一次，店里出了新品，金箍棒叮嘱小花要努力向客人推销。来了一对看书的情侣，进门一直拌嘴，走到吧台要买饮料。小花和男顾客说，先生，店里出了新品，求求你买一杯吧。由于销售痕迹太过明显，男顾客摇了摇头。小花没有气馁，接着又说，先生，老款饮料特别难喝，还是买新品吧。常言道，年轻就该喜新厌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都不知道小花是哪里学来的话。男顾客可能是被小花的傻气逗乐了，笑了出来。女顾客大怒，立马转身走出了店门。第二天，男顾客一个人又来了店里，我看他无精打采，独自点了一杯新品，名字叫“玫瑰花的葬礼”。
我听金箍棒说，小花试用期结束时，他原本是想劝退她的。原因不言而喻。但是小花苦苦哀求，说自己没钱吃饭，其他地方都不要她。金箍棒也不是狗娘养的，心一软，就把小花留了下来。我看着小花，有时会想到自己。一个人流浪在这座城市，得亏有金箍棒这么一个交心朋友，不然生活将愈加艰辛。
说来也神奇，金箍棒作为一个富二代，放着一群富家公子不结交，却偏偏和我做朋友。我和他相识完全是机缘巧合。
那天我去一家网络公司应聘运营专员的岗位。我当时刚毕业，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看到招聘信息写着不需要工作经验，就硬着头皮去了。
面试时我很慌张，中途和面试官说，想去上厕所。面试官很无语，给我指了路。
我冲进厕所，把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有人拍了拍我的背，问我怎么样，还递了一张纸巾到我手上。我接过纸巾擦了下嘴，回头看见金箍棒站在我的身后。他穿一件蓝色衬衣，胸前系着一条半松开的酒红色领带。
我说谢谢。他笑了笑说，有空去做个胃镜。
金箍棒系紧领带，先行出了厕所。我在走廊上碰见一帮人站在那里谈笑风生，看样子应该是公司领导和来访嘉宾的关系。像嘉宾的那位中年人向金箍棒招招手，说，儿子，中午我们和王总一起吃个饭。
这时，金箍棒不知中了什么邪，一把揉住刚好路过的我。他说，中午约了十几年没见的小学同学，改天单独约王总。说完他立马转头问我，班上的李二牛现在在干吗？
我不吭声，鬼知道李二牛是谁！
那一天面试没有通过，面试官给的理由是缺少工作经验。
那一天金箍棒说要和我做朋友，他给的理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