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百脚2
第二日荣管事告诉程宝生和白露，城中少数几户提前囤了百脚的人家都将其酿入了酒坛，这百脚入了酒就不能入药，所幸唯一一户，听说是府上有病人，吃的方子里有这味，想必还完好的储存着。
白露说知道哪家有这不就好办了么，荣管事却说“不好办”，只因这一户偏偏是东南总兵于贵任的府上。
“这样泼天权势的大人物，总兵府那样的军畿重地，咱们区区百姓怎敢靠近。”荣管事道。
听到于贵任的名字，程宝生心里叹，什么天地辽阔，天地也是个大牢房，大家绕几个圈总能碰上。
“白露姐姐，你有许多事要忙，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宝生道。
白露看到宝生主动为金喜娘的事情效劳，自然以为母女关系有缓，她乐见于此，“你要上那总兵府去求药么。”
“是也不是，要求，却不是我去求。”宝生道。
白露猜出了宝生要去找年语重帮忙，只是她做此猜测的依据和宝生对如此行事的依据不同。
待荣管事退下，白露拉近与宝生的距离，道：“现在有事情了，又想到人家了？常言道，人遇到麻烦，下意识想到的人总是最可靠的人，这样可靠的年公子，你啊，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宝生似笑非笑地道：“好，我再好好想想。”
其实不用想，程宝生转头朝知府衙门去了，去的路上，她却又仔细地捋了捋，神策军碑文一事，在于贵任那里，盛的是年语重的人情，于贵任当时硬要还情的时候，年语重借此给她求了保外就医，个中牵扯，当时只是糊弄了一下，于贵任对这种小事也并没有好奇。所以论到交情，只有年语重与于贵任之间尚存三分，当然是将此事拆分为，她去求年语重，再由年语重去求于贵任。
宝生心里知道，这前一步，根本不用一个“求”字，救人一命的事情，在年语重那样的人眼里是天下最大的事；更何况，是她的“母亲”。
只是这样，她就再也不能把年语重推出千里之外了，宝生想，推不出就推不出，年语重和谭少茗不一样，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也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她愿意与这样的人做朋友，何必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她，就失去一个朋友。
到了知府衙门，年语重身边的仆人看到宝生，即认识她是从牢里保释出去的囚犯，也知道她和府上公子的来往。仆人颇有些热情地告知程宝生，公子回来取了些东西就又回救难营去了，其实这中途本没有计划回来的，就是听了金小姐坊中的事情，放心不下，才特意回来看一眼，见大家相安无事，便匆匆回去了。
听他这样讲，程宝生不免有些动容。再细问，救难营被官府安置在江州更往东的地界，程宝生被治内留监的文书约束着，出不的益州城。所谓治内，指的是官司的判官益州知府所负责的治地，也就是说，在益州境内，她可以像一个普通百姓一样生活，一旦出了益州，立刻成了签押要犯。
程宝生返回上眉坊，想写信给年语重，以陈情此事，可是算算，救难营和总兵府相距太远，这一趟需要的时间太久，金喜娘现在的情况，每一天都要看运气。
宝生正踌躇着迟迟未下笔，被萧无羡扣窗的声音打断了。
宝生开了窗，便听他问道：“你去找姓年的帮忙了？”
宝生看萧无羡提及年语重，就会想起年语重拉着他要去见官的情景，接着就会想起萧无羡是否真的是杀害郭汝生的人，不管是不是，杀过人，他是承认的。
眼下既然情势急迫，年语重又不在，宝生只好抓住这根扎手的稻草。
“是萧大侠心情不好，撇下了咱们，咱们才去求助年公子的。”宝生道。
萧无羡不买账，哼道：“恶人先告状，人家是堂堂一州知府的公子，又顶着什么慈济会副会长的大名，笼络的一手好人心，有麻烦当然先想到他，权势、地位、善心，他什么都有，是不是？”
宝生有些意外，萧无羡平日这样拽，这会儿竟攀比了起来。
“什么都有，可有一样您萧公子有，他却没有。”
萧无羡听言，跃身从窗户上跳了进来，把宝生吓了一跳。
“你也是有了人的人，怎么随意进其他女子的房间。”
“什么东西，我有他没有？”萧无羡逼近她问道，他一心只对这个感兴趣，才不回她那问题。
宝生转身在远一点的桌边坐下，道：“武功咯，所以年公子明明认为你是杀害他朋友的凶手，却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还是我厉害。”萧无羡也远远地坐下。
“说明高手可以去到法治之外。”宝生纠正道。
“你的年公子不在，你就又想到找我帮忙了？”萧无羡问。
宝生现在只觉得找年语重太慢，她起身，靠近了一步萧无羡，道：“萧公子，你来去上眉坊神出鬼没，想必总兵府，也可以神出鬼没。”
“转了一大圈，还是让我去偷。”
“虽是偷，可毕竟不伤天不害理，更不会影响总兵府里的病人，仅仅金喜娘，她等不及了，所以求快。”
“你还真是怕金迎迎那个养母死了？”萧无羡心道，按理说，金喜娘害过程宝生，害得她险被欺辱，害得她蹲大牢，可程宝生若是不恨她，那这事儿就又不对劲儿了，这能说明程宝生当初不是被害的吗？可若说她杀死方东亭有什么阴谋，按照皇帝的猜测，她应当认识于贵任才是，然而很显然，她并不认识。
“就当是吧，萧公子武功盖世，上眉坊进得，两江总督府进得，难不成东南总兵府进不得？”
“别用激将法，告诉你，大内皇宫本公子也进得，你等着吧，入夜前，我把东西带回来。”
萧无羡欲去开门离开，程宝生抢先去开了窗，示意他与她孤男寡女，他从哪扇窗户跳进来的，还是从哪扇窗户跳出去，走大门，被人看到，说不清楚。
萧无羡从十四岁开始跟随大师兄陈昂东南西北地去执行皇帝的任务，十五岁开始便独立领命，十年来从未辜负所托，不曾让皇帝失望过，没想到这一次，折在了于贵任身上，且说于贵任是一等武将，军事将才，镇守东南二十年，兵退反贼倭寇不尽其数，折在他身上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令萧无羡意外的是，他折在了区区偷药这么件小事儿上。
日落后，他潜进总兵府摸查了个遍，特别是药房、仓库、茶房等地方，都没有百脚的影子，他不禁怀疑，这总兵府里真的有百脚吗，程宝生该不会搞错了。
子时，程宝生见到萧无羡如约而归，却一脸败兴。萧无羡告诉她，总兵府里根本就没有百脚。
宝生觉得，会不会是放在了要紧的地方。
萧无羡说无论守备多么森严的地方，他都找了，除非放在了于贵任本人的厢房。
宝生觉得，这不太可能，可是荣管事的消息不会错，是药材行的老板说他亲自给总兵府送的货，于贵任府上的总管亲手接的。
一无所获的一天眼看要结束了，宝生抬头往万象山的方向上望了望，祈祷山上不要传来什么消息才好，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萧无羡看到宝生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气的不是他堂堂大庆朝风铃密使，折在偷药这桩小事上，他气的是，宝生所求之事，他办不成。
“大不了！我快马加鞭进京，无论什么药，大内皇宫总是有存货的。”萧无羡急道。
宝生相信萧无羡这会儿说的是真话，他真心愿意跑一趟，便换了较为恭敬的语气，道：“远水不救近火，眼下唯一来得及的，恐怕只有总兵府里的了，萧公子已经尽力了，偷不到，我想还是用求的吧。”
“你要去求于贵任？”萧无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