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八仙
两位主子突然都起得这般早,下面的人来不及反应,过了半个时辰,厨房才准备好早膳。
一张布满了食物的圆桌前,金迎迎用缠着纱带的右腕舀着粥喝,方天宥往嘴里塞着糯米烧麦,眼睛总盯着金迎迎右腕上的纱带看。
“宝姨,会不会落下疤?”方天宥问。
金迎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免要留点的吧,没事,袖子能遮住。”金迎迎仿佛丝毫不在意,停了停,又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那坛状元红。”
方天宥见她只想着摔碎了的那坛酒,也知道她不是在意酒,只是在意酒的名字,刻意岔开了话题,道:“东陵岛也产好酒,其中属十八仙最受欢迎,下次阿宥回来,带回来给宝姨尝尝。”
金迎迎一想到自己不能沾酒就气鼓鼓,道:“小小年纪,什么十八仙不仙的,一听就是坏人意志的东西,阿宥回去了,要把心思放在功课上,知道吗?”
“哦。。。”
方天宥不知金迎迎不能沾酒,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被教训。
一顿早膳吃到一半,邓葛进来了,今天似乎所有人都起得很早。
“夫人早,少爷早。”邓葛问安。
方天宥见他们似要谈正事,胡乱吞了几口粥便离席了。
“夫人”邓葛见方天宥离开才又开口,“京里来的家书,令兄长要来江州了。”
金迎迎擦嘴的帕子停在了嘴边,兄长?她努力回忆雀儿之前给她的背书,程宝生有两个兄长,一个嫡长,一个庶幼,据雀儿说,这一家子兄弟姐妹,除了最小的,剩下的皆和她小姐没什么感情,总不是来看她的吧。
“他来做什么?”金迎迎不知是哪位兄长,只能用“他”。
邓葛道:“这两个月,黄河改道,冲了不少地方的堤子,百姓可是遭了罪,听说,南下逃荒的灾民还把瘟疫带到了隔壁州永春县,死了不少人呐。朝廷有人上本子参工部的人,揭发说派下来修堤的官员偷工减料,贪没公款。皇上这才提了令兄一个‘河道司工’,他不日便要出发,一路南下,巡视沿河各县的河堤工程。”
这么有出息,肯定是长兄程若缚,金迎迎心中有数。
“来便来,邓管事一早来,只为说这个?”
“倒也不是,司工大人由北至南,要停留许多县,到江州,是下个月的事情了,这不紧要。紧要的是,武夷山来的这批竹货,纸行的付励撤单了。”
“撤单?他追的那么紧,如今货来了,他不要了?”金迎迎问。
“不是不要,付励挪不出现银来了。老夫这才得知,付励把手上的现银全部压在了杉木上。夫人猜猜,他囤这杉木是为何?”
金迎迎歪着脑袋思来想去,杉木,大量用杉木,难道是造船 !
“和。。。漕帮有关?”
邓葛笑,似是惊喜,这夫人可真是生的一颗九转玲珑心,“夫人,漕帮日前得了船只改造推进力的工程图绘,将其所有符合条件的船只改造了一番,不符合条件的皆数淘汰给了江河散户,又新赶造了一批船只出来,付励囤的那批杉木,如今已经都变成漕帮吃饭的家伙事儿了。”
“推进力?什么样的能耐?能让漕帮这么下本?”金迎迎问。
“工学上的学问,老夫也不懂。夫人,从两江到京师,走河道,原本半个多月的水程如今可只需要十二天了。”邓葛道。
“快了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金迎迎不明白什么样的改造技术能提速这样多,可她忽然明白了一点。
“好厉害!原来付励知道漕帮会需要大量的杉木,所以他扣住市场上现成的杉木,坐等买家敲门!可是。。。。”
金迎迎又有些不明白,“可是他如何知道,漕帮会大批改造船只?”
“夫人,这里,才是关键!”
邓葛摸了摸胡须。
“刚才,夫人只猜对了一半,付励这趟利,看似源于漕帮,实则源于他有一个远在京城给工部侍郎做管家的堂兄。多亏了这堂兄,他才能在两个月前,第一时间得知,西洋水工将改造图绘带入我朝,经工部多位主官测试可行后,才命官舶司推行下去的,图纸一发派下去,漕帮是靠这个吃饭的,自然抢先入手。”
金迎迎看着一脸老谋深算的邓葛,笑了笑,道:“原来邓管事说了这么多紧要的事儿,还是为了把重点引回刚才那件不紧要的事儿,对吗?你我现在是一条心。。。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邓葛见金迎迎开悟了,道:“夫人,老夫知道,这门亲事后,您不愿再和母家的人往来,如果您只是夫人,自可由着自己的意愿,想不搭理谁就不搭理谁,可夫人如今不止是夫人,还是万字商行的商长。夫人想想,一个小小工部侍郎府中的下人,付励都如此擅用,如今程大少爷,可是堂堂河道司工,而这司工大人,可是您的亲哥哥。”
金迎迎领悟邓葛的意思,可是她心里发怵,和程家的人接触,就会有露馅的风险。
邓葛见金迎迎一听到程家,一脸为难,赶紧加了把火,道:“如今金印虽然在夫人手里,可这群虎视耽耽的商主,正跟狼似的盯着夫人呢。因此,夫人一步都不能错,不仅不能错,还要披巾斩棘,多套些肥羊去喂这群狼。如果这一年到了年底,万字商行的账上,夫人的数字不是最多的,这个狼窝谁当家,可就不好说了。话说白了,在狼窝里做当家的,是要带着大伙儿吃肉的。”
金迎迎最怕她这个屁股还没坐热的商长之位被夺了去,心下一横,道:“行了,你看着点,司工大人一进江州,咱们,迎他!”
邓葛又摸了摸胡须,欣慰地笑了。
“对了,少爷的行装车马,是否要打点起来,夫人令他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练起功夫来了,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
。。。。。。
临近正午,书房的方天宥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谁在背后念叨他。
旦旦推门进来,方天宥见他落寞,道:“可是没什么收获?”
“公子,咱们夫人也太可怜了吧。”
方天宥皱眉,放下书,“怎么说?”只听旦旦道,“旦旦和里里外外的人都套了一遍,基本也盘出了个全貌。夫人在父亲还贵为尚书的时候,曾和一个世家少爷两情相悦,后来夫人的父亲翻了跟头,贬了官,那世家少爷却金榜题名,中了个探花。一下子,全京城都觉得夫人配不上那少爷了,两家人为了这个亲事闹了起来,来来回回,夫人被他们退了两次婚呢,一会儿说是门第不再匹配了,一会儿说是夫人是庶出,身份不好,后来夫人的父亲和咱们家订了这门亲事,据说夫人还逃跑过,然后被她父亲关起来了。这事儿啊就跟唱本似的精彩,也许连皇帝都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下了道圣旨,给那少爷安排了个光耀门楣的亲事。少爷,你听听,这本来人人称般配的两个人,瞬间一个天,一个地了,还不惨么。”
方天宥本来听着也觉得惨,可听到旦旦说两个人般配,听着十分别扭。
“如此拜高踩低、背信弃义之人,谁要和他般配!继续说。”
“哎。。。后来就被连绑带捆地嫁到咱们方家了呗,再往下说,旦旦怕就对老爷不太尊重了。可事实无非就是这样,在那些权贵亲眷的眼里,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夫人不但沦落为商,还在新婚当日做了寡妇。”
“旦旦!”方天宥听不得寡妇二字,脱口而出喝止住旦旦,顿了顿又道:“你说你的吧。”
“一个做了。。。做了。。(旦旦只好省略),一个做了当朝相国的乘龙快婿,更是云泥有别,夫人心里肯定特别不甘心,可如今,出嫁从夫,夫没了,方家虽大,说到底,夫人只有少爷一个亲人,夫人若想和那新科探花郎较劲儿,唯一的法子,就是少爷在科考上压过他一头,你说这,状元。。。榜眼。。。探花。。。”旦旦掰着指头数。
方天宥似梦中人般被一语惊醒,“整日将状元挂在心上。。。竟是因为这个?!”
旦旦又道:“少爷,你看夫人那样子是个服输的人么?虽然夫人今天做了商长,在官宦人家眼里也是卑贱的,可夫人是女子,又不能参加科考,只好把这注压在少爷身上了,如果少爷能中个状元,或者榜眼,只要比那探花厉害,夫人可就挣回口气了。”
方天宥沉思了一会儿,道:“状元就状元!有什么难的。”
“旦旦也是这么想,少爷中了状元,皇帝封了官,在京城里开了府,夫人也能抬起头了。若是官比那薄情之人大,更是大快人心了!”
“你想的可真周全。”方天宥横了旦旦一眼,又道:“怎么原先还说人家手腕狠?图方家的家产,现在倒张口闭口替夫人出气。”
“那会儿旦旦不了解,现在旦旦不这么想了,这些日子下来,夫人待少爷好,把少爷当亲人,把方家的生意当头等大事,时常忙地脚不挨地的,这些旦旦都看在眼里。这不,过两天咱们要走,刚才旦旦还看到夫人在亲自交代厨房仔细准备随车的装备呢。”旦旦道。
一想起来要走,方天宥颇为难过,可这难过是头一回,他也没有经验,也不知是为何。